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漫卷,所過處草木盡皆枯萎,生機斷絕,一片腐朽的景象。黑氣劇毒卻含有之效,縱可壓制也難免分神,最終難以兩全。
更有毒蟒隱匿其中,吞云吐霧,時刻擇機而噬。
毒蟒是杜云的神通所化,本該無形無質,然而不論是慕容還是童埀,身上都有一條毒蟒纏繞;腥臭的蛇信在兩人臉上的婆娑,無論氣息還是那種冰冷的感覺,都顯得無比真實。
如果它們是真實的毒蟒,這樣的神通,該達到何種層次?
十三郎沒有考慮這些,他來不及,也不屑于那樣做。
管它是真實還是神通,殺了就是。
人進有風起。
風起于天地,生于曠野,聚于冥冥中的召喚。
云層的風來了,推動層疊如鍛被的云朵自周圍而來,聚于一人之手。
水面的風來了,蘊含著清河獨有的清涼與寒冽,凝與一人之手。
山間的風來了,送來千年古樹的滄桑、萬年頑石的古樸,也送來粉嫩新芽的鮮活,翠松蒼柏的堅狠,握于一人之手。
天上有風,地下有風,枝頭有風,花瓣亦有風;就連那推動黑云前行的莫名之力,其內也有風的存在。
絲絲縷縷,片片團團,和風微風輕風細風,八方四面合聚在一起,成為一道咆哮的颶風!
颶風呼嘯,卷起飛沙卷起亂石,以蕩滌天地的氣概飛旋。十丈之內,只見一片昏黃與暗沙,不知其內風景,將是如何絕美。
一條條銀芒在風暴中閃耀,好似一個個歡悅的精靈在跳躍,黑氣尚未與之接觸即出現潰散跡象,毒蟒被其擊中,立時鱗片橫飛化做黑氣再化做虛無,慘嘶連連,退避不迭。
退?無路可退!
每有毒蟒臨近,颶風中都會彈出一條紅色厲電,一伸一縮間,毒蟒竟好似嬰兒遇到巨人,完全沒有掙扎的力量。在那道閃電之中,它們感受到一股來自靈魂的壓力,仿佛那是自己的死敵!不,是自己的祖先也要退避三舍的天敵!
這種壓力下,毒蟒十成本事發揮不到三成,原本就無法與之比較,此時更是大敗虧輸,絲毫興不起與之爭斗的勇氣。
數十米寬的颶風席卷而過,以橫掃一切的態勢黑云中掃蕩;片刻之間,十與條數丈長的毒蟒被清理一空,余下那些黑氣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且持續消亡之中。
颶風中傳出嘆息似的叫聲,似快慰又似不滿,好像在埋怨,為什么毒蟒的數量不再多一些,讓本尊一次吃個痛快。
“怎么會這樣!這怎么可能!”
毒蟒每失去一條,杜云的臉色就白上一分,十幾條毒蟒連續被殺,杜云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面容癲狂。
“你不是煉體士!你是修士!你居然是修士!”
十三郎是修士?這個笑話很可愛!
杜云似已忘記了道院的規矩,十三郎本來就是修士,何曾有過第二職業?
他真正想不通的是,十三郎憑什么擁有如此威力的道法,還有那個不知為何物的獸寵,怎么能像吃糖果一樣,把他那些連結丹修士都不敢輕碰的毒蟒全部、一次、貪婪而毫不留情的吃光。
這就好像拳臺上面臨強大的對手,本以為自己提著菜刀上場可以威風一把,結果對方連眉毛都懶得動一下,直接從褲衩里拽出兩把機槍。
何等荒謬,何等可笑?又是何等絕望?
事實容不得杜云多想,天心蛤蟆的余音未落,颶風已將黑云掃蕩一空;十三郎沒有片刻停頓,直撲向那根立柱。
立柱之上,慕容沛赤luo著身軀,臉上卻沒有一絲羞慚與不安,冷漠的目光看著杜云。
“我說過,要看到你怎么死。”
“你做夢!”
杜云憤怒咆哮著,嘶聲吶喊著,用最有力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屈與頑強。
“要看我死,你先去死…”
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阻止了他的話,杜云明白自己已經傷了內府,心中雖然憤恨恐懼,依不忘朝毒蟒下達指令:殺掉慕容!
指令發出,杜云隨即朝陣盤中灌注法力,四象陣法隨即被ji發。
“你們都給我去死…”
這一次沒有什么干擾,杜云卻楞在那里,呆呆地望著立柱的方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只碩大的蛤蟆以虎踞龍盤之勢坐在那里,兩只爪子扯著那條比它大幾十倍的毒蟒,正津津有味的大口吞咽。察覺到杜云驚異而恐慌的目光,天心蛤蟆扭過頭,朝他笑了笑。
“呱呱!”
“噗!”
