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隨二少爺赴落靈,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厲風深知其涼薄寡義兼有壓抑極深的殘暴本性;然而似這般癲狂失控的摸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看到越多,看得也就越透;厲風失去一臂之后,心志已有所轉變。此時他不禁懷疑,自己主動綁在這位少爺的戰車上,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做都已經做了,既然于四目老人面前表明了立場,容不得厲風再有三心二意。
他說道:“少爺還需小心,就田七所報來看,那名魔域女子似在追逐異獸。若是被她先得了去,怕是…”
“無妨。”
宗鳴揮手道:“無論異獸還是魔女,都必須經過陰陽峽谷才能脫身。本少只要守住那里,他們插翅難飛。”
想了想,他又說:“此舉不妥,一來陰陽峽谷罡風猛烈,縱是谷口也需要時刻運功相抗,對我的法力有損。再則若是被他們察覺,怕是就此隱匿也有可能。魔女倒也罷了,那只異獸卻是靈魔兩棲,一旦走失,恐怕再也難以尋覓。落靈這個地方神念限制實在太大,需仔細權衡才是。”
厲風試探道:“戰靈可不受靈魔之限,不如派人巡視?只是戰靈受能力所限,恐怕難以破解魔女的隱匿神通。”
宗鳴沉吟片刻,說道:“這個提議可行,不到罡風減弱時他們無法脫身,只當聊勝于無。”
心頭琢磨了一下人選,宗鳴不禁嘆息道:“塔山這個狗東西,可惡至極!如今關鍵時刻,本少竟幾無可用之兵!”
厲風神情微變,說道:“屬下愿意前往。”
宗鳴看著他,眼中漸漸露出笑意,慰然道:“舵主能有此心,宗鳴銘記在心。將來我若是有所成就,一定不忘今日之義。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容宗鳴后報即可。”
二少爺拿出如此謙遜的態度,厲風連稱不敢。宗鳴又說道:“把瞎子他們帶上,他雙目雖盲,聽力卻因而有所進益,不失為一大助力。”
三名身有殘疾的二星戰靈,陪著一位獨臂二星巔峰,組合倒是另類的很。若是從實力上看,只怕三名護衛還要略勝一籌。厲風心里暗暗嘆息,警懼的意味更濃了些。
他說道:“少爺還需小心田七和那冉肅。”
“小心他們?”
宗鳴怔了一下,隨即大笑道:“你是讓我小心他們與蕭十三郎勾結吧!放心,我已經有了安排。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時我倒覺得,田七所說的話有可能是真的。只不過,他大概說對了一半;又或者,是故意說錯了一半。”
厲風疑惑道:“少爺是說,那只異獸真有可能是蕭十三郎所養?”
“不是異獸,而是那個魔女。”
“此事已經無礙,無需再想。就算這是蕭十三郎設局,但他看錯了一條最基本之處,屆時我自然有辦法破解。”
唇角露出一絲嘲諷,宗鳴望著窗外,微笑自語道:“苦肉計?確實很像啊…”
秘室中,幾人私語。
“苦肉計的用處在于,不管對方信不信,通常都不好馬上翻臉。”
十三郎伸出手指,以劍氣朝地面虛畫了幾下,轉眼間勾勒出一副大致的地圖。他在上面做了幾個標記,說道:“這里是峽谷,這里是落靈,你們屆時所處的位置是,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說話的時候,十三郎臉上始終沒有什么表情,顯得極為平靜。那雙原本柔和而淡然的眸子透出冰冷,哪怕面對的是小叮當等人,這種冰冷也不能徹底消除。
老八感受到他言語中的殺意,不禁擔心地問:“少爺您說宗鳴有可能看穿老七,那他的安全…”
提到田七,十三郎的面色泛起溫和。他收起法力,說道:“之前我說苦肉計的意思就在于此。七爺送其所需,宗鳴就算再怎么懷疑,終不至立即加害于他。而若是被他得到胖胖,并且了結掉與我的恩怨之后,七爺反倒危矣。”
“呱呱,呱呱!”胖胖在一旁大叫了兩聲,神情頗為不滿。
“殺人滅口?”小叮當問道。
“正是如此。”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以他的角度,多半不會親自出手,而是事先留好手段。等他出發去追捕胖胖,或則他認為已經有把握的時候,田七爺就比較危險了。”
