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峰,玉虛洞。
辛老端坐在洞府最北面的一張石椅上,眼睛朦朧地盯著手中的一塊破碎的玉簡。那枚玉簡上面有一行小字,因為斷裂的緣故,只能模模糊糊的辨認出“玉”、“童”、“之”、“牌”等字樣。
辛老怔怔的出神,就連下面坐著的幾人都受到了影響,一時間玉虛洞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在辛老下方,一共坐著七個灰袍長者。其中五人與辛老差不多年紀,須發斑白,眉宇間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令人不敢小覷。在最外面的兩人,從相貌上看卻是中年人的模樣,一個劍眉星目,一個面色陰柔,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兩人身上顯露無疑。
“不知辛師兄這次急急召集我等前來所為何事?我丹爐內還在煉制著丹藥呢,雖然由兩名紫袍弟子照看,終究令人不放心。”在辛童下首的一個白發老嫗皺眉道。她也是洞府內的唯一女修,一雙鶴皮的手掌修長白皙,令人不禁想到,這雙手的主人年輕的時候必定具有顛倒眾生的絕世容顏,可嘆韶華易逝,青春不再。
老嫗對面的一個老者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神色淡然的道:“若是慕容師妹等得不耐煩了,可以自行離開,想必這洞府內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嫌少。”
這七人連同辛老,俱是太谷門的長老,平常高高在上,即使想見一面都不容易,如今卻都聚集在玉虛洞中,任何人都可以猜到可能發生了大事。
慕容長老被對面的老者一番不動聲色的言辭攻擊也不動怒,只是眉頭一挑,轉而笑道:“陳師弟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懷呢?哈哈,那枚赤磷雷雖然珍貴,卻還抵不過我的玉峰針吧?打賭之事本就是各憑運氣,若是上次是我輸了,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把玉峰針送交予你。奈何閣下運氣不好,又能怪得了誰?”
陳長老冷哼一聲,面色鐵青:“我事先還納悶你什么時候那么大方了,竟然舍得拿出輕易不肯示人的玉峰針與我打賭,原來卻是事先得知了賭局的結果,卻以玉峰針做誘餌,設局騙取我的赤磷雷。哼,你不用驚訝,你那大弟子嘴雖然嚴,在我手下卻也只能強撐片刻罷了。”
“姓陳的,你欺人太甚。”慕容長老勃然變色,一股磅礴的氣勢從他體內驟然迸發,以泰山壓頂之勢撞向陳長老。
陳長老對慕容長老的反應早有準備。只見他神色不為所動,身上也有一股不弱于慕容長老的氣勢,兩股氣勢相撞,洞府內頓時飛沙走石,混亂一片。
那些注意到陳長老和慕容長老相爭的眾人,一個個表情淡漠,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任由兩人相爭,竟然沒有一人插手。即使兩人釋放出滔天去氣勢,他們也只是在體表撐開一層淡藍色的護罩,護住了自己周圍一丈方圓的地面。
眼看著洞府石壁出現不穩跡象,一個憤怒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都給我住手。你們兩個想把我的洞府拆了不成?”
