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無盡,擋者披靡。
鐵足的隊伍一旦沖鋒,除了陣法核心傳來指令,沒有任何事能夠讓它們停下;以秘法祭煉的它們無知無覺,前仆后繼、看去如黑海搬到地面,其浩瀚,其兇猛,真的不是人力可以阻擋。
沖在前面的遇到對手,鋼鐵打造的身軀帶著快意涂滿鮮血,符文波動間掃滅一個個靈魂,直到所有法力耗盡、身軀因連續撞擊徹底擊垮,方才發出一聲解脫般的嘆息頹然倒地。奇妙的是,身后鐵足好像能夠提前感知撞擊結果,要么埋頭沖殺速度不減,要么高高躍起避開因遇阻遲緩的前方同伴,等到它們倒地,身后趕到的鐵足緊跟著進行下一次撞擊。
下一次,再下一次直到將對手撞翻,擊碎,踩爛。
沖撞與翻騰交替進行,猶如巨浪一重接著一重向前拍打,偶爾遇到強悍兇物,奮力擊潰一只鐵足、馬上發現自己被汪洋淹沒,沒等感受到恐懼什么味道,一重接一重打擊迎頭而來,永無休止。
空襲是很容易想到的選擇,鐵足畢竟不算修士,也不算法器,它們不能長飛,只會跳;然而它們的那般高,防御那么的強,尋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當真遇到強大對手時會成群結隊騰空攔截,別忘了他們的頭顱是法陣核心,空中手段打它們的頭、等于將一座火山點燃。
任何強弱都是一個相對概念,假如打擊來自劫上、甚至涅級大能,鐵足必然無能為力,然而這里是戰場,是寬長以千里、乃至萬里計算的整體,除非出現類似“昊陽殺傷千里”等極端情形。一兩個人改變不了大局。
強橫冷酷的攻擊一直持續著,戰斗中的鐵足連吼聲都沒有,千萬雙腳踏。大地都因它們而顫動,鋼鐵撞擊血肉的悶響與對手的哀嚎混合到一起。遠遠超出戰場壯烈所能形容。
這是真正的地獄,萬鬼嘶鳴不能相比的冥界吶喊。
五千里血路,黑色狂潮幾乎沒有停頓過,無論虛質無形的鬼卒還是強蠻的橫沼兇靈,都不能遏制其攻勢。連番血戰,少有因強敵怯足的橫沼兇靈出現被摧垮的趨勢,除個別發瘋頑抗外,大部分開始依照本能逃竄。
所向披靡!
“宜將奮勇追窮寇。”
鐵足肯定沒聽過這句話。但它們的確是這樣做的,空中俯瞰,黑色浪潮綿延千里,沖勢比之前越發狂野。
直到現在。
前方一頭龐大的倒山犀尸體擋住視線,即便以鐵足的沖擊力,也不能奢望將這種巨獸撞開、或在短時間內摧毀。
沖在最前面的鐵足毫不停頓,高高躍起試圖“飛過”,然而它在之前的戰斗中受損嚴重,力量也在不斷撞擊中消耗,被染紅的身軀略顯笨重。無奈只好放緩速度,攀爬而上;如之前一樣,后方鐵足躍過其頭頂。一梯隊躍向“山頂”。
對鐵足而言,前方如果是山反倒好了,它們越山川如平地,沒有不能過去的坎兒。
然而那不是山,而是一頭堪比山岳的巨獸,背對著鐵足豎起一面厚實無比的墻;當鐵足拿它當山一樣翻越的時候,災難隨之發生。
體型上看,倒山犀真的太大,便是鐵足也不能一躍而過。跳不過去。起到極限的鐵足蹬腳,試圖借力攀爬繼續前行。于是它們碰到另外一個問題:倒山犀倒地后形成的截面太陡,坡度不是朝前。而是偏向鐵足一方。
下一個問題接踵而來,倒山犀的皮太厚了,需以丈計算!強橫堅韌的皮膚讓不少鐵足攀登時失算,要么力量不足跌回原地,要么用力太猛把腿陷進去,借力不能完整還有些鐵足用力剛剛好,整條腿被卡在皮膚里,竟然拔不出來。
妖獸的皮不是石頭,堅韌、緊密,沒那么容易一蹬就碎。
想想其實很正常,鐵足的作用是沖陣撞墻,倒山犀的對手是山!若它的皮不夠厚、不夠堅韌,怎么承受得了反挫?
