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角落,一座普普通通的房舍。
落靈城人口只有十幾萬,幾乎不能算作城市;但因為它坐落于群山,蜿蜒交錯,地盤可著實不小。城中類似這樣不起眼的地方隨處可見,除非是那些神念可覆及百里的大能之士,沒有人能在短時間內將落靈城翻透。
或者說,根本不可能翻透。這里的人們長期與妖獸為伍,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大小獸潮,能夠世代生息下來,本身就代表很多秘密。
一條精干的漢子,環抱著一個嬌小的女孩,如綁票的匪徒般在山間穿行。他巧妙地利用著各處障礙,將身形遮掩在視線難及處,轉眼間就消失在房舍中,再無一絲蹤跡。
奇怪的是,女孩并沒有被捆縛限制,也沒有被堵住嘴巴,她卻沒有呼救掙扎的舉動,只有壓抑在喉間的吟泣,如一只蟲兒在低鳴。
房中還有內房,內房有密室,密室中的洞府,洞府中有人。
四男四女,八個人。
“老八,怎么樣?”
田七將手里摩挲到發燙的匕首收起,伸手從漢子手中接過已經半昏厥的小蝶,開口道。
老八的臉上帶著憤然與驚恐,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死了!”
“什么死了?”
其它三女兩男心頭一沉,同時問道。他們已經猜到了結果,卻還是不甘心,想得到來自現場的證實。
“都死了,塔山和虎嫂…都死了。”
“撲通!”
“嗎的!”
幾個女孩的心已經懸了太久,最終等到這個噩耗,再也無法承受,當場翻了白眼。幾個漢子手忙腳亂一通忙活,將她們送到隔壁歇息。安頓好一幫女孩子之后,兩人再也遏制不住,嘴里痛罵著,抄起武器就要出門。
“老五老六,你們想干什么!”
田七爺一聲怒喝,伸手一把一個將他們按了回去。
不理會兩人噴火的目光,田七朝老八說道:“把過程說說,能記得多少說多少,仔細點!”
老八此時心神初定,眼中帶著尚未消散的懼意,說道:“七哥說得對,不能去。”
隨后,他將自己目睹的情形認認真真的描述了一遍,末了說道:“那個老家伙不知道用的什么寶貝,虎嫂他們連灰都沒剩下。我本想等沒人的時候去翻找翻找,看那種情形…”
兩名大漢同時沉默下來,他們雖然接觸過修士,然而所知有限,無法想象修士究竟強到什么程度。聽了老八的話,兩人都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幫人在人家面前,連伸手的資格都沒有。
長期在搏殺中討生活,幾個人都能識得輕重。認清形勢后,無需田七再說什么,自然沒了脾性。
“做得好。”
田七拍了拍老八的肩頭,說道:“現在沒什么好多說的,一切照舊。除了輪流照顧這幾個丫頭,其它人該干嗎干嗎,不要露了底細。”
老八點點頭,說道:“七哥說的沒錯,我估計要不了幾天,城里就得有很多人去投奔那個少爺。現在他沒有那么多手下好用,不會再挑三揀四。”
老五接口道:“城里人雖然實力不如那些人,但是對一切知根知底,怕是更麻煩。”
老八頻頻點頭,說道:“就是這樣,走的時候我看了下,不少人在打聽門路。”
老六憤然開口,說道:“平時想做狗卻找不著主人,這下好了,可算有大腿可抱。”
“別這么說。”
田七從思考中清醒,開口道:“七爺決定了,我去投奔那個少爺。”
“什么?”
幾人同時呆住,愕然道:“這怎么行!不是說等那位爺回來嗎?”
“怎么不行!投奔和等人有耽誤嗎?”
田七冷冷一笑,說道:“好歹我們也曾是一窩蜂的成員,對十三少爺知之甚多。難不成這么好的事情,那位少爺還能拒絕?”
幾名大漢似有所悟,紛紛沉默下來。老八思索一番,有些擔憂地說道:“據說仙家可以看透人心,萬一…”
“看透人心?沒見識!”
田七哈哈大笑,說道:“那叫搜魂!我知道仙家會搜魂,可我不信他們會朝我使用。據說被搜魂的人都會變成白癡,甚至死掉也有可能。我不覺得現在這種情形,他會莫名其妙就對七爺這么干。”
幾名大漢想了想,均是認同了田七的話,老八不改謹慎的性子,叮囑道:“七哥千萬小心,那個少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就找上三元閣,怕是個厲害角色。”
“厲害角色?”
田七冷笑,說道:“七爺混了半輩子,厲害角色見多了。當年趙四沒弄死我,他哥也不行!”
有了決斷,田七認真地說道:“這里就交給你們了,沒人知道你們的身份,切記不要露馬腳。”
幾人連聲答應,老五想了一下,忽然問道:“七哥,咱們都不知道十三少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回來,甚至回不回來也不知道。再者說,就算十三少爺回來,七哥您覺得…”
他沒有再說下去,老六忍不住,接下去說道:“照老八說的那樣,十三少爺就算回來,恐怕也…”
“你們知道個屁!”