別人可以坐山觀虎斗,但辛老卻坐不住,因為這是他的洞府,無論兩人誰勝誰負,吃虧的都是他。
被辛老一喝,兩人同時冷哼,但身上的氣勢卻頃刻間消弭于無形。
從洞府內傳來一股狂風,很快將散落于地的碎石吹出洞外。塵霧消散,露出辛老陰沉似水的面容。
辛老大袖一揮,語氣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好啦,些許意氣之爭,也值得大動干戈?你們什么時候能給我清靜一點?”冷冷掃視了陳長老和慕容長老一眼,二人同時扭過頭去,顯然并不買辛老的賬。
辛老眉頭一皺,知道現在不是理會兩人的時候,于是嘆了口氣,擺擺手道:“都坐下吧!今天把你們招來,實在是有迫不得已之處。”
眾位長老再次入座,養神的依舊養神,沉思的繼續沉思,似乎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坐在最后面的面色陰柔的男子此時問道:“辛師兄有何難事,不妨說出來讓我等參詳一二,或許會有辦法解決也說不定。”
那位陳長老聞言心中冷笑,誰不知你冷劍笑素來與姓辛的交厚,這個時候出來替他解圍,不過是唱雙簧而已。這番話他雖然沒說出口,但在座眾人哪個不是心知肚明,故而都緘默不語,場面一時有些冷清。
辛老接過冷長老的話,沉聲道:“我們八人修為相當,在太谷門向來共同進退,其他的話我暫且不說了。就在昨天,我孫兒辛童的魂牌突然碎裂,恐怕已經遭了毒手。老夫中年喪子,只有這一個孫兒與我相依為命,一向視若珍寶,現在卻有人敢向我孫兒下手,此仇不報,老夫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眾人聽得心中暗凜,眼光聚集在辛老手中的魂牌殘片上,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時每個人表情不一,大多數人只是臉色微動了一下就恢復了平靜,對于他們來說,死一兩個人實在不是什么大事,就算這人是辛老的孫兒也一樣。
只有冷長老面色微寒,表現出義憤填膺的表情,痛聲道:“還請辛師兄節哀,不知兇手何人,師兄可曾查到?就算他是白露峰和凌霜峰那兩位的弟子,也斷然要讓他們以命抵命。”
陳長老睜開眼睛,語氣平淡的道:“雖然平時我們八人自成一派,堪堪與白露峰、凌霜峰的那兩位形成分庭抗禮之勢,而且仗著人數上的優勢,有時候還略占上風,但是他們畢竟都是達到了結丹中期,修為比我們高上一層,嚴格的說,其實我們已經落了下風。若是這次因為一個辛童的緣故與那兩位翻臉,這筆買賣實在不劃算,所以我絕對不會參與其中。”
陳長老的一番話令其他人頗為心動,在做了一番冷靜的權衡之后,很快又有兩人與陳長老站在了統一戰線上。那些不表態的,一來怕是傷了彼此的顏面,二來則是見辛老目光閃爍,似乎還有話說,故而決定先聽下去再說。
辛老心中惱怒無比,自己還沒說出兇手的身份,就已經有三人想要置身事外,這無異于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但是他與這些人相處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心中雖然惱恨,卻也不能一次性的把這些人全部得罪,不然將來面對太上長老的處罰,他就真的成為孤家寡人了。
辛老臉部肌肉抽搐幾下,語氣冰冷:“你們先不要急著表態,我又沒說兇手一定是那兩位的人。”
冷長老臉色一變:“難道師兄也不知道兇手是誰么?這就奇怪了。太谷門一共就這么大,若是師兄發現童兒的魂牌碎裂,必然會立刻探查他的位置,以你的速度,斷然不會令兇手有機會逃脫才是。莫非…”
說到這里,其他人都相繼變色。他們明白,除了同等級別的高手之外,絕對沒有人可以逃過結丹期修士神識的探查。若對方真的是結丹期的修仙者,那可就麻煩了。每個結丹期修士對于門派都是不可或缺的頂梁柱,雖然他們平時也相互算計,勾心斗角,卻很少以命相搏,因為同級別的修仙者相爭,注定了將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即使勝也必然是慘勝,何況他們上面還有一位太上長老壓著呢?
不過,在座之人哪個不是心思縝密,雖然一時被冷長老的無端猜測擾亂了思緒,但是靜下心來略一思考,就立刻想明白了,試問哪個長老會無聊到對付一個白袍弟子呢?即使那人對辛老恨之入骨,也絕不會自降身份的把憤怒發泄到一個屁大的孩子身上。
長老自有長老的傲氣,這是不容輕辱的。
辛老又是一嘆,滿臉悔恨:“昨日我閉關修煉,將童兒的魂牌放在了洞府的偏室里。若不是今天門下弟子回報童兒不見了,我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童兒已經出事了。唉,也是我太過大意,以為在太谷門沒人敢動童兒,這才釀成了大錯。悔之不及啊!”
