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瑤出嫁后安寧著實清閑了一段時間,她日子過的舒心,上無婆婆在堂上要侍奉,左右又無妯娌掣肘。本來還想出外游景,可七月又有大日頭,也不愿頂著大日頭出去,不過有空間在,總歸不至于無聊。她前一段時間興致在修剪盆栽上,感悟力已今非昔比,將自己安逸悠閑、淡泊無爭的心境貫穿在盆栽上。不過倒有一座虬枝盤旋的青松盆景,尤顯綠意盎然,蒼勁古樸,卻是帶了少見的屬于魏晉俠士的不羈瀟灑,張致遠見了,愛不釋手,半點不屬于前朝名匠,然更有靈氣飄逸瀟灑之感,得不少人贊嘆的。
安寧原本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后來兩天打漁三天曬網就不錯了,不過她也只是將這當成了一種興趣,在旁人看來她是懶散、消磨時間,卻不知她在修剪時別有自己的感悟和心境,每一次都別有一番感悟,或安逸或悠閑,如同置身于寧謐的空間中…
所以近一段時間安寧的日常作息就是:上午,安寧教導福久讀書習字,福久人雖小,但態度十分正經,認真刻苦,不懂便問。他心性比景曜和景佑小時候都要平穩,表情跟張致遠一般不大豐富,情緒起伏也不像其他兩、三歲的小孩明顯,再加上他長相又極肖父,常常都是安寧有問才有答。不過這也比更小的時候好多了,更小的時候連話都不喜歡說,那時候安寧為了讓他多說話,天天抱著他給他讀書、講故事,卯足了勁逗他說話,真是不容易的。不過現在好些了,有景曜和景佑做榜樣,他說話多。表情也豐富了些,大多是模仿于景曜,對親近的人很親近,在外人跟前也沉穩有度。卻不知道他一副白嫩包子樣,假裝大人。[笑。
過了晌午。安寧就不再讓福久讀書,他畢竟還小。須知過猶不及。就是景曜和景佑雖然識字早,但張致遠和安寧也并非整日拘他們倆在屋子里讀書,會跑了之后就滿府撒潑。整個就是一混世魔王。
睡了一個時辰的午覺。日頭正足,屋子里不但擺了冰盆,午睡時還有丫鬟在一旁打著扇子。安寧讓人送來了鑿碎的冰屑,摻著切成丁子的各色果子。雪白的冰屑。彩色的果丁兒,配著翠綠色的翡翠碗。瞧著便叫人覺得舒爽不少了。小福久吃了小半碗,眉開眼笑。等日頭沒那么足了,福久就隨娘親在園子里做小農,特意給他定制的小鋤頭、小木桶,澆花、鋤地、拔草,也別有一番童趣。
他們娘倆悠閑了,張致遠卻并不輕松。
宣武帝南巡并不順利,除卻了之前的山西官員貪污賑災款以及陜西私征賦稅使得百姓窮困流離失所外,五月山東受蝗災糧食欠收。七月初,安徽又逢水患,百姓無家可歸,災害連連,賑災加減免賦稅,使得本就不豐裕的國庫空虛…
古人對這些個地震、日食月食、水患蝗災的認知都還很淺薄,遠遠不如后世那般分析的透徹。因此,往往發生了這些個天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習慣地往神啊鬼啊天懲天罰等上邊想。若是正趕上在位皇帝施政行事有誤,不免便要立即改了。今年注定是不安平,從山西地凍到山東蝗災再到安徽水患,免不了會往天罰天懲上想,因而朝中趁此提出來的便是立太子,大義凜然名其名曰:以平天怒。
一番波瀾令宣武帝膽戰心驚,怒不可遏!迫于壓力,宣武帝于七月十日,召滿朝文武大臣,令眾人于諸阿哥中擇立一人為新太子,圣旨有言:“于諸皇子中,眾議誰屬,朕即從之。”滿朝文武十有六七皆推薦睿王爺,也有人舉薦一向隱于人后小心謹慎的誠郡王,也有人保舉謙虛賢明的淳郡王,畢竟也沒有明文規定皇子有疾就不能設為儲君,更有人保舉還未曾上朝年紀尚幼的七皇子以及八皇子。
張致遠站在朝臣中,他自然深知今上這讓百官舉薦皇子是迫于無奈下所做的決定,同時也是向朝臣結黨不滿的一個態度。設立儲君向來是皇帝的權利,什么時候輪到了百官做主,又不是皇朝末期。然而百官愣是看不清這點,或許是有人看清楚了,但是也想借勢奪得儲位,以天懲天罰為借口!就像是安寧曾經說過的,他們為這所謂‘從龍之功’迷花了眼,還有睿王爺為那高高捧起來、被人刻意描繪的錦繡高位迷住了心眼,忘了皇權的威嚴不容侵犯,也忘了皇上再念及父子親情,也斷然容不得皇子勢大威迫到皇權,威脅到皇上自己本身的地位!而且皇上正值鼎盛,怎么會容忍自己的兒子的勢力大到足以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斷然是不被允許的!那么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自然是要打壓這股勢力的,這從之前皇上南巡后做出來的一些改革就能看出端倪。
