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很像是一只鳥啊!”
二十七面陣旗飄舞,圈繞出一個形狀極其怪異的比斗場,十三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終得出如此結論。
望著那面仿如長喙的紫色大旗,素來“恬靜”的他愕然道:“有來頭?”
沒人回答他的話,鄙視的目光如一道道利箭射過來,奉以無聲嘲諷。
“兄弟…你真不知道?”賈克滿臉羞愧,深為自己沒盡到學長義務自責。
“他知道才怪。”
連靈機都忍不住,悻悻說道:“這是神獸之形,是道院的象征。”
“道院象征不是一座山嗎?”
十三郎的目光從周圍掠過,幾大學子身上都有道院徽標,不同的各個分院的徽標上加有一些自己的圖形,比如十三分院,就是在那座象征著紫云山的山頂上增加一道閃電,彰顯冷厲與彪蠻。
“標記又不是象征。”
嚴萌用力撇嘴,幽幽的語氣說道:“蕭哥哥幸虧不在第八分院,不然準被師尊罵。”
十三郎嚇一條,說道:“這點小事他也管?那不得忙死?”
嚴萌說道:“事涉道院榮耀,怎么是小事?”
用力挺了挺并不算高壯的胸膛,她說道:“看見沒,這就是我們第八分院的自有標記,還會動,厲害不?”
一條巨蛇昂首吐信,陰森的目光逼真若實質般盯著十三郎。仿佛在警告他非禮勿視。
“看比賽。看比賽,你們快上場了,早點熱身。”十三郎倉惶說道。
“我就是在熱身。”嚴萌胸脯挺得更高。
待她輕盈離去準備登場后,十三郎偷偷瞄著蠻尊的方向,心里默默地想。
“難道是怪大叔?”
好巧不巧,許是為了尋找自己的愛徒,蠻尊目光正朝這個方向瞥過,無意間與十三郎的目光相接,頓時撞出火花。
“小伙子不錯,比我那徒弟生得還漂亮!”蠻尊炸雷般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周圍全無所覺。
“你個老玻璃。”十三郎偷偷地想。
說話與不說話之間,旗陣之內靈光連閃,已有學子進入其中,各施神通開始斗法。
決戰大比分三日。第一天的比斗,多為那些前期戰績出色者與各院副將之間的較量;按照規定,無論哪一方獲勝,都將直接得到進入內院的資格。失敗者也非全無機會,可參加在道院舉行的另一種比斗,仍有幾個補充名額。
從這里就可看出,道院內院的選拔何等殘酷,二十七座分院主副將,加起來不過五十幾名,除那些擁有特殊天賦被特招錄取的人之外。學子們要在各自分院拿到前兩名,仍不足以保證其資格。
“這樣的法則,這樣的規程,道院怎能成為真人所想的凈土?內院究竟有何奇異之處,值得大家如此拼搶?”
十三郎眼睛看著臺上的比斗,心里卻已神游天外,表情頗有些落寞。
“靈氣,寶物,丹藥,材料。名師指點,在我看來,這些幾乎囊括了修真的全部所需,除了靈氣略顯不足,外院全都具備。”
“那么。內院到底還有什么?能讓如此多的宗門大派不惜其力,如此多的修士向往以顧?僅僅是為了修為、或者修行么?”
“不管它是什么。真人欲將道院建成教化天下的避世之所,卻又設立如此矚目的內院,本身就是一種矛盾。”
“避世便應無欲無求,讓天下人這般渴望,如何能避世?”
“除非…”
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自心中閃過,十三郎霍然瞪大雙眼。
“五雷尊者極力爭奪紫云院長之位,不可能僅僅為了一個虛名。院長看似不在意其所做所為,實則謹慎小心,步步皆有后著。對一位命不長久的老人來說,這實在難以說通。”
“院長心中,什么樣的牽掛會比小紅更重要!守護道院的獨立么?”
“不,道院早就不是凈土,院長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反過來講,假如內院一直按照這樣的規則選拔人才,其強大已到無法想象的地步,區區一個外院之長,大可一言而決。既然事情鬧到如此不可開交的地步,或許可以證明一件事。”
“內院,根本不能干涉外院;或者因為某種約定,某種顧忌,不敢干涉!”
“區區一個紫云真人,斷然做不到這一點,就算當年能做到,時間過了這么久,也早已無法持續。”
“還有,世人皆知道院有內外之分,可為何從來不見內院之人顯世?即便有入世限制,或者某種不可外泄的誓言之類的約束,幾千年下來,總該有個別例外才對。”
“他們…去了哪里?他們在哪里?”
不知不覺間,冷汗自十三郎的額頭流下,眼里也極其罕見地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聽說,你并不想進內院?”
“我覺得這兒挺好,不想換地方。”
“沉寂與一隅,非大丈夫所為。”
“世間污濁,此處風光獨好。”
“這個馬屁拍得好…如果是為了道院,大可不必。”
聲猶在耳,然而與當時相比,十三郎多出幾分完全不同的感受。
為什么,老人在說出不必的時候,會有一種憐惜,還有發自內心的釋然。
他又是為什么,會提前與十三郎說起小紅的事,并囑他日后務必來一次?難道說,真的僅僅是因為小紅的封印?
