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節前一天,莊子上送來了幾簍子極其肥美的螃蟹,說是湖里自家產的。如今倒真是螃蟹最肥嫩的時候,安寧本來就喜歡吃,這懷孕了當然沾不了像螃蟹這樣性寒的,只能干瞪眼,暗地里詛咒這誰啊這么不長眼這節骨眼送螃蟹過來。
那糾結的模樣惹得謝嬤嬤跟幾個丫鬟偷笑,也覺得夫人這幾天心情好,人也似更開朗了,顏色也沒有因為懷孕暗淡下去,反而是越發的明艷照人,有時還惹得老爺盯著看,就安寧沒什么自覺罷了。
“這時候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時候,那螃蟹是莊子上產的,大的倒有四五兩重呢,比外面酒樓里的還要大些呢。府里小花園里的菊花開的正好,倒是賞花吃蟹的好時候。往年時都擺上幾桌呢。”謝嬤嬤偏要來撩撥安寧,安寧一聽賞菊花差點沒把嘴里的茶水噴出來,忙把茶杯放下來,跟謝嬤嬤說道:“既然都送來了,就讓府里嘗嘗鮮,明個不是八月節么,就在小花園那亭子里擺上一桌家宴,大家攏到一塊兒熱鬧熱鬧。我呆會兒去和母親說。”
謝嬤嬤點頭,一時倒有些顧忌安寧的身子了,安寧看出來擺擺手:“嬤嬤我自有分寸,明個別讓那肥嫩的螃蟹擺在我跟前就是了。”語氣間頗有些郁卒,還有森森的怨恨。
謝嬤嬤笑了,“夫人若是喜歡吃,等生產后身子好了,想吃就讓莊子上送來,府里向來是不缺這些海鮮水產的。”
安寧撅了撅嘴趴在軟榻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就是好吃的在眼前,你卻吃不到,還要看著別人吃得歡。”打從診出懷孕到現在,一開始就被孕吐折騰的不輕,如今又要忌口,這個性寒不能吃,那個活血不能嘗…安寧本來是個大咧咧的,如今被慣的脾氣見漲,別人就當是孕婦脾性不好,也沒人會在意,再說了她本就是當家主婦,金貴些在所難免。
幾個丫鬟一聽這話偷偷樂起來了,夫人對待她們一向大方,明個可是有口福嘍。
家宴這一通知下去,張母年紀大了再加上身子不太好,另外也不待見兒子的幾個姨娘,推說不參見了。安寧勸說了半天也不見老太太松口,只好作罷,特意留了小半簍子的螃蟹給老太太。
周姨娘反應可大了起來,有些焦躁的在房里走來走去,碧溪連忙拉住她按在椅子上,“我的好姨娘哎,你怎么就慌了起來,千萬可得鎮定。”
“我哪里鎮定得了,若是平時也就算了,我還能稱病推脫。明日若是讓哪個小蹄子搶了先,那我可不就功虧于潰了。”周姨娘摸了摸平坦的肚子,她這個月的月信沒來,一半欣喜一半憂愁,母親求來的生子藥可真有用,憂愁的是夫人還在她前頭懷孕了,照人家說十有八九就是個哥了。她有心下手可一直找不到機會,夫人的院子防的跟鐵桶似的,明日…周姨娘眼睛亮了起來,低聲說道:“明日可是說在小花園的觀景亭里設宴?”
碧溪點頭,看周姨娘臉色,就道:“姨娘莫不是想…”
“哼,夫人的院子防的嚴實,我沒處下手。明日可就不一樣了,既然是設宴走的可就是大廚房,再說了端盤子的丫鬟可不是夫人的人了。要不是她,我這肚子的孩子還得遮著掩著?你看看老太太那意思,恨不得把什么好東西都給了夫人,那套官窯脫胎鎮白茶具,我在家時有一次聽哥哥提起那可是價值千金的東西,還不算別的,攏攏總總的賞了多少好東西,幾萬兩都下不來!”再想想她在這邊裝好姐姐被秦氏淘換走好些東西,肉痛不行,那些東西都該是她的,這如果夫人沒了肚子的依仗…
周姨娘細想下來,拉著碧溪一通吩咐,咬著牙:“做的隱蔽些,別讓人發現是我們做的,去吧。”
碧溪連忙點頭,疾步走出房門,到了沒人的地方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攥了攥手心,才左右看看,專走很少有人過的小徑,轉眼就拐進了張府后宅一排專門供府中仆從居住的房子。
而此刻安寧正用周姨娘嘴里說的那套官窯脫胎鎮白茶具喝茶,這套茶具確實是好東西,瓷質極薄,青花明亮,光潤瑩潔,璀璨奪目,是舉世無雙的好瓷器。安寧見了也愛不釋手,每日拿出來摩挲幾下,換下了原本喝茶用的紫砂壺,在她看來好東西就是拿來用的,埋在庫房不見天日那都是折辱人家。弄的每次沏茶洗茶具的丫鬟都得小心再小心,生怕是一個不注意就摔了這價值連城的茶具。
晚上吃飯時,安寧趁機提了明日家宴的事,大老爺一副看在你誠心準備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參加吧的樣子,讓安寧恨得直想咬牙,轉念一想心里又直樂,大老爺這樣子真像是傲嬌了。
安寧又偷偷打量了下張致遠,面無表情,眼神有些閃爍,在心里嘖嘖了兩聲,我說親,你到底別扭成哪樣啊?
