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到了!”船主喊著。
順河而下,回到云崖縣時,西方夕陽將墜,東方皓月東升,一時間日月交相輝星,驟然奇景。
王存業怔怔看了下,丟下二小串銅錢,一跳,從甲板前一塊快被磨爛的木板上一躍而起,落在河岸上。
自這里到道觀,有六十里路,這時快入夜了,也找不到牛車馬車,當下就踏步上路,才走了一程,太陽就沉下去,明月照耀著,夜色完全覆蓋這片天空。
八月三十,中秋都過了,一路穿行而過,走過小溝,越過山林,隨著夜色的深沉,寒意漸漸滲出,腳上漸漸帶著露水。
眼見著皓月高懸,寒意甚重,并且時有黑氣由西向東推擁過來,王存業微微變色,摸了摸一塊面餅,不想深夜趕路。
這個世界,鬼神妖魔時常顯跡,就算是夜中,也有不少陰物,民間時有夜出撞著作鬼的事情,因此百姓一到夜里,就早早關門睡覺。
王存業雖是不懼,卻也不想無故和它們糾纏,當下遠遠看見村口有一座廟,山門院墻都已殘破,正門上有一塊匾,上面的字依稀可辨,是“鎮河廟”。
推開門,看里面時,王存業就一怔,里面有著一堆篝火,暖氣就彌漫著,還有著香噴噴的牛肉味道,里面有著二人。
王存業一皺眉,就上前而去,入得里面看時,神龕塑著小神,神像已經模糊,神龕前的木柵這時卻被拆了點火。
兩人轉過臉來,一人是公差服飾,不遠處還放著腰刀和鐵鎖,還有一人穿著綠衣,相貌魁梧,正在用著牛肉。
兩人見了王存業,眼睛一亮,交換了眼色。
王存業上前說著:“二位,秋露深重,濕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萬望方便。”
兩人相望了一眼,公差就說著:“無妨,你自烘就是了。”
王存業靠近一步,烘著身上衣服,略有些干,只見火炭上煨著一個小甕,里面透出酒香,還有幾塊牛肉在烤著吃。
再仔細一看,廟內神像模糊,上面香簽都有了腐朽的痕跡,可見已經好幾個月沒人祭祀了。
“咦!”王存業看了一眼神像,只見神像中還有一個微弱的靈體波動,再一辨,見是一個模糊的蛇形,靈體已相當淡薄,比之鬼魂也強不到哪里去,只有一層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金光,顯示著它的確受到祭祀。
當個神靈慘到這地步,只怕跌下神位也不遠了,正想著,突然之間,那個綠衣人就問著:“這位小哥,怎么夜行,有急事?”
王存業聽了,說著:“去府城回來,到了船渡口就入夜了,只得在這里歇息。”
聽了這話,兩人更是交換了一個眼色,露出了喜色。
“小哥姓什么?”綠衣人問著。
王存業生出警惕,皺眉說著:“姓王!”
這公差聽了,“嘿”一聲冷笑,說:“你是王存業吧,你的事犯了!”
大喝一聲:“拿下!”
這公差自是張敏,這綠衣人自是魯進,都等了些時辰了。
話音一落,魯進撲了上來,“豁啷”一聲,一條鐵鎖,就要鎖向王存業項間,就在電光火舌之間,王存業眸子驟然緊縮,綠意一閃,瞬間就確認了對方的殺意。
不進反退,向前就是一個沖步,掌面切向。
魯進根本沒有想到這小子第一反應就是下毒手,要知道,人的本能是受政府威懾,面對公門時,第一反應必是退讓,而公門出手果斷,這樣一消一長,多少人發揮不出武功,就被鎮壓。
第一時間反過來下毒手,只有滾了江湖十幾年,手上染了許多血巨盜巨匪,或者扯旗造反的反賊,魯進怎么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小子會這樣,這時想躲閃,已來不及,只得揮手一格,接下這一切。
“噗!”掌面帶著劍氣,魯進右臂幾乎和被真劍砍到一樣,鮮血飛濺,森森白骨折斷戳出,頓時不由慘叫。
王存業毫不停手,借著力道,反身一踢,魯進“轟”的一聲,胸口中腳,就橫著飛了出去,落到了神龕上面墻上,再徐徐跌下。
這二聲響過,整個廟觀中,頓時一片靜寂,張敏此時張大了嘴,還保持著剛才要拿人的架子,卻驚的和木雕泥塑一樣,眼睜睜看著。
王存業踏步而上,魯進有一身功夫,這時胸骨凹陷下去,血吐鮮血,卻還一時沒有死去,見了王存業上來,他動彈不得,在眼中露出了恐懼和求饒的眼神。
魯進橫行縣中十數年,剛才要鎖拿王存業時何等快意英雄,但是這時卻和以前被他打殺的人一模一樣。
“上路去吧!”王存業劈手一斬,掌面切下,就落在魯進的頭顱上,只聽里面悶的一聲,魯進目光頓時呆滯,七竅流出血來,頓時氣絕。
“你敢襲擊公差!”這時,張敏終于反應過來,連連后退,尖叫的說著。
但見著王存業踏步上來,又退了二步,喊著:“不干我的事,這是魯班頭的差遣,不敢不來啊!”