這些是否可以意味著。老人原本就不想讓十三郎…進入內院?
只不過。他說不出來。
“什么人,能讓他老人家也有不能說的話。”十三郎的身體劇烈顫抖,坐立不安。
“還是不對!”
煎熬之中,十三郎想到另外一些事情,禁不住叫出聲來。
他的心神已緊張到極致,仿佛有另外一個世界正打開一絲裂縫,里面隱藏著無數世間無法得見的密寶,但也潛伏了更多令人叵測的危機。
“假設內院是一個風險與機遇并存的世界,且假設它是一個對出世要求極嚴,嚴格到讓那些宗門老怪無法接受的地步。依然解釋不了另外一個問題。”
“他們這么多年送入這么多學子進入,到底圖的是什么?”
“他們怎么會甘心損失大量資源,甚至損失宗門最優秀的子弟,去往那不可知之地!”
無意中的一次隨想。竟帶來如此多紛亂思緒,十三郎自己也始料未及。此時的他有種沖動,要馬上找到院長質問一番,詳細問一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又或是源自什么。
那當然是笑話。
捕風捉影,甚至連捕風捉影都算不上的一番胡想,怎么能從他的口中吐出。十三郎可以斷定,有過這種疑慮的絕不止他一人,然而就算那些宗門領袖、家族長老。也不可能知道詳細情形。
否則的話,再如何隱秘的事情,也必然會流露出一絲半點,最終變得天下皆知。
至于他們為什么會如此心甘情愿,如此不遺余力想要滲入道院,甚至不惜與五雷一起行顛覆之道,顯然有另外一番曲折。這樣的事情別說十三郎,連一般的老師都不可能有資格知道,更別提億萬普通修士,廣大道院學子了。
“這樣不對。肯定不對。”十三郎面色陰沉,喃喃自語說道。
“什么不對?萌萌打得很好啊!”柳若衣好奇地問。
正如柳若衣所說的那樣,嚴萌打得不錯。
她那條紋在胸口的巨蛇并非只是什么標示擺設,而是實實在在的神通。此刻的旗陣內,一條長達數十丈、通體瑩白的巨蛇正張開大口。將嚴萌的對手連人帶劍吞入腹中,引來周圍陣陣驚呼。
不是怕那條蛇。而是害怕玩蛇的人,尤其是當她還是一名嬌俏少女,看起來絲毫無害的時候。
“不是獸寵啊。”十三郎還沒有完全清醒,下意識說道。
“當然不是獸寵,不然要死人了。”
柳若衣笑了聲,說道:“雖說大比不禁生死,可那些彼此交好的分院之間都心里有數,不會輕易下殺手。”
十三郎為之點頭,他已經留意到與嚴萌交戰的修士身份,奇怪地問:“為何還不判定勝負?”
柳若衣疑惑回答道:“怎么能現在判定勝負?這只是一記法相神通,就像陣法一樣將對方困住了,只要他能夠破體而出,并不能算作失敗。”
十三郎張張嘴巴,不知該說點什么好。
柳若衣擔憂說道:“蕭兄是不是精神不好,要不要…”
“我沒事兒。”
察覺到周圍幾人神情有異,十三郎趕緊將猶自在腦海中盤旋的雜念驅除,認真說道:“法相神通我見過,好像沒有這么厲害。”
賈克說道:“那要按照凝聚法相所用的獸魂強弱而定,嚴萌師妹這條巴蛇之魂,乃蠻尊所賜,自不能與一般獸魂同日而語。”
獸魂,法相?
十三郎忽然想到什么,從懷里拿出一個袋子,嘴里隨意問道:“聽起來,這門神通好像很厲害。”
兩人同聲而笑,心里對十三郎多了一層認識,均暗想不管蕭十三郎是何等天才,總歸基礎不夠牢靠,起碼這見識一項,遠非大家弟子所能及。
柳若衣嘆息說道:“法相之術,嚴格說起來不是神通,而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修士以自身元神凝聚法相,便是超越化神的存在,真正的絕世人物。”
十三郎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不用問,萌妹子這種是山寨版。”
柳若衣也為之失笑,說道:“蕭兄的比喻…很有趣。”
說話間,臺上那名被吞的學子承受不住,通過巴蛇向傳出意念;嚴萌隨即解除神通,讓他脫困的同時也意味著,第八分院獲得這場比斗的勝利。
臺上人影兩分,臺下鼓噪陣陣,學子們為這位與蛇共舞、給大家帶來另類享受的美女喝彩。山坡上眾人也都紛紛喝彩,恰好嚴萌正看向這里,雖然累得不輕,神情卻充滿喜悅,很是自得。
唯十三郎沉吟不語,手里拿著天狼族婦人所贈的玉簡,有些出神。
“區區一部功法,怎值她如此慎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