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車倒掛。
身如驚虹一瞬,力比重岳蓋頂,腳在半空,撲面罡風條條凌厲,吹在臉上可比利矢;咔咔音爆連響不斷,因空間被撕裂產生無數道黑芒,道道奪心。
“不可能!”
作為當面的那個人,作為感受最為強烈的那個人,禿頂老者根本不信,其表情僵硬,整張面孔被瞪圓的眼、長大的嘴所占據。
“絕對不可能!”
是啊!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親眼看著十三郎應劫,力盡,重創,開膛,墜地之后粉身碎骨。禿頂老者肯定那具肉身徹底毀了,他按照自己的能力估量,十三郎縱有“備胎”隨身帶著,也需數十上百年修養方可復原。
值得一提的是,十三郎跌落的時候,劫雷找上禿頂老者,他在百忙之中仍關注著十三郎的死活,后發現大批狂靈修士圍著那個坑,心里便意識到十三郎未死。
這樣最好——守護他的那些人實力不錯,懷有決死之念,要是他們和劫雷一起圍攻,自己會很麻煩。
這能算輕視嗎?這樣能叫大意?
不算吧。
之前禿頂老者一度認為,自己是不是太仔細小心,如今發現大錯特錯。
才多大會兒功夫,那家伙竟然完全好了?身體復原如初,氣息比應劫的時候強大好多倍!
幻象?
念頭一閃而過,禿頂老者趕緊搖頭將其逐出腦海,痛罵自己回頭。對方戰力足夠強大,還能用幻象影響到自己的話,這仗沒法、也不用打了,得溜。
那就打吧,不打不行,沒準兒會死。
會死啊!
活的太久,會在不知不覺中忘掉“死”字代表何意,當它浮現眼前,將冷漠冰冷孤寂的意味真實地展現出來,禿頂老者激靈靈一陣顫抖,汗毛倒豎。
“劍域!”
三十三把長劍出匣,三十三道寒光組陣,四象為牢當中主勢,五行鎖定世界氣息,七星主殺,八卦入幻,最外一座九宮大陣,共鑄三十三星天。
能把一把大劍鑄成陣法,劍門在陣法上的造詣可想而知,就禿頂老者而言,門內可列三甲;三十三把飛劍、及陣法是早就演練好的東西,一人、瞬間便可施展。
值得一提的是,這套劍陣分而成陣,組合起來又是一套陣,尚缺一、二、三、六四種陣法,把這些全部湊齊,再找到一把絕世兇器作為主導,殺法徹底完整。
用陣飛劍煉制不易,老者自身修為也有限,最最要緊的是缺少主劍,其長用千年的陰陽雙劍雖然珍貴,品階仍不能滿足要求。不得已,他只能一面尋找合適的劍,提升修為,同時特意鉆研合并之法,將兩把劍合二為一,留備將來主持這座大陣。
完整后的目標與大劍一樣:戰真靈!不同的是大劍需要上千人才能施展,劍陣是自己的,隨身攜帶,隨時可以用。
若非如此,老者不會念念不忘天絕,勢在必得。
今日劍陣出現,真靈什么的就不好意思提了,連把主劍都沒有;非但如此,老者自身修為跌落,連續負傷精氣早衰,加上早先與劫雷爭斗一百九十九回,換著用、仍有不少飛劍損失靈性。種種因素相加到一起,劍陣威力與最強時相比,頂多只剩下兩三成。
即便如此,老者依舊信心十足,匆匆擺開,怒對當天。
“雷劈不死你,老夫用劍,將你碎尸萬段!”
施展一次陣法不易,放在平時還無所謂,當下老者狀態糟糕到不能更糟糕,機會只有一次。
“殺!”
“劍陣?”
身似流星,十三郎注意到了老者的劍,沒聽到、沒聽進去他的話,眼神微亮。
修道、成長過程中,十三郎遇到過相似問題,子午劍陣之所以成為雞肋,不在于陣法不行,而是用來組陣的劍難求。他的修為提升太快,今年覺得合適的劍、來年就會落伍,與其苦心勞力尋找、打造飛劍,不如琢磨如何提升修為,練練拳腳。
最后一套子午劍陣仍在,被當成霞公主的禮物收藏起來,沒機會、也無實力用來對敵。
如今機會來了。
“涅修用的劍”
腦海中念頭一閃而過,身下轟鳴聲傳來,盡職盡責的雷掌早十三郎一步,投身陣中。
沒有任何意外,兩百次撲殺,劫雷已成強弩之末,咔嚓嚓連爆聲中潰散八方,尚未凝聚、又被更多劍光斬碎,連番數次即將化作無主之物;陣中央,禿頂老者神色猙獰,眼看著十三郎疾速而落,進入劍陣所能達到的范圍內。
“小咋種,這次你跑不了了了了呀!”
