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十五日,去留皆從心意,實在無法堅持,可著人聯絡牙木。
“援軍若提前趕到,四方臨機決斷。”
“見鳥遠遁三百里以外,面記,切記!”
前兩句是十三郎傳給天諭的信,最后那一句不便明說,十三郎刻在石壁上以做警示。除此之外,牙木早已得到吩咐,一旦發現有虛鳥顯形,無論魔修還是援軍,務必不要再留在舍山,撤退至少三百里。
十三郎不可能告訴魔修他正在里面修煉真火奪一只真靈的魂,只好通知牙木等人他因為挖洞偶有心得,需閉關感悟幾天。
也只有他能編出這樣的理由,挖洞都能挖出心得,讓大家見識了一把,什么才叫天才?
安排不可謂不周密,從道理上講,無論魔修能否堅守十五天,都不至陷入沒有退路的境地。然而當牙木看到虛鳥現形,通道又被陸默等人封閉的時候,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泛起深深的絕望。
仙不知道陸默有沒有看到這句話,現在也不可能回頭去問:牙木所知道的是,以往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十三郎從末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說話。
相處得久了,牙木比任何人都了解十三郎的性格,知道不能拿其修為來衡量結果。他心里有種直覺,假如不按照那句話所吩咐的去做,自己應該會死。
不光自己會死,金山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法力通天的化神修士,也都會一起死。
說不上什么理由,牙木就是相信這種感覺,因此當他發現通道被掩埋起來的時候,腦海里頓時“嗡”的一聲,兩眼發黑,幾乎當成昏倒。
數千米深通道,就算比新開掘容易,也不是一時片刻能夠完成;退一步講,就算能完成,后面呢?
魔修還要從這里走,還要撤退到三百里外;雖然十三郎沒有限定時間,然而用腳去想一想也能知道,顯然是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可還來得及?
石塊紛落如雨,遮不住那條瘋狂的人影。牙木赤紅的雙眼仿佛噴火,雙手揮灑神通祭出法寶,不分什么飛劍大刀還是錘子鑼鼓,通通朝通道上方砸去。
真的開挖了,魔魂圣子很快發現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從下往上挖,比從上往下更難!
石頭是會掉的,牙木總不能站在通道下方等著被活埋,此外通道空間有限,他還要將那些刨出來的石頭裝起來;數千米通道,哪怕只挖出可供一個人鉆的口子,堆積的石頭也不計其數,哪里是說挖就能挖得出,又怎么能裝得下。
“啊!”
挖著挖著,牙木開始大聲嚎叫,仿佛一頭陷入困境呼喚同伴的狼;再挖幾下,隨著通道內的石頭越來越多,隨著那只火鳥虛形越來越盛,牙木開始痛哭。
現在的他,已經感受到了火鳥帶來的威脅,發自靈魂的恐懼不斷催促著牙木,趕緊走,趕緊離開這里!
“不能冇,我不能啊!”
逃匿半年,無時無刻不再煎熬中度過,無時不刻不在苦盼,眼看乾坤即將倒轉、曙光就在前方的那一刻,整個世界突然沉淪;此時的牙木仿佛覺得,自己的天已經塌掉,生命也徹底失去了意義,不知何去何從。
咔擦!
一件寶物在撞擊中折斷,響起若有若無的嘆息:假如寶物有靈,發現主人將一只古香寶鏡當大刀使喚,不停地朝石頭上轟擊,想必會生出怨言。
這面寶鏡是他威力最強大的法寶,連祭煉都沒有真正完成,如不是因為法力催動有誤,便是用再大的力氣,哪有撞不過石頭的道理。
“完了,這下真完了!”
牙木楞了一下,慌忙把兩塊半圓收起來,傻子一樣拿著朝一塊兒湊,可他怎能湊都湊不準,焦急中手一抖,兩塊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圣子徹底傻了眼,抬頭看看側向自己的通道,再看看遠處那只振翅仿佛要飛起來的惡鳥,嘴唇顫抖著,喃喃如幽靈自語。
“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活著還有什么用?”
“五族圣子,就數我沒用,既沒有骨氣也沒有膽量,修煉亂七八糟,活著還能做什么?”
“魔族軍團因我而滅,干脆我也死了吧。”
“死了好,死了什么都不用再想。”
隨著話音,死滅的氣息從牙木身體上散發出來,那些魔魂隨之浮現,一個個發出尖銳的嘶吼與咆哮,宛如有什么讓它們恐懼、但又極為興冇奮的事情正在發生。
牙木的表情漸漸猙獰,兩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代之以瘋狂與殘虐,仿佛一頭正在蘇醒的惡魔。
“啊!”
