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送了兩小到廣安寺隨澄觀大師學習之事并沒有刻意張揚,但知道澄觀大師能量的家中有子弟的揚州官宦人家少不得羨慕嫉妒。安寧參加‘夫人會’的時候,少不了一些人捻酸倒醋的,安寧全都是一笑置之。從小就養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一下子不在身邊,這去的又是寺廟,還真沒少讓安寧惦念。不過安寧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在現代社會要想取得好成績,也是需要努力的。更何況在這個封建社會,男子要頂門立戶的,因此承擔的責任和壓力很大,除非是要做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否則自然要辛苦一點。再說了張家是翰墨詩書之族,家族綿延以書香為本,是不允許家里有紈绔子弟出現的。試想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雖說安寧并沒有什么雄心大志,一定要家里男兒光耀門楣什么的,但還是希望家中男兒能在這個社會站得住腳,做到守成就行了。安寧雖然溺愛孩子,但是絕對不是一味的溺愛,自然知道家中孩子不可能一直掬在身邊兒,不讓孩子面對外面的風雨,如此的話不僅日后被旁人不齒,就是與同齡交往時候也被人家看不起。遂想想就當那廣安寺是寄宿式幼兒園不提。再說了廣安寺就在揚州,她又不是見不著孩子了。
四月天氣漸熱,新荷越鮮,桂院里仍舊一片繁花似錦。穿著一身鵝黃色撒著大杏花的軟緞斜襟上襦的安寧哄著抱在懷里的福久。兩個多月的小家伙比出生時還圓潤了不少,虎頭虎腦的,時不時還吐兩個奶泡泡來。等他睡熟了,安寧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回到搖籃里。
“太太更新,二姑娘來了。”杏兒小聲說道,安寧把單子放下來等玫兒進來,等她進來,安寧瞧她穿著白底撒著紅玉蘭花苞的對襟褶子,頭發盤起來斜梳成一朵蘭花形狀。脫去了幼年時的嬰兒肥,身量也長高了不少,儼然已是一副小美人模樣兒。安寧剛一瞧見有些怔,在她印象里還是她剛進來張家時紅蘋果般的小娃娃。如今也長大了。想想張玫也有七歲了。《禮記》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也就是意味著七歲是一道分水嶺。七歲之后的孩子,告別了單純自在的童年,開始邁進了新的世界。并且還意味著七歲之后不論男兒還是姑娘,都要開始學著如何管制下人、銀錢收支、與人相處,還有人際往來等等。總而言之就是要為了成年以后的生活做充分的準備。
這幾年府里沒再添什么新人兒,原本的舊人也就剩下了宋姨娘一個,姨娘的名頭也是徒有虛名。安寧冷眼瞧了她一年多。發現她行事謹慎恭順,原本讓她分管一些家事的權利也沒有再收回來,再者說了她還養著個二姑娘,在這后院里也是有了寄托。幾年下來,下邊的仆役也不敢踩到她頭上。這玫兒被她教養的乖巧懂事,張致遠待她雖比不上其他幾個孩子,但也不會多差的,端的是府里的二姑娘。
張玫同安寧請了安。見福久還在睡就沒過來看,走的時候還說去瞧瞧大姐姐。等到她走了,安寧忽然想起了一事。對杏兒道:“把韓林家的叫來。”
韓林家的急匆匆的來了,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安寧說話。安寧便問:“府里新進的人可選好了?等進上的時候,挑幾個好的放在二姑娘身邊兒。”她原本是打算好的倆小的到了知事的年紀,就想往他倆身邊放人,讓他們倆自己管制下人,日后就是自己的身邊人。被這去廣安寺學習打亂了,不過今日看到張玫也想了起來,她身邊兒也該放人了。就是張瑤身邊的小丫鬟伺候的人都也是前幾年挑好的配過去的。
韓林家旋即反應過來,便答:“新進的人除了到了年齡進府的家生子外,還有幾個是前年發大水賣給府里的。如今也是調教好的,就送了上來,年紀也和二姑娘相仿的,正好放到二姑娘身邊兒。”
韓林家的這么一說,安寧才想起來,前年長江發大水時候好些個災民逃到揚州來。張家也救濟了好些個孤兒,大部分都賣身給了張家,先讓下面的好生調教,等到了年紀再選上來分給幾個小的,等用的時候正好給過去。她點頭,又叮囑韓林家的道:“回頭找可靠的人牙子讓她們幫著留意著,挑幾個好廚娘。要能做除了淮揚菜以外其他菜系的,不要本地的,最好是從京都那邊兒來的。放到大廚房去和大姑娘的小廚房去,日后做菜就輪流著來。”