大力涌來,罡風撲面,禿頂老者的話不太利索,不,是突然變成磕巴。
視線中,十三郎單腿臨頭,暴漲十丈。
不是腳,是爪子?!
怎么是爪子?
十三郎上半身依舊,下半身變成十丈利爪,無皮,無血,銀白色骨爪泛出金屬才有的光,煞氣沖天。
“為什么?”
劍陣催動比思維還快,不等老者弄明白原因,耳邊當當當當三十三聲連爆,心口好似被鐵錘連打三十三次,連噴三十三口血。
“吼!”
破境得到化靈變,十三郎用的不是神通道法,而是實打實的第二幅軀體。唯一不同的是,其下半身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真靈之爪,金烏第三足!
劍陣呵!任其千變萬化,落殺時必然是砍、刺、削、撩,總之不管怎樣,最終還是硬碰硬,強對強。
金烏第三足,天絕尚不能斬,何況老者的那些劍。
正常講人體總有弱處,劍陣好比一群技法精妙的劍客,圍繞對手展開疾攻,一劍中則劍劍中,直到將目標斬成肉泥;如今其目標是一堵比精鐵更強悍的城墻,縱有千般變化,萬種手段,依舊逃不過崩口折身的下場。
為何只有三十三響?原因就在于此。
以老者的修為,劍陣本可覆蓋百里甚至更大,可攻擊的目標多達數百甚至上千,然而他的目標只有十三郎,為了困死、讓攻擊集中,老者將劍陣濃縮到極致,專門針對一人。利爪十丈,十三郎楞被架在空中,所有攻擊由金烏之爪承受。
這樣說有點不公平,飛劍砍不動金烏的爪子,所有術法方面的東西皆被化解,但其劍身蘊含的大力難以消除,經利爪傳入十三郎身體,同樣經受三十三次震蕩。
相比老者所受的傷害,微不足道。尤其可悲的是,飛劍砍殺難免激發爪中煞氣,浩蕩兇威四面八方,恍惚間,老者覺得自己穿越時光千萬年,一下子回到遠古時代,身陷重圍。
那是何物,長須怪魚體長千丈,難道是那是什么?九頭大蛇身高萬尺,莫非是還有那個,那個,那個 它們為什么都看著我,為什么會有如此濃烈的敵意,為什么?
一語成戳,一念成魔,之前老者覺得無人可以讓自己入幻,結果馬上與真靈搏殺。
“蓬!”
“啊!”
腰間劇痛,禿頂老者凄厲尖叫,幻象隨之消失;再一看,周圍景物飛速流逝,原來自己正在倒退;原先戰場處,三十三把飛劍非折即斷,要么靈性全失宛如廢鐵,如今全部被那個青年撈在手里,收入囊中。
“那是我的劍!”
腦子仍不是太清楚,老者暴怒當即暴走,很快發現自己的視角有些不對,明明目視正前方,為何能夠看到自己的腳,而且是后跟?
“腰斷了?”
終于認清現實,老者匆忙施法,體內似有一千頭瘋牛來回奔跑,連氣都提不上,如何調動修為。
大袖橫掃,收了劍的青年又將出擊,遠遠與那兩道目光相遇,感受著其中冷漠嘲諷的意味,禿頂老者絕望地意識到,至少今天,自己再無可能翻盤。
“啊!”
無論內心如何不甘,現實就是現實,決意起,血光現,禿頂老者身體炸飛,元神萎頓,氣息跌落到涅修以下。
“老夫以道念為誓,今生今世對你追殺”
“白癡!”
聲自對方來,自身后來,自周圍、頭頂、甚至腳下傳來,成百上千道光華蜂擁而至,其中又以兩到明光最快、最疾、最猛,也最狠毒。誓言說到一半,老者元神已受三十七斧,劈成無數份。
“讓我來!”
一條黑影無端顯露,正是那個此前顯露過詭異、后面隱于無形的鬼王,其目光之中滿滿貪婪,徑直撲向殘破元神;縱在臨死關頭,禿頂老者仍被那雙眼睛看到發毛,嘶聲哀嚎。
“不要”
聲音自此終結,異界鬼王貪吃猛嚼,遠方十三郎抬腿舉步正想說點什么,忽聞反面長老放聲大喊,聲音焦灼而急促。
“快快,不要讓天劫跑了!”
“嗯?”
初時一愣,十三郎很快意識到什么,毫不猶豫反身施法,動用輕易不肯動用的修為,道禁。
“封!”
金色手掌被劍陣絞碎,凌亂電光滿共加起來不足一握,十三郎不禁擔心其不夠,回頭問。
“這點行不行?是不是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
反面長老匆匆而來,沒有參加任何戰斗的他滿臉疲憊,竟連腰都直不起來。
“這劫與普通天劫不同,是活的。”
累到快要死掉,反面長老神色興奮,如孩子一樣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有了它,只看先生如何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