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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計將安出

  章惇來到寶文閣,安然落坐后才平靜地問道:“陛下曾聞當年李定之事否?”

  李定是王安石的學生,因有才被越級提拔,守舊派對此極為不滿,特別是蘇軾更是妒忌異常,他文才橫溢,而一直默默無聞的李定一下卻竄到了他頭上,蘇軾因此寫詩加以諷刺,同時糾住李定不為母守孝的事大肆攻擊,弄得李定名臭天下。

  李定的母親仇氏原是一富戶的小妾,生下佛印和尚后轉嫁給李問為妾,生下李定后再次改嫁郜氏為妾,事過幾十年,仇氏去世時李定便沒有為仇氏守孝,這事被守舊派翻出來大肆炒作,把李定的人品貶得一無是處,以此影射王安石不辨忠奸,任人唯親。

  蘇軾在這件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與佛印和尚過從甚密,從這渠道得知李家隱私,所以他對李定的攻擊是最熱切的。

  當時有一位朱壽昌的人與李定是揚州同鄉,他的生母劉氏是父親朱巽的小妾。朱壽昌3歲時,劉氏被轉嫁給黨姓人家。父親病故后,朱壽昌放棄官位去尋訪劉氏,歷經50年母子相見,從而為蘇東坡攻擊李定提供了另一種類型的道德模范。

  蘇東坡贊美朱壽昌的詩句“感君離合我酸辛,此事今無古或聞…西河郡守誰復譏,穎谷封人羞自薦”,就對李定進行了極力的諷刺。因此在后來的‘烏臺詩獄’中,蘇軾被李定大肆報復,怪誰呢?

  總之,李定之事守舊派也是在‘孝’字上大做文章,當時神宗皇帝不納舊黨之見,對李定依然重用,章惇舉出這個例子其意不言自明。

  趙煦凝重地說道:“然楊逸之事與當初李定之事多有不同,李定之母棄子改嫁,李定不為之守孝倒也說得過去,但楊逸之事…”

  “陛下,韓氏曾讓其長孫到杭州正式宣布李家與楊逸母子再無關系,對楊逸母子的身份拒不承認,既然如此楊逸便算不得李家人,既是兩家人,何來祖孫之說?楊逸孤兒寡母在杭州相依為命,十數年間韓氏勒令長子李樂然不得前往探視,對這母子倆不聞不問,楊逸感母恩深重,侍母至孝,如今別人欺上門去對其母橫加打罵,楊逸豈能眼看自己母親受辱?若是如此,請問陛下,楊逸是孝還是不孝呢?他是應該對拒不承認他們母子身份的韓氏盡孝呢?還是應該對生他養他的楊氏盡孝呢?”

  趙煦還在猶豫,章惇的說法看似有道理,但有一點卻是抹殺不了的,從血緣上算韓氏確實是楊逸的祖母,而韓氏與楊氏之間也是婆媳關系,也就是說韓氏對楊氏的打罵屬于情理之中,而楊逸對韓氏的悖逆卻是以下犯上,舊黨只要緊緊抓住這一點,在大義上還是占著理的。

  事情結果如何全在趙煦一念之中,章惇一見趙煦猶豫,頓感不妙,接著說道:“陛下,這事是李家與楊家之間的事,然何李家沒人找楊逸理論,反而由韓治與呂希績出面狀告楊逸呢?”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韓氏既已嫁入李家,就是李家的人了,韓家本無權干涉李家的事,現在韓治越俎代庖,情理上是說不過去的,其目的趙煦也明白,只是對方握著大義的名分,所以明知韓治等人別有用心,趙煦也一時無法可想。

  就在這時,向太后突然駕臨寶文閣,趙煦和章惇只得上前拜見,雙方暗戰雖然從未斷過,但表面上趙煦和章惇對向太后還得恭恭敬敬的。

  相對來說趙煦已經算是好的了,當初神宗皇帝更為艱難,神宗一心改革,而當時的太皇太后曹氏卻認為祖宗之法不可廢,曹氏是仁宗的皇后,而神宗并非仁宗嫡系,神宗的父親英宗只是仁宗繼子,而且英宗在位幾年就死了,就當時而論,有曹氏在,她完全可以用神宗擅改祖宗成法的理由,聯絡韓琦、文彥博等仁宗舊臣把神宗給廢了。

  因此當時神宗皇帝滿懷壯志,卻步步如履薄冰,在曹氏哭訴下,不得不讓王安石罷相,導致新政勢頭幾度受挫,始終未能得到徹底的貫徹和認同。

  現在趙煦便沒有了這種顧慮,從英宗起他一這系已歷三帝,成了事實上的皇位正統繼承人,當初神宗對守舊派大臣只能用安撫的辦法,而現在趙煦卻敢于雷厲風行,在施行新政時誰反對就貶謫誰,態度強硬之極,甚至敢于在上次的宣德門事件中,暗暗打了向太后一個耳光,這事換了神宗是絕對不敢做的。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大義的名分,趙煦掌握了大義的名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在楊逸一事上也正因為缺少大義的名分,才使得他顧慮重重。

  向太后也不就坐,一拂袖便說道:“官家,這個楊逸堂堂新科狀元,竟是這等忤逆不孝之人,這讓我大宋顏面何存?如今這事不但傳得天下皆知,便是這宮中也是議論紛紛,老身連個安生日子都沒了,官家,我知道這個楊逸甚得官家寵信,但此獠如此悖逆不孝,若不嚴懲何以正視聽?何以安天下?難不成讓我大宋成為遼夏等國的笑柄?”