田七截住他的話頭,摸了摸腰間的匕首,斷然說道:“七爺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而且一定有用!”
數日后。
時已入夏,暑氣來襲,天氣稍嫌悶熱。
落靈城地處靈魔交界,且整個南方被巨峰所阻,氣候自然談不上好。因為時常有魔氣從陰陽峽谷吹入,不僅會引發風暴,還會引來天象之變。
比方說現在,明明早上還是艷陽高照,轉眼就雷聲隆隆落雨陣陣;好似人們的心情,多變難以清凈。
城中行人漸稀,雖有引發格局之變的大事發生,然而在一陣熱潮后,氣氛也慢慢降溫。人們躲進茶樓酒肆或者家中,看看雨,飲飲酒,唏噓感慨幾聲,倒也不失言趣。
人是最擅長記憶的生物,也是最擅長遺忘的生物;塔山夫婦已成昨日黃花,如今的戰靈閣,或者說落靈城,已經屬于厲風的天下。
雖然他只有一只手。
“一只手?一只手人家也是無敵,不服你試試。”有人如此說。
“那倒也是,不過我看啊,他那只手不是他的,是那位少爺的。”另有人說。
“聽說,以前和三元閣有仇的人,不少都投奔戰靈閣去了。”又有人說。
“可不是!新來的五鼠都去了,現在成了厲風的跟班,得瑟的不行!”
“不光是他們,連與三元閣交好的人也都去了;有些還沾上那位少爺,前途不可限量啊!”
“你是說田七爺?”
“什么田七爺,那就是個狗腿子!以前他就是一窩蜂的成員之一。后來趙四入主,不知怎么就跑了出來。”
“這樣啊!他和那位少爺點名的十三少爺關系可不錯啊!怎么會…”
“怎么會?這樣就對了!現在消息已經傳開了,說十三少爺就是十三爺,也就是干掉趙四爺的人。田七如果不這樣,怕是沒什么活路。”
“哦…”
“那你們說,十三少爺會不會回來?如果回來的話…”
“…難說。”
“難說。”
“確實難說。不過要我看的話,十三少爺多半不會回來,就算回來,也會偷偷溜走。”
“是啊是啊,”
“四目老人都來了,十三少爺回來有啥用,回來送死?”
“那可不一定,依我看,十三少爺一準得回來。”
“為什么這么說?”
“…我不知道,只是這么感覺。”
“感覺有個屁用!”
“就是!十三少爺雖然不凡,可那要看和誰比。人家可是滄云宗的高人,是真正的仙家大派,哪里是咱們這地方的人可比。”
“是啊是啊,這都好幾天了,十三少爺要么就是不會再回來,要么就回來了,又走了,誰知道呢。”
“唉!可惜了,十三少爺真是不錯的人。除掉一窩蜂,去了一害啊!”
“用你說!我還說塔山虎嫂不錯啦,有屁用。這年頭,好人不長命!去了一小害,來一個大害,結果不是一樣!”
“話不能這么說,因為怕大害不敢除小害,小害遲早長成大害,又有什么區別。”
“說的是,而且我覺得,大害其實和咱們沒關系。反倒是小害,最是要人命,應該除掉!”
“說的沒錯,你咋不去干一個給我看看。”
“我…我不是沒那個本事嗎!”
“呵呵,沒本事?沒本事端掉一窩蜂,干掉幾個青衣的本事總有吧?咋沒見你做過?”
“我…你咋知道我沒做過!”
“你做過?”
“我…我不和你說。”
“咦!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那天趙四爺搜城,無端死了不少青衣,你知道是誰做的不?”
“…也許是十三爺做的。”
“屁,十三爺要做就直接殺到趙四老巢,哪會干這種小事。”
“…我還是不知道,也許是天做的。”
“天做的還是你做的?”
“我還說是你干的啦!就是天做的。”
“是啊是啊,不說那些,三元閣的四個小侍女,不是也被人藏起來了嗎!不然的話,她們能跑到哪兒去?”
“對對對,這些都是天做的,不關咱們的事。喝酒喝酒!”
“呃…天做的,嗯,天做的。”
“是啊是啊,別扯這些了,天做的,天做的。”
戰靈閣,一幢寧靜的小樓。
宗鳴憑窗而立,望著自天而降的雨簾,神情若有所思。在他身后,厲風與田七恭敬地站著,默默等候,
從臉上看,二少爺已經完全回復,再現那種鎮定自若,一切盡在掌握的睿智與信心。只是在眉宇之間,時常出現一抹或淡或濃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他忽然說道:“魔域之女?異種妖獸?這樣兩種東西突然出現,代表著什么?”
厲風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是少爺的機緣。”
“不!這是陷阱!十三少爺回來了。”田七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