張致遠謹慎地掃了一圈周圍站著的朝臣,見他們呈現出來的心思各異,烏黑深邃的眼睛不免黯然,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自然不會出頭做那傻子呢!便沉默站在一旁,并不出聲言語。
不論怎么樣,這個結果決計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宣武帝高高在上,氣勢威嚴,等滿朝文武得出個結果后,沉吟良久道:“立儲君之事關系甚大,眾卿家宜各盡詳議。令朕與諸皇子欲親自齋戒七日,跪太廟里自省祈福以平天怒,祈求列祖列宗佑我大越。”聞言文武百官俱跪地,言俱檢討以平天怒。
張致遠退出勤政殿,看到了被大臣們圍了一圈的傅閣老,遮住眼中的幽光,和吏部尚書祝黎一塊兒回吏部。吏部尚書祝黎已經到了高老的年紀,不出意外這吏部尚書一職就是張致遠的了。
是日宣武帝召眾大臣議儲,幾位皇子并不在場,但人人皆有耳目,朝堂上發生的事自然都知曉的清清楚楚。這個結果,可以說,并不出人意料,然而對于宣武帝并不從之前語立睿王爺為儲君,眾人皆有所想法,皆窺伺不了皇帝的想法,唯在不平靜當中等待和猜測著事情的發展。然而睿王爺一派越發囂張,以為儲君已經是睿王爺的囊中之物,只等時日一到,便能冊封為皇太子,至于這個時日――當然是越快越好。
這時朝政的波動已經影響到了內宅,很多朝臣俱認為若睿王爺有朝一日成了儲君,進而登上大位,肯定是容不下與之作對的臣子。從江南鹽政到都城吏部,不受睿王爺拉攏,反而是屢屢得罪的張致遠無疑就成了這‘作對的朝臣’中一員,而且還是首當其沖的。如今睿王爺勢不可擋,自然很多人不愿意得罪,因而為了表示自己的‘潔身自好’,便是減少與張致遠的往來,漸漸的張府門口門可羅雀起來。豈不知這正好中了張致遠的下懷,張家是純臣,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大張旗鼓、拉幫結派那就是找死了。張致遠深諳藏拙的道理,張致遠除了上朝外整日不出張府,澄泓作為張致遠的義子也被張致遠叮囑過,老老實實地窩在翰林院的小房間里抄錄整理,從不出風頭。
安寧還樂的于此,有張致遠在家給福久啟蒙,她興趣來了下下廚,弄些都城的菜肴,用得都是空間里的蔬菜瓜果,再加上這手藝漸長,便是色香味俱全,吃的人口齒生津,停不下嘴來,就算是姿態優雅,但下筷子的頻率增加了好幾倍,到最后父子倆挺著鼓鼓的肚子,在安寧無奈的眼神下齊齊到院子里遛彎消食。要怪就怪飯菜太好吃了,他們停不住嘴嘛。
晚間夫妻倆照例說話,安寧倒了杯茶給張致遠,茶香清冽,輕輕啜了一口,頰齒生香,沁心潤脾。張致遠便知是安寧自己制作的茶葉,心道自己還真娶了個賢妻,又看她捧著通透的雨過天晴色的茶盅,細膩如潤玉般的手指輕捏著茶蓋輕輕撇了撇茶沫,淺啜一口,櫻紅的唇襯著通透的雨過天晴色,含笑的雙眼微微的彎著,給人舒服的感覺。他最喜歡她的眼睛,灼爍生輝,會說話的秀逸雙眸,如今眼角微微向上挑,蕩漾著令人迷醉的嬌艷嫵媚,卻又帶了幾分淡然,明眸如星,顧盼間華彩流溢,有著智慧淡定的光芒,卻不灼熱,帶著玉質的溫潤,當真是矛盾,卻又吸引人。
張致遠道:“寧兒不怕?”
安寧有些懵懂,怎么好端端的來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她狐疑的看了張致遠一眼,反問道:“怕什么?”
張致遠眼中帶笑,淺笑道:“自然是為夫我得罪了權貴咯。”
安寧嘴角抽抽,很是無奈道:“大老爺你是想讓我安慰你還是安慰你呢?”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啊,見張致遠還真點頭了,嗔了他一眼,“消遣我呢,看你明擺著就是很閑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