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爭是爭,爭是不爭。”趙宗績有如醍醐灌頂道:“我明白該怎么做了!這些年,心里還從來沒這么敞亮過呢!”
“這條路可能進展不會快,但絕對是正確的。水滴石穿、繩鋸木斷,只要時間足夠,就一定能量變產生質變,讓你一躍龍門的!”陳恪沉聲道。
“嗯。”趙宗績重重點頭道:“這么一看,我們把路堵死是對的,之前我們落后他們太多,就算奮起直追,也絕非朝夕可就。反倒是他們,拖得時間越長,就越心慌”
“正是這個理。”陳恪點頭笑道:“好了,該說不該說的我都說了,肚子徹底空了。這都中午了,你不管飯啊。”
“嗨…”趙宗績絕倒:“當然管飯了。”
午飯仍舊是在水亭中用的,趙宗績讓人把張氏和小郡主喚來一同用膳。其實兩個女子一直在不遠處的水榭,看兩個男人在那里高談闊論,雖然不知他們談了些什么,但見趙宗績情緒高漲,而不再是強顏歡笑,自然十分高興。
席間,小郡主盡管有些害羞,卻仍然保持著天潢貴女的落落大方,她一邊儀態優雅的享用美食,一邊聽著兄長和陳恪的談話。當對方望向自己時,總會報以恰到好處的微笑,遇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也會輕言細語說兩句。
比如杜清霜用自度曲演唱陳恪的《木蘭辭》,就讓小郡主十分感興趣,她由衷贊嘆道:“以前怎么就沒想過,改編原先的曲譜,來適應那種絕妙好詞呢?我聽杜姐姐唱了一次,詞曲珠聯璧合,一下就讓人著了迷。”
說著話,小郡主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笑盈盈的望著陳恪道:“妹子也想學自度曲的本事,可杜姐姐不肯教,說得問過公子才行。三哥哥,她問過你了么?”
“呃,許久未見了,也就未聽她問過。”陳恪稍顯尷尬道:“不過你只管跟她學,就說是我說的。”
“她要是以為我誑人呢。”小郡主嬌憨道。
“我寫個條子就是了。”陳恪笑道:“自度曲的理論還不成熟,正需要小郡主這樣深諳樂理的高人出謀劃策呢。”
“三哥哥既然這樣說。”小郡主抿嘴笑道:“小妹就斗膽班門弄斧了。”
一餐愉快的午飯后,張氏和小郡主向陳恪行禮道別,趙宗績把他送到前面。
“我覺著…”路上,他想了又想道:“博藝軒那邊,你還是去吧。”
“你這人不厚道。”陳恪笑罵道:“我都把請柬扔了,又這樣跟我說。”
“沒有請柬一樣按時赴約。”趙宗績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尋思著,這畢竟是他們釋放的善意,也算是很有誠意了,你若是不去,卻讓他們臉往哪擱?到時候萬一生出事端來怎么辦?你春闈在即,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嗯。”陳恪點頭道:“既然你心結解開了,我便走這一遭,看看能不能給你當個使者,跟他們緩和一下。”
“辛苦了。”趙宗績輕聲道。
從王府回到家里,陳恪看到巷子里停了好幾輛香車。正奇怪家里怎么有女賓,便見個侍衛淫笑著迎上來。
“怎么笑得跟個嫖客似的?”陳恪笑罵道。
“恭喜大人艷福無邊,”那侍衛依舊淫笑道:“今天上午,有四個前來求種的日本女子,各個美貌如花、身段風流,小得便斗膽為大人留下了。”
“求種?”陳恪先是一愣,旋即失笑道:“想不到,我也成名人了。”
所謂‘求種’,又叫‘度種’,其實就是自薦枕席的俗稱,這是從唐朝起,就在中國出現的一種獨特現象…諸如日本、朝鮮、交趾、回鶻等周邊國家,許多小貴族和平民百姓,會設法把美麗的女兒送到前朝的長安,或者本朝的汴京。
這些女子自愿免費侍奉京城中的名流士大夫,等到有了身孕,便會告辭回國。臨走前,還會請他們侍奉過的男人寫一封信,證明腹中孩兒的高貴血統…說高貴一點不吹牛,不說萬邦來朝的唐朝,哪怕現今這個,被后世鄙夷的‘弱宋’,其文明程度更是遠遠高于此時世界上的任何國家。而且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生產總值,都由宋人創造。因此宋朝在當時蠻夷、異族的眼中是天國,是偉大的國度。宋人在外國眼里是優秀的人、高貴的人。所以外國、蠻夷們如此高看宋朝、高看宋人也不足為奇了。
其實這種‘度種’行為也不足為奇,只要想想后世一些女同胞,爭先恐后往歐美人身上貼,好像被白人睡了,就證明自己有魅力一樣。便可理解此時外國人強烈的‘崇宋媚漢’情結了。
據說在對‘度種’最狂熱的日本國和朝鮮國,這些從宋朝度種而產下的嬰孩,若是男孩,多半可以成為家族的繼承人,若是女孩,則會被搶著聘為正室夫人,實在是不可思議…
不過陳恪對這套十分膩味。他倒不吝惜自己的小蝌蚪,而是上輩子,他極度反感中國女子貼洋人的現象。雖然在宋朝,情況倒轉過來,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對這種崇宋媚漢的女子,依然提不起一點興趣來。
“都攆走。”陳恪擔心自己看到投懷送抱的美嬌娘,就會把持不住,因此連瞧瞧都不敢去瞧,直接讓侍衛攆人:“本大人雖然喜歡美色,但不是給人配種的種馬!”