對付這種怪物,連靠山王都覺得麻煩,最合適的法子就是像十三郎那樣,需要的是巨大而且鋒利的兵器,再以無匹大力揮舞。
鐵足若都能與十三郎相比,再持一把千丈巨劍河間王早已縱橫冥界,踏平陰司。
這個時候,鐵足無手、靈智低的缺陷終于顯露出來,僅靠蹬踏、無法控力的它們仍不怯步,但是速度不得不慢下來,節奏也被打破。
遠遠看去,倒山犀尸體一側掛滿一只只鐵甲怪物,上不去的鐵足紛紛掉落,身后同伴繼續騰空,終于引發沖撞。
隆隆巨響聲不停,強橫連綿的沖擊力如此龐大,倒山犀那般沉重的身軀竟然開始移動,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鐵足倒在另一側,慢慢堆起一座尸山!
尸山血海,通常這個詞匯只用來形容,今日成為現實。
換成人類、或者妖獸軍團遇到類似情形,解決的辦法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只要稍稍改個方向,兩側隊伍讓一下就可以。然而它們是鐵足生來,不,煉制出來就是為了前進的刀!它們不想、不會停下,隨著一次次撞擊接連發生,由尸體與身體構成的阻礙也越來越強,高度隨之增加。
這樣下去,鐵足完全可以用尸體堆出道路,甚至能把倒山犀的尸體撞碎,然而它們的敵人已經變了,不會干等著那種事情發生。
眾多之內必有幸運兒,就像修行之路一樣,成千上萬鐵足沖鋒向前,總有些能夠“爬”到山頂,第一只鐵足冒出頭,準備展望風景的時候,卻發現迎面而來的是一支經過重新整合,嚴陣以待的大軍。
“殺!”
一聲令下,無數道法術轟擊。直接把它打飛起來,掉下、回去。
鐵足從來不懼傷亡,第二只、第三只一只只、一群群鐵足攀爬而上。對手火力理所當然因此分散正常發展的話,鐵足大軍只要付出一些傷害。沖鋒仍可繼續。
局勢沒朝那個方向發展,早有準備的兇靈們三五成群,集中火力攻擊對手落足的那條腿。
鐵足到底不是食心鋼鐵,重擊難免出現缺口,放在平時,這點傷勢根本無法影響到它們,然而此刻,戰場不知何時用來一團煙云。每當有鐵足軀體殘破,煙云便會分出一股,內里無數鬼卒面孔,一頭扎入。
很少有人知道,鐵足實由捕獲的橫沼兇物、加上幽魂,以秘法禁術煉制而成,這也是它們數量受到限制的一大根由。很多人知道,鬼物最能發威的戰場不是沖殺,而是深入血肉內里,以鬼魂特有的方式實施應稱之為“破壞”的事。
鬼物入體。鐵足身上的小創隨即變成大患,頹勢立顯。
因判官與藩王聯手,今日戰場首次橫沼兇靈與鬼物參雜作戰。效果奇佳。
孤掌難鳴,這個詞有了伴兒,獨腿難行。
“不管有多少,統統給本王打下去!”
因絕大多數高階鬼將被殺,加上這是新戰術運用之首戰,靠山王親臨前線督軍,身形縱橫于三頭倒山犀之間,呼喝連連。
以他的能力,縱橫萬里游刃有余。然而這是軍令,美帥給出的要求很簡單。利用七具倒山犀的尸體將鐵足隊伍分割開,除了不能失守。余者一概不管。
一只只鐵足登岸,一群群鐵足跌回,一條腿的鐵足仍能前進,但其勢頭不比斷腿大象更強,這樣都能沖開軍陣的話,橫沼兇靈哪有資格獨立于冥朝。
整體戰術早已確定,撕開鐵足的隊伍,等它們從身邊沖過去,再掉過頭去追。
“太簡單了。”
內心而言,靠山王從未認可美帥的指揮權,也曾擔憂過鐵足繞過來包圍該怎么辦,但他不得不承認一點,面對看似無敵的鐵足,這種看起來簡單到極致的戰法真的很好,打起來也很爽。
“兩側襲擾,這幫鐵疙瘩居然這么蠢。”
許是打的太高興,靠山王主動將責任加碼,命令多出來的麾下攻擊兩側,照舊只取其一條腿。
接下來的事實再度證明,鐵足向前強橫無匹,照顧側面的能力則出奇地弱,瘸腿之后的它們踉踉蹌蹌,亂不成軍。
失去沖擊力的鐵足猶如被摘掉毒牙的蛇,何止威力大減,簡直不像一支隊伍。
“這種蠢物,剛剛居然把本王精銳打成那樣”
一強掩百短,有些時候,事情就是這么簡單。覺得不可思議的靠山王憑生感慨,忽見鐵足隊伍內拔起三條身形,氣勢沖霄,嘶吼聲驚天,鐵足隊伍隨之而動,似有改變。
大軍沖鋒,不是想停就停、想改就改,鐵足這種隊伍尤其嚴重,貿然急轉,然而當局面發展到非改變不可,也只能冒這個險。
“果然來了!”