王存業殺了魯進,就是威懾此人,不想這人連逼供都沒有,就立刻招了,當下冷笑的說著:“把話說明白。”
靠的近了,卻聞到了一股腥氣,卻是張敏下身失禁,濕了一褲襠。
王存業卻不以為意,多少殺人如麻的人,自己臨到死時,都顫栗出漿,不足為奇,只聽著張敏連連喊叫,一股腦將話說了。
“這干我的事啊,這是魯班頭和三公子的差遣,不敢不來啊!”不過就算在慌亂之中,張敏卻還是把責任盡推到了魯兆和三公子身上,而把魯兆吩咐暫只觀察不動手的命令丟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王存業知道魯兆,這人是謝誠當年鼎力幫助才爬上了捕長一職,不想不幫忙也罷,還忘恩負義,反過來要陷自己于死地。
還有這張三公子,本不想多事,上次街上遇到,留了手,不想還有下繼。
真是蛇打不死,三年必殃,想到這處,直直上去,張敏知道不好,卻一時嚇的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一掌拍下。
只聽”噗”的一聲,同樣只聽里面悶的一聲,張敏目光頓時呆滯,七竅流出血來,跌了下去,只余身體本能還在抽縮著,卻已斃命。
殺得二人,王存業看了一眼神像,先不管,當下直出了廟。
一陣秋風吹來,王存業直沿著路向縣城里行,行了三十里,就到了縣城,雖這時早就已經關了城門,但是縣城畢竟矮小,尋了處低矮的,就借了樹攀了上去,翻身入了城中。
這時是二更,城里已靜街,偶有著人家還亮著燈火,又窄又長的街道和胡同里,只有更夫提著小燈籠,敲著銅鑼。
王存業按照記憶中的路徑,直向前去,靠近了,才見得了官紳集中居住區的火光,隱隱聽著絲竹和低唱,在夜空中似有似無,裊裊不斷。
尋到了住所,翻身入了墻,就聽見“啪”一聲,接著聽到魯兆聲音:“呸,就這點銀子,也要我出力,能塞牙縫不?”
王存業在涼風中踏上了臺階,到了北窗下,就著縫隙看里面看。
屋里光線很暗,桌上有油燈,幽幽發著光,只見里面有二人,一個正是魯兆,還有一人垂手站著,正在哀求。
“我并不算酷苛,你家屠鋪能賺多少錢,我豈不知?”聽了片刻,魯兆冷冷盯著眼前這人說著:“本來這不關我的事,但你求到我身上,要給你侄子打點出獄,就得按照規矩來!”
“五十兩,我就把你侄子撈出來,三天內給湊上,要不,這五十兩銀子,你就給你侄子買口棺材里去!”
這話說的嚴厲,屋子頓時一陣沉寂,那人只得遲疑了片刻,只得應著:“是,還請大人多多周轉,小人就是賣家當,也要把這五十兩銀子湊起來。”
“這就對了嘛,也不是我要你這樣多錢,這樣多兄弟都要活命,都要些油水,這五十兩是行情,是規矩。”
這時一陣風吹過,秋雨颯颯飄落下來,里面這人退了出去。
魯兆冷笑一聲,舉杯喝茶,突然之間轉過臉,只見刀光一閃,一刀就直刺入內,從他腹部直刺到背后。
魯兆這張臉,頓時蒼白和白紙一樣,死盯著面前的少年。
“你可以喊叫,不過那樣我就要殺你全家了。”王存業冷笑的說著,“噗”的一聲,長刀就抽了出來,鮮血飛濺。
“對了,不能讓你的不明白,我就是王存業,你要殺我求榮,我就殺你,明年今日是你周年!”說著一擺手,王存業取出一個手帕,擦了擦刀柄。
這把長刀本是魯兆腰刀,這時好整余暇的擦完,放到了閣架子上。
魯兆是公門強人,見少年現在這副樣子,頓時寒意冰涼,心知自己如果喊叫,此人必殺全家無疑。
他是條硬漢子,硬是將口中的慘叫吞了下去,只是站也不住,跌了下去。
鮮血不斷涌出,魯兆只覺得全身發冷,就宛然被浸在冰河里,又似冬天赤身裸體被拋在雪野里,再過片刻,眼前一切也愈來愈模糊,他頓時明白自己死路就在眼前,微微嘆息一聲,喃喃說著:“真冷清啊…”
一口氣呼出,再無動靜,卻已經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