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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情歸何處,誰知相思滴滿路?

  天涯易老,曉來殘月冷如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愛的人啊,在黃昏想起我時,請別記恨!

  我的骨頭上刻著你的名字…

  清晨的風中,隱隱飄過一陣凄婉的歌聲,初升的太陽在美麗的藥殺河上輕輕地跳躍著,如金鱗閃爍。

  一支幾十人的商隊向西徐徐而行,他們大多是漢人面孔,只是從中原來帶的貨物所余不多了,他們走過的路已經太長太長。

  今天是八月十五了,在中原大概是家家戶戶忙著歡慶中秋節了吧!

  李湘弦忍不住向來路望望,幾重山,幾道水,幾層風塵,中原已遙隔何止萬水千山…

  她們走了將近一年,從大宋的西寧州出發,翻過昆侖山北麓,經黃頭回鶻過蒲昌海到石城,也就是鄯善,再到于闐,于闐國已滅亡近百年了,如今成了東黑汗國的領地。

  過于闐后,走蔥嶺以東的疏勒,自疏勒向北翻越天山,到達熱海邊的東黑汗國都城八刺沙袞,也就是大唐時的碎葉城附近。

  再從八刺沙袞往西過怛邏斯城,再從怛邏斯往西又走了上千里,才來到藥殺河邊。

  這一路雖然大都是在黑汗國境內行走,但這個國家還沿用古老的“雙王法”。由汗族中最長者任大可汗,次長者任副可汗,大可汗治理東黑汗國,副可汗治理西黑汗國。

  正副可汗下面還有若干個小可汗,再往下是各級王公貴族,五十多年前,東、西黑汗國決裂。雙方爭戰不休,加上兩個黑汗國實行的都是分封制度,各個小汗與王公貴族之間為了爭奪領地,也是戰爭不斷。

  李湘弦她們這一路行來,迢迢數萬里!已經見太多撕殺的場面。經歷了無數的艱險,九死一生。能走到今天。已經是奇跡了。

  李湘弦的祖先是粟特人,藥殺河兩岸在隋唐時還是粟特人的主要聚居地,但如今,李湘弦放眼望去,不禁熱淚盈眶。

  從于闐開始,已經盡是信奉古蘭經的穆斯林了,哪里還有光明神的信徒?

  李湘弦原以為走到了這里,走到了先祖的故鄉,就會找到希望;

  但藥殺河兩岸經歷了數百年滄桑。雖然還能到不少粟特人,但他們已經忘記了光明神,他們早已是忘記了光明終將戰勝黑暗,他們只知道手捧可蘭經到清真寺里去禱告…

  過了藥殺河便是河中地區了,河中現在是西黑汗國領土。可汗自稱桃花石汗。因此西黑汗國也稱桃花石汗國。

  “桃花石”一詞意為中國,原是指中原王朝的,由此可見。黑汗國雖然改信了的伊/斯蘭教,骨子里還保留著濃濃的東方情結。

  但這又怎么樣呢?

  三百多年前,大唐的高仙芝與新興的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在怛邏斯大戰,唐軍慘敗,從此漢人的勢力便退出了河中地區,再也沒有重來過。

  伊/斯/蘭世界不象漢人一樣包容,它具有強烈的排他性。摩尼教在這里早已不為所容。

  李湘弦想盡辦法,小心翼翼地打聽著,希望能在這里找到摩尼教殘余的蹤跡,但她再一次失望了,除了穆斯林還是穆斯林,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摩尼教是什么。

  這里離中原,已經遙遙數萬里,但是,她還得繼續往西走,她決定去呼羅珊,或許那里還有一線希望。

  呼羅珊曾是波斯故地,現在是塞爾柱帝國的領土,塞爾柱人和粟特人一樣,曾經也是昭武九姓中的一支,一同臣服于突厥。

  突厥瓦解后,昭武九姓中的烏古斯部西遷到藥殺河下游的占德地區;

  六十年前趁伽色尼王朝對外戰爭和內訌,部族頭人塞爾柱趁機擴大勢力,向南侵占了呼羅珊,因而逐漸興起,最終建立起強大的塞爾柱帝國,只是塞爾柱人也早已改信了伊/斯/蘭教。

  但呼羅珊畢竟是波斯故地,李湘弦除了去哪里碰碰運氣,又能往哪里去?

  在中土,江河都是往東流;

  而這里,包括藥殺河在內,卻都是滾滾向西流去;

  這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遙遠得讓人不知所措;

  他還好嗎?還會想起這個迢迢萬里西行的人兒嗎?

  我愛的人啊!想起我時,請別記恨…

  環州。

  今天是中秋節了,清娘帶著丫環小艾把一些鮮果食物送到慈幼局后,便匆匆返回,但令她失望的是,眼都中午了,還是沒見到楊逸回來。

  這陣子環州正在大力重建那些被戰爭毀壞的村寨,楊逸每天奔走各地,常常幾天不回家,這次一去又是七天了!

  清娘本想著中秋節他一定會回來的,可見到家里冷冷清清的樣子,心里不禁有些悶悶不樂。

  她病厭厭地吩咐道:“小艾,你去城外大營吧,晴兒姐姐她身子不方便,多個人照應著好些。”

  小艾有些不放心:“可是娘子你一個人在家…”

  “去吧,我沒事的。”

  小艾無法,只得出門去,城外的大營安置著很多百姓,楊逸忙于建寨砦,十三娘只好代他去營里慰問一翻。

  檐下的鳥籠里,那只漂亮的鸚鵡見到清娘回來,歡快地叫了起來:清娘乖!清娘乖!