翌日八月十五 張府宅子著實不小,這花園更是建的美輪美奐,觀景亭更是雅致非常。小花園里荷塘殘荷依舊開放,荷塘旁的柳絲垂髫,各色菊花爭奇斗妍。幾株秋海棠花朵玲瓏嬌艷,涼爽的風吹來帶來陣陣花香,頗為賞心悅目。
觀景亭不下,容納不到十人的家宴不成問題。
這時候安寧也不拿喬遲到,早早來了,牽著張瑤的手在花園賞花呢。平日安寧也沒落下張瑤,不但請了懂醫理的廚子,后面也拿了空間里有些微靈氣的藥材給她,如今養下來雖趕不上其他相同年齡的孩子。但張瑤已經半個月沒生過病了,小臉兒紅潤白皙,紅撲撲水嫩嫩的,一看就是個健康的,讓大老爺頗為高興,就是老太太也喜歡了不少。
張瑤這會兒倒像是個她這年齡的小孩子了,蹦蹦噠噠一會兒就追著蝴蝶去玩了。
一會兒周姨娘迤邐而來,她一身海棠紅的衣裳,頭發簪了玫瑰色并蒂海棠的花頂碧玉簪子,臉上薄施了層胭脂,耳上又帶了對點翠蝴蝶耳墜,手腕上還帶了對碧絲鐲子。她本來顏色就不錯,如今眉黛如履,頰似桃花,搖曳著過來,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的當家夫人呢。看到安寧,上下打量了下,臉色有些僵硬。
安寧倒沒有穿的富麗明艷的,從懷孕后就是連脂粉也很少涂抹了,穿衣打扮怎么舒服怎么來。今天倒也熱鬧,就穿了件淺粉色的衣裳,倒是應景領口、袖口和下擺都勾勒了纏枝青蓮菊花的暗紋。倒是頭發簪了一對琺瑯彩花卉簪,耳朵上綴著明潤珍珠耳墜,手腕上也只帶了一對祖母綠鐲子。祖母綠鐲子顏色深綠,尤為名貴的,造型也挺精巧,鏤刻著芙蓉花花紋。再者這段時間安寧沒操什么心,又有靈氣滋潤,往那兒一站倒帶了幾分慵懶,原本不甚出色的相貌卻是溫雅婉約。人家只那么簡單打扮起來就把自己精心打扮了好幾個時辰的裝扮壓了下去,可勁讓周姨娘羨慕嫉妒恨。
秦氏跟周姨娘姐妹情深,自然跟著周姨娘過來,她穿了件湖綠色的衣裳,襯得小臉嬌美,眉如翠柳,雙眼如春水,倒不像北方的姑娘,纖細嬌柔的倒是像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姑娘。看到安寧還有著掩飾不住的厭惡,安寧哪能注意不到,心說陳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送這么個人來了,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友蓉隨后過來,她今日倒是打扮過的,穿了件柳綠色彈墨衣裳,蔥黃色撒著紅月季褲子,倒是掩不住她那傲然的好身材。
宋姨娘倒是最后到的,領著走路還不大穩當的二姑娘過來,她素來明艷,今日穿著很是規矩,淡綠色的衣裳襯得她溫軟了幾分。
張瑤見到妹妹很是高興,摘了多菊花給妹妹玩耍,安寧瞧了笑著同宋姨娘說:“瑤兒跟妹妹倒是玩得好,倒是二姑娘如今周歲多了沒個名兒,叫起來也不方便。趁著今日喜慶,我待會兒跟老爺說,讓老爺給二姑娘起個好名字。”
這時代姑娘沒名字的多了,在家時候大多是按排序的叫,后面出嫁了名字更是少用。張瑤那么得張致遠寵愛,名字也是百天才有的。不過有了名倒是顯得父親重視,宋姨娘高興地應下了,心想自己做的倒是沒錯的。
周姨娘見宋姨娘喜不自勝不屑的撇了撇嘴,心說這點小恩小惠就把你收服了,真是個沒見識的。如此看安寧更是不順眼,如果不是她,旁人奉承的可就是自個了。
秦仙兒在一旁翹首以待,心道老爺怎么還不來,心還砰砰亂跳,又打量了一圈覺得除了周姐姐外,就是夫人相貌也是比不過她的。今日來她又是精心打扮過的,老爺肯定會喜歡的。
一時間,觀景亭下珠環玉翠,花團錦簇的。一絲涼爽的風吹過,帶來絲絲花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