異變發生,靠山王不驚反喜,神威赫赫,一人沖前。
這正是美帥所擔憂的,鐵足不可能真的個個憨傻,當中必也隱藏著強者管控局勢,正因為如此,需得靠山王這種級別的人親自照應。為保完全,他要求靠山王、圖奇各管一方,每人只負責三頭。
倒山犀體型巨大,彼此間縫隙更大,然而對靠山王這種級別的人而言,千里空間轉瞬即過,身邊還有鬼卒相助,若連這點陣線都照顧不了,他覺得自己別混了,不如回家賣紅薯。
“殺!”
會拍馬屁的屬下死光了,靠山王自己喊著給自己狀威,拳打腳踢幾番揮灑,一人將三名強者圈在當中,大占上風。
正在得意時,忽聽遠方大笑連連,忍不住轉頭一瞥。
視線中,圖奇卷起十多只鐵足、將它們頭朝下如箭矢拋射,直接砸進鐵足堆里。
轟轟轟8聲巨響之后,快要堆到與倒山犀平齊的鐵足垮塌大半,一切需要沖頭再來。
怎么來呵!
扎堆密集,更嚴重的災難隨之發生,殘尸遍地,一顆顆頭顱接連自爆,鐵足被認為最大的殺招成了災難,只要沖鋒繼續,等于拿性命去填自己炸出來的坑,無限死循環。
“卑鄙,陰險跟人類混了幾天,不要臉的東西越發無恥。”
遠遠望著圖奇得意的樣子,靠山王憤懣咒罵著,有樣學樣。
“怎么會這樣?”
雙王逞威的時候,兩側灰白二獒都在考慮一個問題:要不要轉向支援,或干脆將圖奇、靠山王、美帥三人圍殺。
戰場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夠改變勝負,事先誰能想到,幾頭無害尸體能夠扭轉戰局?
靠山王倒戈為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想不到他會與人族聯手,不管怎樣,打到這份上,趨勢已經改不掉了,除非鐵足當中有與靠山王、圖奇匹敵的強者,或由雙獒分兵支援,鐵足被分割的命運已定;極端些考慮,假如倒山犀是活的,情形反而不會如此糟糕。
事實已成,追究因果毫無意義,必須考慮該怎么辦。
“不行,而且不用。”
沒用多少時間,雙獒心中得出結論。
原因顯而易見,首先尊上有令,目標是此刻正率領生修一道逃竄的那只金烏;其次圍剿三軍容易,要殺死美帥等三名強者卻很難,不把他們圍死困牢且有大能坐鎮,很難實現,而若不能殺死他們,僅拿那些殘兵敗卒出氣有什么意義。
最后一條是利好,人族分兵,意味著守衛金烏的實力大大減弱,只要追上去,戰斗會在極短時間內終結。屆時美帥等人跑了便罷,不跑也就不用跑了。
從這個角度講,鐵足受挫其實不算壞事,畢竟它們拖住對方最強的三支隊伍、三名最強的人,使得這次追殺再無懸念。
那還等什么!
“加速,追!”
不約而同傳出命令,本就快出一截鬼卒大軍呼嘯而前,很快超越那些被驅趕的雜牌隊伍,眼看與人修首尾相接。到這時候,雙獒已經懶得理會那些出工不出力的草頭王,愿出力者自會跟上,跟不上、不想跟的人,日后慢慢算賬。
“圍啊!”
目標就在眼前,剛剛發布圍剿命令,兩大頭獒神情突然一呆,為眼前的景象瞠目結舌。
沒了?
沒了!
七八百里大的狂靈地,數百名修士,一顆冠蓋千里的大樹,那么多東西突然間像被什么東西一口吞掉一樣,全都沒了蹤影。速度成倍暴增!
“這怎么可能!”
大軍沒了,遠方只能看到雜魚兩三只,視線中一閃一跳,一隱一沒,相互扶持,純以遁法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