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上的戰斗、或者說殺戮在繼續,紫衣女子用一種有條不紊的方式穩步前行,在一聲聲慘嚎,一條條尸體的推送下向趙四爺靠近,顯得冷漠而堅決。
隨著時間的持續,這種平靜的殺戮漸漸顯示出另一種威力,那些青衣除了感受到女子的強大,還體會到一絲殘忍。
殘忍歷來與恐懼相伴,恐懼意味著心怯,心怯必帶來退讓。青衣戰士們每天都與殺戮打交道,很少甚至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世間還有殘忍這個詞匯存在。當他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氣勢膽量也隨風而去,余下的就是對生存的依戀,對女子的懼怕以及未來的恐慌。
瘋狂的撲擊漸漸松散,嗜血的**開始消退,百多青衣尚余數十人,包圍圈卻變得更大,眼神也變得猶豫,不再如剛才那般舍生忘死。一些人開始將目光瞥向別處,看看自己身后是否有其它同伴;如果有,不妨將腳步放緩,讓其它人沖上去,然后倒下。
四爺沒有發話,青衣不敢臨陣退卻;若不然,結局不會比被女子擊殺美妙。眼下他們能做的是盡量拖延時間,茍延殘喘一番;只待四爺與身邊的仙長親自出手,自己才能覓得活下去的機緣。
然而此時,紫衣女子的戰法突變,讓這些青衣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她不再如先前那樣穩扎穩打,而是將身形放開,在松散的人群中兔起鶻落,彷如一股紫色旋風。每一次跳躍,必然伴隨著一聲哀鳴,或悠長如凄厲怨婦,或短促似割喉嬰孩,聲聲如刀,聲聲如錘,剜割夯擊在人們的心頭,帶來更多驚恐。
拳打、指刺、肘擊、肩撞、腿掃、膝頂、腳踢,女子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每一擊都會倒下一人,竟無半分多余。與這樣的對手作戰,青衣找不出一條讓自己保持勇氣的理由,越來越覺得膽怯,直至絕望。
...
“四爺,我去吧?”
荊先生按捺不住,主動開口向趙四爺請戰。這些青衣的死活他不關心,不過眼下有青衣的牽扯,自己攻擊起來相對容易一些;既然遲早要面對那個讓他震驚的對手,不如尋個先機,或可輕松一些。
“不急,兩位是四爺最后的依仗,不出則已,出則必中。”
趙四爺已然平靜下來,抬手朝遠處一名執旗的大漢示意發令,冷酷的聲音說道:“既然他們注定要死,就讓四爺看看,這位十三爺究竟有多強悍!”
得到指令,執旗大漢將手中的旗幟用力揮下,戰場周圍的房屋院墻一擊各處制高點上,同時出現手執強弓硬弩的青衣戰士,看其數量不下百余人。一根根箭矢散發著森寒厲芒,直指向戰場中央。
“嘶!”
縱然已經有所準備,荊先生依舊大為震驚。他心里明白,趙四爺此舉的用意在于測出紫衣女子的肉身強度;然而眼下這種情形,這些弓手唯一可行的戰法就是覆蓋式攻擊,能否傷到她很難講,那些殘余的青衣卻注定會死個精光。
培養一名青衣并不容易,趙四爺如此不吸血本,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他沒有把握!
哪怕身邊有兩名修士,哪怕趙四爺自己是準三星戰靈,他依然沒有把握!
“殺!”
“嗚!”
隨著趙四爺一聲令下,無數弓弦彈開,發出如泣如訴的一聲鳴響。戰場上方的天空驟然陰暗,漫天弩箭組成一蓬烏蒙蒙的黑云,將數十平米范圍的戰場盡皆囊括其中。
烏云之中,還夾雜著為數不多的各色流光,那是靈具發出的神通,比普通箭矢更具威脅。
聽到那聲整齊的弓弦響動,幾十張驚恐的面孔同時揚起,目光透出不甘與絕望,還有深深的怨毒。他們想不通,為什么自己豁出命的搏殺,竟然會迎來如此下場。眼前的世界黑沉沉一片,耳邊的哀嚎與箭嘯為之消失,女子戰前預言式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黃泉路上不寂寞,有很多人等著你,他們才是…”
思維就此停頓下來,戰場上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音,那是利器如體撕開血肉破開筋骨的聲音。利矢入體,代表著生機從身體中飄散,無論眼神是驚恐還是怨恨,都迅速變得暗淡無光,一切為之終結。
無數悶響交聚在一起,竟如一聲沉悶的鼓響。仿佛是在宣告,戰斗——才剛剛開始!