說到這里,他朝老八說道:“想辦法傳訊給七爺,不要使用宗鳴給他的任何東西,包括療傷的藥物。”
“是!”老八凜然道。
十三郎從懷里拿出一枚玉盒,遞給老八說道:“如果有可能,把這個送到七爺手里。里面是那個毒修煉制的救命丹丸,有備無患。”
老八再次答應,將玉盒謹慎地收入懷中。十三郎伸手指著地上的草圖,說道:“這幾個點是我親自探查后所選,需要你們各站一處,作為誘敵之用。”
他又拿出幾顆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小球,一人一顆分發出去,說道:“只要將它捏爆,就可以留下一次魔力神通的痕跡。四目老人察覺后,會延著這條路線搜尋下去。”
指著圖上的第一個點,十三郎說道:“這里是第一個位置,也是最危險的一處。因我不知道他的修為究竟如何,所以在路線選擇上,與出發點之間相隔有兩道山峽、一處絕壁,還有一條河流。”
“這些都是他必須飛行才能越過的所在,有了這幾次飛行,空中引發的風暴已經相當強烈。接下去的路途,只要操作得當,他就沒那么容易追上你們。”
幾人對落靈周圍的地形都極為熟悉,聽他解釋一番再看看兩點之間的距離和位置,均是紛紛點頭。
十三郎說道:“不用擔心他會死追一人不放。魔力波動順序而發,而且距離很遠,又有風暴波動的干擾,他只能當你們是入山的普通戰靈。此外那幾只訓練好的妖獸如今也可用上,有這樣幾重偽裝,縱然他是結丹高人,心急之下也難以一一分辨清楚。”
老五此時大聲道:“少爺您放心,我已經看明白了,如果這樣還被他逮住,只能說是咱們該有此劫。不用再說了,干吧!”
十三郎朝他笑了笑,轉而朝小叮當說道:“最后一顆珠子由你把握,再把他反向引回來,直接帶往陰陽峽谷。切記一定要注意安全,結丹修士究竟強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千萬不能大意。”
“我知道!結丹修士而已嘛,叮當見得多了!”
小叮當重任在肩,非但沒有多少緊張,反倒為之雀躍不已。一旁老八忽然道:“少爺,我想知道,你為什么那么斷定一定是四目老人操這邊追?如果是宗鳴,或則他們都朝一個方向追,又待如何?”
“是啊是啊,如果那個老家伙去追你,哥哥怎么辦?”小叮當的聲音更見擔憂。
其它幾人也都有此疑問,紛紛拿目光看向十三郎。
“籌謀之道,不能說一切都按照自己所想。有人曾經告訴過我,那種以為能把握一切的人,不過是狂妄自大,最終逃不過天命所算。”
“可是我始終以為,事在人為!做事應該容許變數的存在,而且應該盡可能地考慮好因變數引起的變數。”
“虎嫂大哥是有大智大勇的人,已經幫我鋪好了路,也注定了他們會分開。如果我還不能把這件事情做完,未免太讓哥哥嫂子失望。”
念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十三郎低頭看著地上的草圖,輕輕地聲音道:“只要他們分開,誰先誰后,又有什么區別呢?”
幾個人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聽得云里霧里,茫然不知所謂。那只蛤蟆突然高興起來,仿佛預見了什么極為精彩的事情,歡聲大叫。
“呱呱,呱呱!”
接下去的幾天,落靈城顯得格外安靜。
戰靈閣很平靜,那位投靠宗鳴的七爺在養傷,五鼠只剩下一鼠,鬧騰起來沒有以往那么歡。那只不時出現的妖獸不見了蹤影,魔女更是無跡可尋,仿佛已經流浪到遠方,又或者從陰陽峽谷中返回魔域,遠離了人們的視線。
院落里,四目老人依舊每日做譜,宗鳴依舊每日問安,恭敬而且有禮。厲風則帶了幾名傷勢尚未痊愈的殘疾護衛離開落靈城,去向不定。
城里因幾場風波掀起的熱潮漸漸褪去,人們雖然時有議論,卻不如之前那么熱鬧。別人事終究是別人事,對他們來說,認真又或是茫然的過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沒辦法考慮太多。
某個隱秘所在,十三郎安安靜靜的待著,忙碌著,思索著,又或者準備著。
一些敏感的人們,從空氣里嗅出一股詭異的味道,卻又摸不清半點頭緒,只能將雜念埋在心里,靜靜地觀望。
宛如暴風雨千的寧靜。
時間流逝,轉眼間,七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