自從嫁到張家來,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是吃的大廚房,后面就一直用的是她院子里的小廚房。如今她這小廚房里廚娘八面玲瓏,各個菜系都會做的,而且都是按照主子的口味來的。這倒是不僅是為了她自己的口腹之欲,還是為了孩子的將來考慮。畢竟張致遠不可能總在一地做官,他如今已經在揚州連任將近十年,再說了鹽政這塊兒大肥缺皇上也不可能一直讓他擔著,總有要調任的時候,而且似乎調回京都的可能性很大。到底到外地,飲食不習慣可是一件大事。福生和安康還好些,他倆從小就是隨著安寧院里的小廚房吃飯的,就算是日后到了外地總歸家里還有廚子。澄泓也差不多,但兩個姑娘家的就不同了,張玫先不說,單就是張瑤,雖說她身體被調養的差不多了,但總歸是嬌嬌弱弱的江南女兒家的,日后出嫁,夫家的飯菜不合口味也是一件難事。而且看著蔣家的大本營還是在京都的,蔣韻日后中了恩科到外地外放亦或是在京都扎根,她作為妻子總歸是要隨著蔣韻的,先適應外地的飯菜也好未雨綢繆不是。再說了家里菜系多了,也能滿足口腹之欲嘛。
韓林家聽了便是答應了下來下去了,待她走了,安寧回到臥房里坐在榻上接著看她手中的冊子。翻閱了半晌也無果,安寧揉了揉眉,隨手把書冊扔到一旁。翻身下榻,蹲在搖籃旁,看睡得正香的福久,得,還真就這小包子單純無辜,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旁人還不能招惹他,不然的話可有他哭的。人家都說兒女都是父母前生欠的債,這話兒還真不假,澄觀那老和尚搞得神神秘秘,也不告訴安寧那麒麟鈺到底是什么來歷?安寧翻閱了很多古志都沒有頭緒,她的鑒定術也完全起不了作用,還有那古鼎。安寧還沒有將那古鼎拿到空間里,不過單就是現在離得近些她都能夠敏銳的感覺到那古鼎本身那遠古的凜凜之意,是她迄今為止感受最為遠古的物件!也不知道澄觀大師從哪兒得來的?!又瞧了瞧小包子香甜的睡顏,不良娘親伸手戳破吐出來的奶泡泡…
晚間張致遠回來,隨手拿起來安寧隨手放在案幾上的古志,翻閱一番,也看的津津有味。顯然對于安寧看這樣非‘正統’書的古志或者佚名野史之類的書,張致遠是處于縱容態度的。他雖是從小受儒家學術教育,卻并不迂腐,并不拘泥于規矩教條,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很強悍,有時候安寧都在想比起他來,到底他倆誰更像個現代人。這不,翻閱一番后這人就興致勃勃的同安寧說起一些奇人軼事來,安寧一心兩用,一邊兒聽著他說,一邊在燈下做福久的小衣。也不知道哪兒轉了個彎,張致遠皺眉道:“做針線還是白日做,晚上傷眼,算了還是讓針線房來做,家里請來的那些繡工可不是讓她們清閑的。”
安寧分出一絲心神來瞧了他一眼,這話兒她已經聽了好幾遍了,之前福生和安康要去寺廟學習時,安寧就可著他倆做了好幾身的衣服鞋帽,沒少讓這人‘教育’。也不理會他這個話,反而笑道:“說的好好的怎么停了?”
張致遠星目一瞪,揚聲道:“把為夫當那說書的了?”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越來越不將他這個夫君放在眼里了,看她手中針腳密實一看就是貼身的小衣,臉上發黑,真該讓這小女人知道知道什么是‘妻為夫綱’才是!
喲這是生氣了!安寧挑起嘴唇笑道:“哪能啊?老爺滿腹經綸又引經據典的,”看他臉色稍霽,又補了句:“比那說書的先生說的精彩多了。”
“你這女人!”張致遠劍眉一揚,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安寧低下頭來吐吐舌頭,這人別看在外人面前一副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樣子,在她這兒稍一撩撥都會‘炸毛’。安寧本來還以為他會生氣呢,沒想到等大老爺喝了兩口茶,沒和她計較這‘說書’之事,反而是煞有其事的跟她討論起來福久小包子的小衣來了!
安寧:“…”今天太陽從東邊落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