如簾般蓋下的箭雨之下,一道龐大的身影沖天而起。兩具青衣的尸體帶著火光與冰晶,車輪般旋轉飛舞,將紫衣女子牢牢護在其中。看上去,她就像身形驟然放大了幾圈,如一只燃燒的刺猬升在空中,隨即砸入到發出弓矢的人群。
又是一輪單方面的殺戮,這些弓手一旦被女子近身,比下面那些更沒有抵抗之力。聲聲慘嚎此起彼伏,傳播著驚懼與恐慌。
有幾道箭矢力量極大,且恰好沒有遇到尸體筋骨的阻礙,穿過血肉集中女子的身軀。似乎傳出一聲悶哼,在眾多慘嚎之聲的掩蓋下,幾不可聞。
“是肉身之力,沒有靈力波動,應該不是修士!”老者緩緩開口,神情帶著謹慎。
“力量大,速度快,肉身強度有限。”荊先生的聲音比剛才響亮,顯然認為找出了對手的弱點,信心也為之提升。
“再看看,再看看!”
趙四爺臉上泛起獰笑,咬牙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多了解一分就多一分把握。她喜歡顯擺,四爺就讓她顯個夠!”
說著話,趙四爺舉步上前,陰笑著說道:“死光了也好,養他們這么多年,該是到了為四爺盡忠的時候。”
身邊兩人連忙跟上,他們是修士,本應由戰靈扛在前面,自己則以法器神通于后方發起攻擊。然而既然趙四爺親自上陣,別的戰士都死得精光,他們可不敢任由趙四爺充當這種角色,唯有準備好最強手段,意圖一舉建功。
趙四爺的籌謀,紫衣女子用行動給予了足夠的配合。她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些青衣身上,似乎不將他們殺光決不罷休一樣。在此之前,哪怕趙四爺帶著兩名修士親臨戰陣,依然不能令其動容。
她的表情平靜依舊,身姿還是那么矯健,力量還是那么充沛,攻擊也還是那么精準;每次閃動必定帶走一條生命,從不落空。看起來,她不像一個正常的人類,而是專為殺戮而生的機器,永遠沒有疲累,更不會有什么憐憫之心。
鮮血在空中飆射,哀嚎在耳邊回蕩,一張張面孔在絕望中倒下,一聲聲筋骨扭曲斷折的聲音接連奏響,持續、堅決、冷漠的沖擊著人們的感官與心防,沒有一絲停歇。
令人窒息的壓力下,青衣戰士終于堅持不住,開始崩潰。
首先是房舍上的那些人,眼前對面的同伴已經被屠戮一空,那條紫色身影已將飛臨自己這一邊,再也無法壓制內心驚慌,四散奔逃。
眼前這名女子在短短片刻釋放出來的恐懼,已經超出趙四爺的成年積威。這些青衣寧可就此逃離落靈城,嘗試闖妖山遠走高飛,哪怕是死在路上,也不愿再與她面對。在他們眼中,這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女人根本不是人,連最兇猛狂暴的魔獸都無法與之比較。
不稱著眼下趙四爺心有他顧逃出生天,事后無論戰局如何都不會有好結果。因此,青衣們并沒有朝趙四爺的方向匯集,而是狼奔豕突逃出莊園,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旦有人帶了頭,求生的**馬上如瘟疫般傳播開來,不僅附近的青衣四下逃竄,連圍墻上的那些人也紛紛四散而去。他們已經留意到,紫衣女子的目光飄向院墻,看來她確實抱著斬盡殺絕的念頭,而且是先卒后帥,不給這些人根據戰局結果再做選擇的機會。
事實上,這些人留下也沒有用。他們已經喪失斗志,雙手顫抖連弓都拿不穩,又談何保持準度朝對手攻擊呢。
很快,各種建筑上的人群變得稀稀拉拉,隔著十幾米才見一人,且面色蒼白如紙,根本沒有再戰之力了。
一名大漢稍有猶豫,那條紫色旋風就如催命閻羅一樣呼嘯而至,連續幾聲悶響脆響甚至爆響之后,大漢的身體在空中飛起,以極為怪異的姿態在空中飄行,重重地砸在地面。
他的胸膛奇異的鼓了起來,仿佛在胸口塞了一只碩大球;他的頭顱竟然與后背貼齊,后腦仿佛變成平板,兩只眼球被巨大的內壓生生擠出,連著血絲肉筋掛在臉上,仿佛兩個擺鐘在輕輕搖晃。
這是紫衣女子首次在一人身上多次攻擊,給余下的人一種感覺,她憤怒于有人逃離,特意施加更殘酷的手段。
“哇!”
一名青衣承受不了這種極端的沖擊,大口嘔吐出來。污濁的穢物從身體里噴出,同時噴出的還有他的膽魄、他的靈魂。他的目光癡呆,嘴巴神經質的抖動著,腥臭的味道從襠下四溢,完全失去了反應。
紫色身影在他的身邊飄過,沒有動其一分一毫。青衣豪無所覺,身體依舊如抽搐一樣抖動著,戰栗著,自語著…
這是她第一次手下留情,也是唯一的一次。或許是因為她覺得對那名青衣戰士來說,死掉反倒是一種解脫,只要他還能夠呼吸,注定會一直活在噩夢之中,無法逃離。
最后一根稻草壓下,沒有人愿意再多留片刻,一條條身影如受驚的兔子倉皇而去,渺無影蹤。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紫色身影找不到對手停歇下來的那一刻,趙四爺陡然發出厲喝。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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