這一刻,眾位長老都見都辛老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對于一個遲暮老人來說,再也沒有比老來喪子更能打擊人的了。即使以辛老潛修多年的心境,在這一刻也險些失守,頭上的白發越發灰暗,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光澤。
如果張毅聽到辛老這番話,必定會慶幸自己是多么幸運,居然這么僥幸的逃過了幾乎必死的一劫。
洞府內又變成了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辛老漸漸從失去愛孫的傷痛中恢復過來,旋即恨聲道:“最可恨的是,我到現在連童兒的尸首都沒有找到。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不將仇人碎尸萬段,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老夫已經決定,將會不顧一切代價也要找出仇人的下落,到時候可能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在此先向各位打聲招呼。”
這一次,玉虛洞內每個人都是眉頭緊鎖,面露不滿。他們都能聽出辛老語氣中的瘋狂,恐怕仇恨已經得他幾乎喪失了理智。這個時候阻止他,誰能肯定他不會懷恨在心?可是對方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自己的利益,他們自然不能無動于衷。
可以肯定,若是任由辛老瘋狂下去,整個太谷門都會被他攪個天翻地覆,自己的門下豈能獨善其身?
還是陳長老心思敏捷,很快就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他的語氣依舊淡漠,幽幽道:“辛師兄的心情我等皆能理解。可是師兄想要查出兇手,免不了掀起一場血雨腥風,若是本門弟子因為師兄一怒而折損慘重,就算我們能夠答應,太上長老那一關也不好過吧?何況那兩位可是巴不得我們這一派的人有把柄落到他們手里呢!”
其他人贊許地看了陳長老一眼。陳長老眉宇間掩飾不住一絲喜色。他這一番話既沒有與辛老翻臉,又不動聲色的將了他一軍,也替眾人解了圍,實在高明之極。
辛老沉默良久,方道:“太上長老那里不用擔心,據我所知,有人在紫汀山附近發現了一個儲量豐富的晶礦,太上長老已經親自趕了過去,一時半刻回不來。”
乍聞此等消息,眾人面色都是一喜。太谷門原本有一個小礦區,雖然其中晶石出產不多,而且出產的絕大部分都是低品晶石,卻仍然支撐著太谷門成為鏡州數一數二的修仙大派,只是在一百多年前那個礦區就被挖掘干凈,成了廢礦,失去了礦脈的支撐,太谷門也逐漸沒落下來。
慕容長老將眾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冷哼道:“你們也別高興地太早。紫汀山距離寒食門只有三百余里,其實也可以算是寒食門的地盤,若要在那里開礦,恐怕逃不過寒食門的耳目。寒食門有筑基期修士數百,就連結丹期的修士也比我們太谷門多了一倍,而且據說姬老邪已經閉關十余年,試圖沖破最后一道玄關,問鼎元嬰,如果傳言屬實,我們太谷門將處于絕對的下風。”
陳長老似乎有意與慕容長老作對,立刻反唇相譏:“區區一個姬老邪就把你嚇到了?嘿嘿,如果紫汀山真有晶礦,我太谷門就算拼盡最后一兵一卒也要與寒食門周旋到底。有晶礦在手,不出二十年就能造就一批新的結丹期高手,到時候別說一個寒食門,就算再多些對手也能輕而易舉的應付。慕容師姐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啊。”
慕容長老只是冷冷的看了陳長老一眼,沒有與他爭辯。
辛老眉頭一皺,說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有什么話等太上長老回來再說吧。剛才我已經說了,太上長老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動手也少了一分羈絆。不過白露峰和凌霜峰的那兩位必定會出來干涉,到時候還需要在座的各位與我同出一氣。我最近練了一爐聚氣丹,或許可以提高一些諸位的師弟師妹的修為,只要你們肯出言相幫,我愿意每人送你們一粒一坐報酬。”
一口氣送出七粒聚氣丹,即使一直沉默不語的玉澤峰的葛長老,也被辛老這一大手筆所震撼。這七粒聚氣丹怕是辛長老的全部家當了吧?如果不是被仇恨迷住了心竅,很難想象他會一次性拿出這么多珍貴的東西。
其余長老也是一臉震撼的看向辛老,只見他面色鐵青,嘴角的胡須不由自主的打著擺子,想必這一次慷慨之舉也令他心疼不已吧!