侍衛不敢多說,只好從院子里,把那四個鶯鶯燕燕攆走,陳恪站在門口,看著那一個個風騷入骨、任君采拮的日本美女,果然就差點沒把持住。之所以能把持住,是因為他看到里面還有男人,頓時怒道:“怎么讓男人來借種?哦不對,小白,你怎么來了?”
“是拉比派我來的,”那年輕男子原來是交子鋪白掌柜的弟弟白易居。再見陳恪,小白拘謹了很多,似乎是被他前呼后擁的陣勢嚇到了:“他和利韋已經擬好了契約,請問公子什么時候有空過去簽約。”
“擇日不如撞日,”陳恪笑道:“今天就可以。”言畢,便招呼他上車,也不進門了,徑直轉向藍帽街。
重臨藍帽街,陳恪一行人引起小小的騷動,盡管是異族,但一賜樂業人已經在汴京生活了近百年,自然認識皇城司的大內侍衛。他們以為有什么天大的人物駕到,是以一面趕緊去通稟李維,一面畢恭畢敬的在大街上迎接。
望著滿街藍帽低垂,卑微彎腰的一賜樂業人,陳恪心頭升起一絲明悟…盡管結束了千年的流浪,但一賜樂業人在汴京城,依然有寄人籬下之感,所以才會如此小心翼翼、畢恭畢敬。
想想也難怪,在這個城市中,他們是那樣的與眾不同;在這個時代最優等的民族——宋朝人面前,他們是那樣的自卑。是以融入只是一句空話,一賜樂業人仍舊在期待自己的天國…
李維匆匆出來,一見是陳恪,不禁松了口氣,趕緊恭請道:“官人家里請。”
到了李維家門口,陳恪讓侍衛不要跟進來,只帶著宋端平,進到這位族長的家中。
李維家算得上一賜樂業人中最闊氣的了。盡管他們的教義崇尚節儉,但李維還是盡量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是以陳恪見他室內的家具擺件,乃至墻上的字畫,無一不是佳品,顯然這老鬼很會享受生活。
端上來的是上等的團茶,茶具也是價值不菲的哥窯出品。陳恪總感覺,這位老先生像在刻意為之,不知要表達什么意思。
李維也不急著去叫蘭必,只是說他正在做祈禱,要過一會兒才能過來,然后便讓兒孫出來拜見陳恪。末了,他拉過一個穿著儒袍、頭帶方巾的年輕人道:“這是我的長孫,名叫李翰,是這科大比的舉人!”語氣充滿了自豪道:“明年春闈,他要是考中了,我們一賜樂業人中,便有大宋官員了。”
“嗯。”陳恪朝那李翰點點,笑道:“想不到還碰上同年了。”
盡管李翰考的不是進士科,而是明算科。但無論哪一科,都要考詩賦論,都需要深厚的文學功底,李翰能考中,說明一賜樂業人對漢文的學習,早已不僅限于日常交流使用,而是朝最困難的科舉進軍了。
李翰昨天還在狀元樓外,仰望二位解元超級大戰的風采,想不到今天就見到活人了。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
讓孩子們陪著陳恪寒暄了幾句,李維便讓他們先下去。
客廳中便只剩下他兩個,陳恪輕輕擱下茶盅道:“利韋有何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