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入口而斷,內里陰氣如潮水涌入圣女的身體,情況瞬間改觀。
久旱的田地迎來甘霖,落河奔涌咆哮入海,摘花編織彩妝,待哺幼鳥等來歸巢。濃郁陰氣順喉而下,穿行經脈滋潤全身,除舒爽外,更有一股無法言語的滿足。
那是應該的感覺。
何謂應該?
天地兩分是應該,河川成網是應該,狼吃羊,羊吃草,草生大地,這些都是應該。
鱗甲應該被咬斷,咬斷后應該釋放陰氣,陰氣應該被圣女吸收,吸收之后穩固圣壇,這些都是應該。
應該的事情常被理解為注定,注定的事情就是天意,圣女享受那種久違的滿足,內心小有疑惑。
“為什么?”
十三郎就在下面,正以仔細認真的目光望著圣女,聽著嘎嘣嘎嘣的聲響。在他臉上,圣女能輕易看到仇恨與憤怒,因為越發不解。
“為什么會這么做?”
“為了救你呀。”
“嗯,這是事實,不是目的。”
圣女啃一口鱗片,腮幫子鼓鼓地含糊說道:“我能看出來,你想我死。”
十三郎默默點頭。
“真好。”
被滋潤的感覺如此甜美,圣女有點后悔這么晚才開始復活,忍不住想把這種感覺長久保持下去。
“再來一塊。”
一塊龍鱗頃刻間被吃掉,圣女腿上的傷勢明顯開始好轉,主動開口討要。
“不用那么大力,我又不會被砸死。”
“砸死才好。”十三郎咕噥一句,動作卻沒有遲疑,按照她的吩咐將龍鱗砸過去。不是一塊,是一大摞。
“這樣才爽利。”
圣女贊一聲好,鼓勵道:“說說你的真實想法。”
“我怕你聽了會恨死我,甚至會殺死我。”十三郎嚴肅說道。
“放心,不管你說的什么,我都不會怪罪。”
“那很難講。”
“像我這種存在。找就忘了恨是什么東西。殺人又不能給我帶來樂趣,反會浪費心神。”
圣女咬著,啃著,吸著,一面溫和安慰著。
“講講吧,閑著不也是閑著。”
“說好了,不許怪我。”十三郎還是不放心。
“不怪不怪,講吧。”
“嗯,讓我想想。從何說起呢阿三害人不淺,我的頭好疼。”
“這個啊,我倒有辦法。”
圣女吞下一口陰氣,隨意念出幾句咒語,之后說道:“你以法力催動,那些碎片記憶就會被封存,等有空的時候一點點解開,一點點整理好。”
十三郎認真記下來。但沒有馬上施展。
圣女看出什么,笑著說道:“你啊。對誰都防一手,什么事情都不放心,活的可真累。”
十三郎說道:“我只是奇怪,你為什么不直接對我施展,非要我自己動手。”
圣女輕嘆說道:“裝模作樣,我若能夠用力。何苦與你啰嗦這么久。”
這倒是真的。
十三郎覺得有道理,又問道:“這是什么咒語?我試過很多法子,怎么做不到你說的那樣?”
圣女回答道:“龍族祝福必須龍族法咒才有用。對了你不要怪阿三,他是真的想給你祝福,同時加上一點點限制;可惜他情況不太好。附帶亂七八糟的東西多了點。”
十三郎又問道:“什么限制?”
又接過一摞龍鱗,圣女腿上的傷已完全愈合,心情大好,嘴上說道:“你先講,講完我再告訴你。”
十三郎嘆息說道:“你防著我。”
圣女平靜回應道:“為什么不。”
“整個過程分成三部分。對應我的想法也是三步走,有點慢,你別著急。”
“我不急,你慢慢說。”
“好的。”
拿出第四摞龍鱗,十三郎說道:“剛進來的時候,我心里其實很害怕,一直認真防著你。”
圣女輕輕點頭,說道:“應該的,換成我也這樣。”
十三郎說道:“聽你描述強者孤獨,老實講,讓我感觸良多。”
圣女默默點頭,說道:“這個世界你也算強者,能夠體會到那種孤苦,不奇怪。”
十三郎擺擺手,說道:“但你吹得大了。”
圣女微楞。
十三郎說道:“打遍星空無敵手,這種事情我是信的,但你說找不到值得挑戰、甚至連激發興趣的事情都沒有,我就知道純粹是胡扯。”
圣女微微皺眉,沒有馬上分辨。
十三郎說道:“道理不和你多講,后面所談的東西證明了這一點,你有太多事情不懂,太多地方沒 據說給請網打滿分的還有意外驚喜!
去過,太多難題解決不了,怎么可能找不到挑戰?”
圣女說道:“宇宙無盡誰都走不完,謎題不等于力量,誰敢說自己了解一切,我,呃謝謝。”
“不客氣。”
又一摞龍鱗出手,十三郎看了看圣女,又看了看那個出現穩固跡象的空門,說道:“生命需要力量,但不等于力量,你不會連這都不懂,算了不說這些后來,我把定星盤給你看。”
圣女咬一口龍鱗,疑惑說道:“既然不相信我,又為何想法激發我的生志?”