那位葛長老就是星眉劍目的中年人,他剛晉級結丹期不久,修為尚未鞏固,急需大量的丹藥。因此對這枚聚氣丹志在必得。
在其他人還在遲疑的時候,葛長老當先排眾而出,沉聲道:“既然辛師兄都如此說了,如果那兩位真敢為難師兄,我將第一個站到師兄的身邊。”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表態支持辛老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葛長老,眾人略作思索,頓時露出恍然之色。
辛老大喜,立刻一拍腰間的儲物褡褳,拿出一個紅色的玉瓶,當著眾人的面鄭重其事的交到葛長老手里。
這一舉動立刻刺激了其他人,人群一陣騷動,每個人眼中都流露出一絲貪婪,卻又擔心自己一句話出口,辛老肆無忌憚之下反而害的自己門下損失慘重,故而不敢輕易松口。
陳長老沉吟片刻,說道:“辛師兄為孫兒報仇,本是人之常情,我們大家自然理解。可是若是因此使得本門大傷元氣,卻不是我們大家所愿意看到的。故而我雖然極力贊成此事,卻仍然要提出兩個條件,還請師兄斟酌。”
陳長老眼中的貪婪沒有逃過辛老的眼睛,他對這個既貪婪又精明的陳長老心生厭煩,卻又不得不小心應對,也期翼能夠從他身上打開突破口,于是便道:“陳師弟有何要求盡管提,只要辛某能夠做到,定會盡力而為。”
陳長老似乎已經成竹在胸,伸出一雙干枯的手掌,慢悠悠說道:“這第一嘛,希望師兄不要動紫袍弟子,每個紫袍弟子都有著筑基期的修為,乃是本門的中間力量,同時也耗費了我等眾人的許多心血,若是折損在內斗當中,實在令人扼腕痛惜;第二,若是此事當真是白露峰和凌霜峰門下所為,還望師兄見諒,我等雖然人數上占據優勢,卻實在不是那二位的對手,到時候我們抽身事外希望師兄不要見怪。”
陳長老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余人的響應。
慕容長老一語道破了陳長老的心思:“陳師弟好算計。那些個白袍弟子和藍袍弟子畢竟隔著一層,就算死上再多你也可以不在乎,而紫袍弟子卻是陳師弟真正在乎的力量。哼,如此心計,果然不愧是太谷門的智囊。”
陳長老目中一道寒光一閃即逝,聲音沉悶地道:“慕容師姐難道不是這個想法,拿好啊,你可以離開,就算少了你一人,難道我們七人聯手還不能抵擋得住那兩位的施壓么?”
慕容長老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她冷哼一聲,索性不去理會陳長老的冷嘲熱諷。她知道,跟陳長老爭口舌之利那是自找苦吃,誰不知道太谷門眾長老中若論嘴上功夫,第一非這陳長老莫屬。
在一片喧囂聲中,辛老卻選擇了沉默,似乎正在衡量陳長老提出的這兩個條件。過了許久,辛老方才說道:“陳師弟的兩個條件也不算什么,不過卻有一點,如果我找到真憑實據,可以證明童兒乃是在座的眾位的某位親傳弟子所害,到時候還望諸位可以將人交出來,任憑老夫處置。”
這個條件并不苛刻,陳長老見辛老答應,立刻說道:“這個自然,我替大家應承下來吧!”