他的身形劇烈顫抖,一股股黑煙從身體冇內飆射,通道內瞬間漆黑一團,時時發出陣陣尖叫,如千萬之惡鬼在嚎哭。
“什么人!”一聲利嘯自身后傳來,幾條身影接連出現,如利箭在通道內穿梭。
“魔魂反噬!遭了!”圖洺的聲音隨即響起,帶著濃濃的擔憂,與驚恐。
擔憂是因為魔魂反噬,驚恐則是因為發現通道被封冇鎖,圖洺瞬間想到的,牙木遭到魔魂反噬失去神智,將通道填埋。
心神失守,魔魂反噬,是每一個修煉鬼道的修士必須承擔的風險:早在秋獵期間,牙木就曾經與十三郎說過,他之所以著急尋找魂侍,就是要防范怨念沖頭,引發類似危機。
結嬰后,牙木自身能力成倍提高,忙于提升修為鞏固境界,這個事情就放到了一邊。降臨此處疊遇劇變,牙木的心態早已失衡,更重要的是,他連肉冇身都是奪舍而來,加上之前積累的怨氣通通爆發,頓時難以承受。
疲累、絕望、愧疚、憤恨,從身體到精神,魔魂圣子都處在最糟糕的狀態心神因而失守。
不出意外的話在經歷此劫后,牙木將失去人性,成為一只擁有肉冇身的魔魂。
“邪魔歪道,封!”
夜蓮一聲清叱,一朵白蓮自腳下浮現,神輝瞬間大放如普世神光將黑氣包裹,快速壓向中冇央。雖處同一境界,夜蓮的實際修為遠勝牙木神輝更是魔魂的克星,眼看便是將其消融化灰的結果。
“手下留情!”圖洺大驚失色急忙尖叫起來。
“他就是牙木。”燕不離隨之低喝,聲音司樣顯得難以置信。
“這是什么?”鬼道發現了那只火鳥,渾身汗毛倒豎幾乎掉頭而逃。
“神君的氣息,這是神君的氣息!”一道粗壯且嘶啞的聲音跟著他大叫。
一團亂麻!
此時的金山上,同樣是一團亂麻。
正南那個不知作何用途的血球沒有參與,東西兩面,各有一桿十丈魂幡凌空舞動,千萬張凄厲吼叫的面孔在其中浮現瞬間化作兩條百丈巨龍。不是修士施法常用的那種神通巨龍,而是真正具備形體有頭有爪有尾甚至能噴吐龍息的怨靈之龍!
只不過,它所吐的龍息非火非冰也不是劍氣,而是一團團濃稠好似墨汁的黑霧,一旦修為被濃霧包圍,只聞陣陣慘嚎利嘯,片刻間就被無數冤魂吸干血肉精華乃至骸骨,變為其中的一份。
面對怨龍,普通元嬰修士毫無抵抗之力,中期修士難以逃離,大修士僅能勉強自保,唯有化神修士才可與之一戰,且難言穩勝。
不要以為它只相當于化神,怨靈之龍無需法力,永不疲憊,身冇軀聚聚散散隨心而動,龐大的身軀有著人類難以企及的覆蓋能力,單以阻截而論,哪里是化神修士所能比。
沒有了火毒威脅,魔修固然實力大漲,獵妖使一方又何嘗不是放開了手腳。假如金山還是此前那座金山,這兩桿大旗最多用于警戒,斷不敢輕易投入使用。
如今一切都變得不同,空中到處都是呼嘯向前攻擊的獵妖修士,地面上,漫山遍野都是妖靈妖將的身影,與羅桑修士的陣容相比,魔修區區三四百人的隊伍就像大浪里的小舟,狂風中的落葉,隨時處在傾覆邊緣。
魔修七名長老,除天諭外,其余人均以加入戰場,各自與對方的化神修士廝殺。其中,木長老獨自面對兩名大拿,情形尤其危急。而在獵妖使一方,此時尚有八名長老未動,分居四面將金山牢牢封死,不容任何人突圍。
封冇鎖僅是其一,獵妖使真正的用意是,盡量將魔修的實力消耗掉,以備最后用早已備好的手段,將他們生擒活捉。
當然,獵妖使并非沒有顧慮,他們擔心若是逼得太緊,這些魔修會像之前那樣接連自爆,帶來更嚴重的后果。
空中轟鳴陣陣,地面烈焰滔滔,天下地下亂成一團,生命在哀嚎。
一顆顆人頭爆裂,一具具尸身被分食,一縷縷冤魂在尖嘯,一張張臉孔變得絕望:魔修的隊伍由緊密變稀疏,由稀疏到散亂,漸漸被分割開來。
令主神情冷漠,望著魔修陣營中那午即將被撕開的口子,朝身邊兩名長老揮手。
“差不多了,爾等揮師南進,從中間將他們分成兩…,嗯?”
他的神情突變,霍然從戰舟之上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厲芒。
同一刻,天諭長老默默嘆息一聲,朝身邊人吩咐道:“差不多了,傳令各部,準備擬…咦?”
他的神情陡變,佝僂的身體挺得筆直,渾濁昏花的老眼射冇出奇光,宛如沐浴仙露甘霖。
戰場上,所有人…,所有還活著的人心里,突聞一聲驚鼓!
未等人們明白發生了何事,鼓聲化做五道聚雷,東西南北中,齊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