十三郎反問道:“我來就是為了救命,不這樣怎么辦?”
圣女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十三郎說道:“過去的你強大毋庸置疑,我能斷定你比真靈更加高端,除了定星盤和那位老鄉,再找不出什么東西動你的心。”
“老鄉?”
“就是那位朋友。”
十三郎示意稱呼不重要,繼續說道:“你說你見過定星盤,這我相信。你說你捉不到它,我也相信,因而證明了前面的猜想。你并不無敵。”
“它又不是生命。”
“它是的,以前你不懂,待會兒就明白。”
十三郎說道:“定星盤和我相處很久了,我知道它能演化成界,此前需要收集與世界相關的一切,包括生命。”
圣女幽幽說道:“我也知道。”
十三郎說道:“定星盤照不出你的影子。證明你和它同級。”
圣女反駁道:“胡說,它怎么能和我比。”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還記不記得,你說過定星盤讓你產生一種感覺,但又想不起來是什么?”圣女回應道:“那又如何?”
十三郎說道:“你曾經對定星盤產生過興趣,甚至嘗試過捉住它;你的生命了無趣味,這樣的情形,你覺得自己會忘記與它相關的事?”
圣女皺眉想了想,說道:“是有點怪。這說明什么?”
十三郎靜靜望著她,良久不語。
說不上什么緣故,圣女覺得心里有些慌,啃食龍鱗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少,一面還不忘詢問。
“你在看什么?”
“看你。”
“看我做什么?”
“看你像不像。”
“像什么?”
“像定星盤。”
“像什么?!”
聲音陡然高亢,圣女一把將余下的鱗片通通扔進嘴里,很奇怪那么大的東西,是如何進入那么小的空間。
“你啊!”
十三郎又扔過去一摞。說道:“你是定星盤的另一種形式。”
“胡說!定星盤是一界,養育生命但自己不是生命。怎么會是我!”
“定星盤當然不是你,你本來也不是定星盤,可是后來”
“后來怎樣?”圣女大叫著,吞噬龍鱗的速度達到恐怖,手掌飛舞已難分辨其形。
“后來后來我入了魔。”
十三郎忽將這個話題拋棄,說道:“記不記得。就是我思考這件事的時候,毫無征兆地入了魔。”
圣女愕然,稍后冷笑說道:“那有什么奇怪,你的心不凈,意不寧。精力耗損嚴重,又遇到我之后想到一些不該想的事”
“打住!這里是關鍵。”
“什么?”
“我說,這里是關鍵。”
十三郎叫停,之后說道:“想到不該想到的事,所以入魔。你說說看,我想到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
“你當然知道,不僅知道,還提早做了防范,替我將其滅殺。”
“你你的意思,我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找就知道你會入魔?”
“難道不是嗎?”
十三郎反問一句,小心翼翼說道:“或許應該說,是你給我種的魔?”
圣女輕蔑不屑一顧,說道:“荒謬,不如你干脆說,我就是魔頭。”
十三郎欣然點頭,說道:“這正是我后面說過的話,你就是魔頭。”
圣女啞口無言,此時才明白后面那句“你是個瘋子,是個魔頭”原來不是為了罵人,而是內心震驚才沖口而出的判斷。
“我是魔頭,呵呵,有點意思。”
沉默半響,圣女輕聲問道:“根據呢?就因為那些瞎猜胡想?”
十三郎平靜說道:“根據當然有,首先我的心境我自己知道,入不得魔”
“狂妄!”
“不是狂妄,難道你忘了我的話,我與那位朋友相遇的地方,到處都是這種東西。”
圣女神情微變。
“那時那里我都沒入魔,何況現在算了,我自己不提。”
十三郎蜻 據說給請網打滿分的還有意外驚喜!
蜓點水,說道:“像你這樣的存在,心境之強大誰能想象,像你這樣強大的存在,身邊怎么可能存在魔頭?”
圣女譏諷說道:“魔由心生,與力量強大與否全無關聯,你連這個都不懂,也好意思與我談魔。”
十三郎淡淡說道:“我當然懂,正因為懂,所以才有下一個問題:你也可以入魔。”
圣女張口結舌,半響才冷笑說道:“我可以入魔,不等于我真的入魔。你胡思亂想這么多,為何沒有想過一個關鍵的地方。”
十三郎再砸一摞龍鱗,抱拳說道:“愿聞其詳。”
圣女接過大快朵頤,說道:“假設我是定星盤,又入了魔我只問你一句,我為什么對你種魔?”
稍頓,圣女嘲笑說道:“是因為你長得好看,還是因為你強大?”
十三郎認真點頭,說道:“都不是。”
“那是為什么?”
“因為那是本能,求活的本能。”
十三郎深深嘆息,望著圣女的面容,神情慢慢變得溫和。
“她死了,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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