其余人紛紛點頭,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對于他們來說,白袍弟子和藍袍弟子的生死實在不算什么,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徒孫輩的弟子,死上幾個也不算什么,更何況還能換來夢寐以求的聚氣丹,這筆買賣實在劃算。
辛老將一瓶瓶丹藥分發給眾人,每送出去一瓶,他的臉色就陰沉一分,到了后來簡直陰云密布,愁云慘淡。
“好啦,今天的事情就到這里,諸位都各自回府吧!”辛老態度淡漠,再也沒有跟這些同門敷衍的心情。
“如此,我等就先告辭了。還望辛師兄保重身體,不要過分傷心才好。”聚氣丹在手,諸位長老心情大好,紛紛出言安慰了辛老一句,二話不說化作一道道青虹射向天際。
此時,在玉虛峰外面,也聚集著一群人。他們清一色的紫色長袍,面無表情地注視前方,偶爾有幾人交談也把聲音壓到最低。
在這群紫袍人的最后面,站著面色冷峻的王松,臉上陰晴不定,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得疑神疑鬼。
“難道是我豢養女鼎的事情被師父知道了?”想起林曉音嬌美的面容,王松的心里不由一寒,若是師父怪罪下來,說不得,只好把林曉音除掉了。
見對面走過來一個身材挺拔的中年人,一襲長袍飄逸不群,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王松認得這人就是大師兄宋宇,平時最得師父看重,消息一向靈通地很。
此時的宋宇面有憂容,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能讓大師兄如此費心之事實在不多,這令王松心中一松,猜測著可能不是自己東窗事發。
“宋師兄。”王松低聲喚了一句。
宋宇正想著怎樣處理接下來的事情,聽到呼喚,猛然一驚,看到小師弟王松正在沖自己使眼色。王松的事情他也有所了解,資質雖屬上乘,修煉卻不努力,一顆心全用在歪門邪道上。他是師父門下最晚進入筑基期的弟子,而且想要更進一步幾乎已經不太可能,據說如今又動起了以人為鼎的心思,他的事情宋宇也懶得過問,只要沒有觸犯到師父的底線,隨便他如何折騰。
宋宇想著心事,緩步踱到王松面前,不悅的質問道:“師父發出召集令,其他的師兄弟都馬不停蹄的趕來,只有王師弟來得最遲,卻是何故?”
王松知道這位宋師兄一向脾氣很好,說些重話不過是為了保持做師兄的威嚴,故而也不惱怒,賠笑道:“師兄切莫生氣。前幾日我受到師父委派,外出尋覓靈草去了。這不剛一接到師父的傳音玉符,就火速趕來了,路上連一刻都沒有耽擱。”
宋宇深深看了王松一眼,點頭表示明白。
王松見宋宇面色恢復了平靜,這才小心翼翼道:“我外出多日,門內的許多事情都不了解,不知這次師父急著將眾位師兄弟召集過來所為何事?難道門中出了什么變故不成?”
宋宇臉色一變,聲音又小了幾分,臉上帶了一分苦澀:“你還不知道?今天早晨師父發現童兒的魂牌碎裂,就立刻把我招了過來。我雖然暗中查訪了許久,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至今連童兒的尸體都沒能找到,險些被師父一掌廢掉,還是冷師叔替我求情,才免掉了處罰。”
王松頓時大驚失色,作為往辛老這邊跑得最勤快的弟子之一,他當然知道童兒指的就是辛童。在他的印象中,辛童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就算你是無意中得罪了他,他也一定會伺機報復回來,而且還要你以十倍、百倍的代價償還。
或許王松自己也是這樣的性格,但他絕不希望別人身上也具有和他一樣的斌性,故而內心中對辛童有股強烈的排斥感。尤其令他不喜的是,辛童只有九歲的年紀,卻總是裝作一副深沉的模樣,故作老成。他又想起了自己新收的那個弟子張毅,他也有同樣的性格,這或許也是自己一直排斥他的原因吧!
王松對辛童沒有半點好感,卻不代表著對他的忽視。為了討好辛老,王松時常拿出一些外出時的新奇玩意給辛童把玩,不過另王松不解的是,每次辛童都對他買來的各種小物品興致缺缺,卻唯獨對于殺人手法很熱衷的樣子。越是殘忍的手段,越能引起他的興趣,最后王松得出一個結論,與辛童接觸越多,你就越能感覺到他的可怕。
有時候王松甚至在想,辛童內心深處是否隱藏著一只專吸人血的鬼怪,不然他小小年紀怎會如此歹毒?