  清娘換起衣袖,拿了點食物給它,再向鳥籠的小杯里加了些水,嘴里說道:“可惜小翠你不是雁兒,不能幫我給楊大哥送封信,我怕他都忘了今天是中秋節呢。”

  那鸚鵡顧著吃食,也不再答理她。

  清娘一個人走進書房,撐著下巴趴在軒窗上,窗外小小的池塘里荷葉已經干枯,池邊一樹桂花正香,亭角的秋菊無人賞。正在風中寂寞的開著。

  清娘蛾眉不展,眼簾慢慢垂下,半掩住兩泫秋水般的明眸。

  楊逸作為知州,憂心百姓疾苦她能理解,但今天畢竟是中秋節。寂寂寥寥的后院里,一縷閑愁不免浮上清娘的心頭。

  她悠悠一嘆。回身細細研墨。鋪開素箋,提筆閉上深思了一下,輕輕寫下一紙娟秀的詩行: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角羅裳,獨上蘭舟。

  云中誰寄錦書記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放下筆時。思念之情已經爬滿她美麗的面龐,往日與楊逸一起經歷的種種情景,悄然倒映上心湖上…

  而此時,楊逸帶著十多名護衛,正策馬向環州疾奔。回到衙前時,一個布衣釵裙的女子突然橫出路中間,攔住楊逸的馬頭。

  “鏘!”的一聲。旁邊的馬漢卿寶劍霍然出鞘,劍光直指那女子咽喉。

  “漢卿,把劍收起來吧!這位小娘子并無惡意。”楊逸雖然不認得阿蘭,但在她的眼神中,能感覺到她并無惡意。

  馬漢卿稍一猶豫,收回寶劍,楊逸給西夏造成了極大的創傷,有消息說梁太后在環州大敗后逃過橫山,曾嚎啕大哭!發誓要取楊逸性命以解心頭之恨。這不免讓馬漢卿大為緊張。

  “大人,民女叫李蘭,受我家娘子李仙姬所托!來向大人說聲…對不起。”那叫李蘭的女子說到這時,眼中已經隱隱含有淚光。

  “李仙姬?”楊逸聽到這名字還有些疑惑。

  李蘭輕輕點頭道:“是的,我家娘子本名李仙姬,湘弦只是她委身青樓時用的名字。”

  “隨我進衙再說!”楊逸將韁繩交給馬漢卿,帶頭往州衙大門走。

  那李蘭對衙門似乎有種天生的忌憚,猶豫地說道:“大人,民…民女就不進去了!”

  “別怕,進來吧!你要給我說清楚,湘弦她去哪里了!”

  李蘭想想自己來此的目的,只好隨他進去,今日是中秋節,吏員們都放假了,衙門里靜悄悄的,楊逸直接將她領到自己的簽押房。

  楊逸請她落坐,李蘭卻撲嗵一聲跪了下來,淚眼婆娑地說道:“大人,我家娘子去年帶著教中所有的精英,前往西域尋找光明神的經典,說好一年便回來的,可如今一年過去了,娘子她們仍是杳無音信。出發時,她讓我來向大人道歉,她說她答應過留在大人身邊,卻沒有信守諾言,請大人原諒。”

  “去西域?她竟去了西域?”楊逸先是喃喃自語,突然一拍案桌喝道:“胡鬧!簡直是胡鬧,她知不知道如今西域是怎樣一翻情形?”

  楊逸喝完才發現,對如今的西域他同樣不甚了解,漢人的勢力自怛邏斯之戰后,向東一退再退,如今連河西走廊都掌握在西夏手里,想到這些,一種恥辱感不覺間漫上心頭。

  西域!西域!

  楊逸正心潮起伏間,李蘭已連連磕頭哭求道:“大人,我們教眾如今根本無意與朝廷作對,迫于朝廷禁令,才不得不隱匿行蹤;

  娘子她一直想讓神教重回光明,重新容于世俗,如佛道兩家一樣,一心導人向善。

  大人啊!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我家娘子本打算找回光明神的經典后,就將圣女之位傳予她人,然后安心侍奉大人左右的。

  如今娘子她一去一年,未見返回,民女多方奔走,意欲再組商隊前去尋找娘子,奈何力不從心;

  民女求告無門,只能來找大人您,大人,在我家娘子對大人一片深情的分上,您就派人去西域找找她、救救她吧!”

  李蘭伏地磕頭不止,悲聲慟哭,楊逸說道:“你先起來,此事我自不會不管,你容我想想辦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娘子她果然沒錯人!”李蘭激動得又連磕了幾個響頭才起身。

  楊逸皺眉深思,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以前自己把目光局限在宋遼夏三國,是不是太短淺了?

  若是不出意外,只要不斷地淺攻蠶食,西夏國力在遭受一次次的重大打擊后,即便不能很快亡其國,幾年內讓其退出河西走廊應該是不難的。

  一但大宋能占領河走廊,打通了這條絲綢之路,對大宋的經濟民生發展將有巨大的促進作用。

  而隨之而來的,大宋面對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西域,這符合大宋的利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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