  “娘親放心,孩兒正與章相商議如何處理此事。”

  “商議?此事還有何好商議?這等大逆不道之人官家若不嚴懲,豈不是告訴天下人我皇家提倡悖逆不孝?若是連綱理倫常都不顧了,官家打算把老身置于何地?老身不如自請廢為庶人算了…”

  向太后說著說著傷心難抑,先是掩面抽泣不止,最后竟嚎啕大哭起來,一副悲傷欲絕的樣子,她這話讓趙煦無言以答,向太后表達出來的意思很明白,我也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你能容得下這種忤逆的行為,對我還會客氣嗎?我不如識相點,主動讓開這太后之位算了。

  趙煦被動極了,楊逸之事本來他就覺得在大義不占理,若是向太后再因此自請廢為庶人,趙煦立即就要被天下人唾罵,被青史判定為千古第一昏君;

  一旁的章惇見向太后竟以此相逼,濃眉緊鎖,他明白,目前雖然所有矛頭只對準楊逸一個人,但可想而知,楊逸只是一個突破口,一但楊逸罪名成立,這個口子就會被越撕越大,至少自己和李清臣必將被卷入其中。

  章惇淡然說道:“太后,楊逸是朝廷官員,此案朝廷自會妥善處理,請太后安心。”

  “安心,老身如何安心?若是朝廷政事,老身自不會胡亂插嘴,但這等有悖綱理論常之事,若不嚴懲,教老身如何安心?官家啊!百善孝為先,一個人若是連孝道都不盡,如何指望他盡忠,官家啊!老身別無所求,但求能安然度此殘生,官家難道連這個要求也不能滿足老身嗎?”

  向太后句句誅心,趙煦只得表態道:“娘親放心,孩兒一定盡快處理此事!孩兒聽說娘親這兩天身體有所不適,請娘親先回去安心靜養!”

  向太后又凄凄切切地哭訴了一下,這才回宮去。

  向太后一走,趙煦便說道:“章相先去吧,此事容朕想想。”

  “陛下…”

  趙煦擺擺手打斷章惇,章惇只得告退。

  現在形勢對楊逸越來越不利,這一點楊逸即使身在牢中也是清楚的,但他依然不慌不忙,他迎來第一個探監的人是韓碧兒,韓逸鎮定自若的神態讓韓碧兒頓時找到了主心骨。這回她是真的驚慌失措了,因為這種派系爭斗她一個小妾根本無力插手,可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楊逸給她的任務只有一個,無論如何穩住楊氏,聽說楊逸的事后,楊氏急暈過去了,這也是她為什么不能來探監的原因,對這個柔弱的娘,楊逸無可奈何,除是讓韓碧兒回去穩住她,別無辦法。

  第二個來看他的人是蘇晴,現在滿城的人都將楊逸視察為悖逆不孝之徒,蘇晴這個時候能來看他,沒有做出大難來時各自飛的事,很不錯,見她秀眉深鎖,滿臉擔心,楊逸趁機上前握住她的手,和聲安慰道:“十三娘別擔心,只要你不棄我而去,我就不會有事的。”

  “我們既已定下婚約,我豈會再棄你而去,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胡說。”

  “什么時候?大刀架在脖子上我楊逸照樣仰天大笑,你信不信?”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就不能正經點嗎?等爹爹回家,我就求他去幫你周旋,你自己不是和章相公素有交情嗎?讓他也幫你去向陛下說說情…”

  楊逸突然將食指擋在她的香唇上,蘇晴怔住了,竟沒有躲開,楊逸覺得自己的手指變得敏感異常,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傳來無比美好的觸覺。

  “娘子別急,更不用讓岳父大人出面,我自有妙計安天下,記住,娘子回去后一定要記得讓岳父大人別摻和進來,這天下唾棄我的人越多,我的計策效果才會更顯著,到時我不但會安然出去,而且我會讓韓、呂兩家十倍百倍的還回來,娘子,請相信你未來的夫君,不是什么人都能動得了我的。”

  “你…”即便是這樣的時刻,蘇晴也禁不住嫣紅滿臉,因為楊逸不但稱呼上越來越過分,手指還在她的嘴唇上滑動起來,好奇的心里最后戰勝了羞澀,她只稍稍退開便問道:“你有什么辦法?如今滿城人都在罵你,你有辦法為什么不早用出來,難道非要弄得自己污名滿天下嗎?”

  “到時我連名聲一并翻倍賺回來就是!我保證絕不讓你嫁個大逆不道之人!娘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胡說,不管別人怎么看你,咱們既然定下名分,我生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此生不渝。”

  “娘子如此美麗賢惠,一生怎么夠,我要生生世世做你的夫君!”

  蘇晴終于受不了,拉著抿嘴直笑茗兒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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