杜云再噴一口鮮血,神情愈發委頓,眼中終于浮現出驚恐不安的神情。他能感受到,身邊僅存的毒蟒正膽戰心驚的發出請求,請求他將其收回體內,不要在面對那個瘟神。
至于慕容沛,十三郎沒有回避她的,直接伸手按在其丹田,磅礴的法力傾瀉而出,隨手便將杜云留下的封印化解。
恢復了法力的慕容,雖然沒有寶物可用,卻不再是一個徹底的包袱。十三郎隨手取出一件長衫遞給她,轉過頭專心對付那幾只陣靈虛像,再不理會。
他的動作有條不紊,一副慢條斯理的摸樣。其背后卻幾道撕裂的傷口,周圍血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從頭至尾,十三郎沒有說過一個字,甚至,看都沒朝杜云看一眼。
真正給十三郎造成阻礙的,還是那個四象陣法。杜云不知從哪里得來的這套陣器,威力大到不可思議。那幾條神獸虛影明明沒有實體,卻能如真正的妖獸一樣攻擊,造成如刀劍一樣傷害。十三郎存了輕視之心,險些釀成大禍。
早在落靈城的時候,十三郎就擁有超二星戰靈實力;得到煉寶訣之后,他勤修不綴;三年下來,此時的肉身怕早已超越三星、甚至四星。
這樣的強度,普通法寶怕都已難傷其分毫,周圍又有風盾呵護,真如銅墻鐵壁一般;因此在闖陣時,十三郎完全沒有理會那幾只虛影的攻擊,一心想先把身處險境的慕容救下。
他不擔心那條毒蟒,超四階天心蛤蟆如果連一條毒蟲都解決不了,還有什么資格稱自己是上古血脈!假如杜云擁有十幾條堪比天心蛤蟆的毒蟒,怕是與元嬰也可一戰,那不是成了笑話。
十三郎真正顧慮的,是杜云有沒有在慕容體內留下什么陰毒手段;畢竟十三郎自己經常制作人肉炸彈,難免以己度人,需要早做防備。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慕容安然無恙,十三郎自己卻險些因大意而遭受重創。此時轉過身來,他才真正打起精神,全力與那幾只虛影周旋。
“四象聯殺,誅一而盡毀。我來擋住三靈,蕭兄只要集中全力滅掉一只,此陣可破。”
“你…”
十三郎沒想到慕容還懂得陣法,不覺有些詫異,正想說你受傷未愈,卻聽慕容催促道:“蕭兄放心,慕容自有分寸。”
略頓了頓,她說道:“胖子…還在他手里,請蕭兄盡快破陣。”
“好!”十三郎答應一聲,身形隨之暴起。
他不知道慕容有什么辦法拖住三大陣靈,但他明白時間拖延不得;慕容既然這么說,十三郎就需要抓住機會,速戰速決。
帶周銀芒的颶風再起,十三郎全力將四靈逼退,隨即如一道青煙飄身而進,目標直指那只威力最大的陣靈:朱雀!
四大神獸若論實力,怕是很難分個高低。當然,這里說的是真正的神獸,像眼前這種虛幻之影,怕是連神獸萬萬分之一的威力都沒有,根本不足以證明什么。然而在與其廝殺中十三郎發現,有可能對慕容造成最大威脅者,莫過于這只朱雀陣靈。
青龍霸道、白虎剛猛、玄武厚重,無一不是偏向肉搏。慕容要么有什么辦法都能對付,要么一只也對付不了;反之朱雀主要依賴火攻,那種火焰連十三郎也覺得警懼,不得不多做些思量。
事實驗證了他的想法,重獲自由的慕容沛展現出其應有的實力;她將僅存不多的法力催動到極限,身體與陀螺般旋轉,轉瞬間化作一團如煙霧般的虛影,并迅速擴散開來,將其余三大陣靈同時包裹其中。
表面看上去,四象陣中好像出現了第五只陣靈,其中四只糾纏在一起,唯有朱雀與十三郎正面相搏。
世界上的事情就這么奇妙,與杜云廝殺的時候,慕容沛被毒云包圍,束手束腳根本無法也不敢展開這種神通;然而到了現在,原本身為魚肉的她搖身一變,竟然成為破陣的關鍵。
最起碼,是加速破陣的關鍵。
“蕭兄請快,我支持不了多久!”
化身之前,慕容沛朝十三郎傳出最后一道神念。那三只陣靈意識到他們要做什么,正牙咬爪撕,拼命要從絲霧的包裹中掙脫出來。片片青霧飄飛,慕容沛的氣息以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
一聲清嘯,颶風如兩只大手合攏,將那只朱雀圈在當中。十三郎則干脆一頭撞上去,直接沖入朱雀虛影之內,張口猛吸。
下一刻,他的身體爆發出橙紅之芒,同時有一股極盡滄桑古老的氣息隨之擴散,所過之處,竟讓人生出世事變遷,宛如千年歷史濃縮為一瞬的感覺。
在這股氣息散放出來后,那頭原本掙扎咆哮的朱雀陡然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隨即竟如被無形之力擠壓一樣,體型迅速縮小。僅僅過了片刻,它就從有形陣靈重新變回一絲絲火焰,從四面八方,鉆進十三郎的身體之中。
幾乎在朱雀潰散的同時,其余三靈哀鳴一聲,身體也同時爆裂開來,化作點點靈光,消散而去了。
陣法被破,慕容沛踉蹌的身形也隨之顯露,剛披上衣衫的嬌軀再次暴露在空氣中。她的嘴角溢出一絲猩紅的血,氣息紊亂到極致,臉上卻寫著驕傲,還有無邊的寒意。
譏誚的目光投向杜云,慕容沛說道:“現在,你就要死了。”
十三郎隨之轉過身,淡淡說道:“你還有自殺的機會。”
“絕不!”杜云仰天咆哮,發出一聲凄厲的狼嚎。
“吾以靈魂獻祭,恭迎靈君…顯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