聽聞辛童的死訊,王松第一反應就是松了一口氣,不過他隨即想到了辛老的殘酷手段,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
王松試著探詢道:“師父他老人家必定很憤怒吧?不知他打算如何解決?”
宋宇苦笑一聲說道:“豈止憤怒,簡直怒不可遏。我敢保證,師父現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大開殺戒,替童兒報仇。不然又怎么會把我們這些人叫到這里來呢?”
王松動容道:“難道師父想撇開執法長老自己動手?這可不合規矩啊!”
宋宇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你難道不知道?門內犯錯弟子的處決權一向被白露峰的柳長老把持著,而柳長老與師父勢同水火,將此事交予他處置,師父怎能放心?”
頓了一下,宋宇突然臉色一正,肅然道:“王師弟你記住,我們才是師父的嫡系,也是師父倚為臂助的力量。而我們如果沒有師父,在太谷門只能任由別人欺凌。所以不論以后發生任何事,情況何等兇險,我們都必須與師父共同進退。”
王松面色一沉,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若是與本門為敵呢?”
宋宇面色一窒,只是猶豫片刻,便堅定地道:“哪怕與本門為敵也再所不惜。”
“事情還沒發展到那一步,你們不必杞人憂天。”面沉似水的辛老打斷了宋宇和王松的交談,不過他看向宋宇的眼神卻多了一分贊許。
宋宇一向被他視為左膀右臂,不是因為他能力超群,而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加忠心。辛老內心極為欣慰,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宋宇能夠說出這一番話,足見他對自己的忠誠依舊沒變,這也許是今天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宋宇見到辛老走來,立刻恭順的退到一旁。眾弟子同時叫了聲“師父”,宏亮的叫聲震得山林簌簌作響。
辛老掃視了一眼眾弟子,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他一生共收了十三名弟子,除了排行第五和第七的弟子死在了門派間的爭斗中外,其余十一名弟子全部聚集在了這里。他們之中修為最低的王松也達到了筑基初期,而宋宇甚至已經開始準備沖擊結丹期了。
宋宇說的沒錯,這支力量的確是他的心腹,也是他手中的利劍,劍鋒所指,注定了將要血流成河。
辛老的目光從十一名弟子身上緩緩掃過,每當看到一名弟子,他就低聲喚一聲他們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弟子立刻昂首挺胸,目光堅毅的與辛老對視。
當辛老的目光落到排在最后面的王松身上時,王松竟然不自覺的心中一慌,旋即恢復了正常。不過這一小小的變化卻沒有逃過辛老的眼睛。
辛老眉頭一聳,心中生出一股怒氣,所有弟子中就這個王松最不長進,偏偏性子高傲,似乎對自己并沒有多少忠心。他又想起在藥園中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據說那個藥園弟子也是出自王松的門下。
把這些雜念排除掉,辛老明白,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低沉而嘶啞地道:“你們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有如今的成就,沒少耗費我的心血。如今為師胸口有一團火焰,憤怒的烈火,這股烈火要以你們的手發泄出去,你們能不能成為我手中的劍,為我造就一個血色煉獄?”
“請師父示下,弟子們必將以死相報。”所有弟子高聲喊道。
“好。”辛老白須一抖,咬破嘴唇道,“敢殺我孫兒,我要剜出他的心肝祭奠童兒的在天之靈。你們馬上去給我查,把所有昨天行動可疑的門人全部抓過來,我要親自施展搜魂之術,查出元兇。但凡反抗者,格殺勿論。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立刻出發。”
十一名弟子山吼一聲,殺氣騰騰的向蒼穹峰飛去,此刻所有人都將門中第一天戒律——蒼穹峰頂禁制御空飛行拋之腦后。
就在宋宇轉身之際,卻被辛老叫住。辛老從儲物褡褳中拿出一枚玉簡,交給宋宇,寒聲道:“這里面的三十五人,都是曾經與童兒有過節之人,嫌疑最大。你按照名單一一查找,把他們的頭顱帶到山上。無論他們冤枉與否,都得給我死。”
宋宇神色一震,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