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同時碎滅,亂石叢的邊緣就像被投射的炸彈擊中,澎湃的法力爆發,足球大小的亂石四射。成天樂因分心施法扔出周環對付鄭方,尤其是虛指畫圓攝了那枚玄牝珠,所以被連連震退了好幾步,腳下的亂石無聲無息的化為碎末,彌漫起一片發燙的白色粉塵。
他站定腳步時身形仍然很穩,就攔在禇無用的正前方、不讓這頭受傷的豬妖被斗法的余波掃中。但是粉塵仍然彌漫到后方,禇無用忍不住又咳嗽了好幾聲,他仍在咳血,吐出的血摩里還帶著剛剛吸進去的粉塵。
成天樂揮手施法清理身后的煙塵,帶著歉意說道:“老褚啊,實在不好意思,沒控制住場面,把你給嗆著了。”他同時也在施法為禇無用療傷,急切之間仔細調養傷勢當然不可能,只是暫時為他止血止疼,花豬原身上那些細碎的傷口已不再流血。
亂石叢眾的煙塵漸漸散盡,半山緩坡平臺上只站著一臉鐵青的劉大有,手中緊握著攸往轅,連指節都已經發白。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成天樂,宛如看著地獄里冒出來不可思議的怪物,也許世上沒有恰當的語言能形容劉大有的心情,震驚、失望、駭然、憤懣亦或是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的恐懼與悲涼?
而禇無用已經看傻了,目瞪口呆的望著成總的背景。他剛才很遺憾自己的“戰績”,拼得xing命不要,不過傷了對方一人而已,也許是因為對手太強大了吧!可成總不知從哪里突然冒了出來,出手間就斬了周環和鄭方,還收了周環搏命祭出的玄牝珠,更擋住了劉大有的凌厲一擊,此刻竟慢條斯理的在說話間為他療傷。
這是真的嗎?不會是在做夢吧?難道是重傷后出現的幻覺?成總出手也太猛了!他還是人嗎?
成天樂當然是人,且以人身而玄牝大成,如今已擁有超脫眾生族類的脫胎換骨修為。說實話,如果對方三人結陣站定與他斗法,必然不是這么輕松的結果。但誰能想到成天樂會這般出手,完全打了個出其不意、手段簡直是匪夷所思,禇無用不僅沒見過,而且連想都想不到!
成天樂雖然從小學習不好、考試總不及格,但其他方面還算個好孩子,幾乎從來不打架鬧事,也沒學過怎么打架。他誤打誤撞邁入修行門徑,更沒有哪位上師教他應該怎樣斗法,臨敵手段完全是在生死之間自行摸索的。他這種斗法風格別說是禇無用,天下修行高人恐怕就沒幾個見過的。
但是劉大有卻見過,想當初他還是劉漾河時,曾在逍遙派道場外偷襲成天樂與年秋葉,還有一頭玄龜獸伏于地底配合動手。而當時成天樂就是抓住了玄龜獸的長舌,將那渾身包裹著堅甲的玄龜獸如流星錘一般掄了起來,就這么砸向了他。
“成天樂,你怎么還沒死?”這是震驚中的劉大有咬牙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又不是你,活得好好的為何要自尋死路?劉漾河,你今天打算怎么死?”這是成天樂的回答。他從亂石叢中走了出來,右手的鳳凰毛已經收起,背著手挺胸而行,來到離劉大有數丈外站定。他頭發很長,幾乎披散到腳后跟了,而身上的衣衫也是法力幻化而成。
聽見這個回答,劉大有的瞳孔在收縮,心不住的往下沉。而仍躺在亂石叢中扮演死豬的禇無用不禁眼神一亮,突然明白了今天所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方才劉大有那道神念是單獨發給他的,成天樂也沒有聽見內容。但成天樂現身之后,禇無用掙扎著運轉殘具的法力,也向成總發送了一道神念。
這法力原本是禇無用想用來自爆玄牝珠的,此刻勉強凝聚神念,卻無法轉述太多復雜的事情,只告訴成總今天所遇,重點是劉大有剛才說的那番很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成天樂在疑惑中走出亂石叢的時候,就突然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叫破了劉漾河的名字。
成天樂是個傻小子,好像腦袋里缺根弦,這已經很多人的共識。但他并不是笨蛋,與其說他缺心眼,還不如說他不愛絞盡腦汁去琢磨人,心底豁達光明沒什么yin謀算計。但隨著他的修行,也像是自然而然從混沌走向清明,成天樂仍是那個成天樂,卻越活越明白,有些事不用費腦筋去多琢磨,卻自然就能透徹。
想當初成天樂在雪山碧玉湖中受困,為一伙妖獸所阻出不了冰塔林,他派訾浩和盛龍悄悄從地底鉆出去求援。盛龍和訾浩出去之后曾回頭觀望,發現冰塔林外還站著一頭雪人,應該也是劉漾河所收服的妖獸。而后來和鋒前輩劍斬群妖救成天樂脫困,被斬的妖獸中卻沒有那頭雪人,應該是逃走了。
成天樂從未見過那頭雪人,卻知道有這么回事,他也清楚劉漾河曾經帶著一只鷹去過雪山碧玉湖,那批妖獸就應該是劉漾河的手下。如今大雪撞破了維維的身份,而維維已經是大有宗弟子,劉大有卻要同時殺這兩頭雪人滅口,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至于劉漾河為什么會變成劉大有的樣子,而當世高人竟然都沒有識破他原先的身份,成天樂也不清楚原因。但世上難以解釋之事往往答案是最簡單的,抓住矛盾的核心就可以,劉大有便是劉漾河,這就是他最想掩飾的一切,或者說最想斬斷的過往。
劉大有沉聲道:“成天樂,你有證據嗎?”
這句話不帶任何神念,但意思卻很明顯。所謂的證據,并不是成天樂能否確定他就是劉漾河,而是如何向其他人證明這一點!維維已經重傷落下千丈絕壁,恐怕早就死了,而劉大有并未親口說出自己就是劉漾河。就算成天樂斷定這個事實,也無法向任何人證明這個真相。
面對有生以來最嚴峻的威脅時,憤懣與震驚中的劉大有反而冷靜了下來。而成天樂卻冷冷一笑道:“劉大有,我不需要證據!我可告訴你,那兩頭雪人并沒有死,已經被我在崖下所救。無論你是不是劉漾河,今ri做下這樣的事情,劉大有這個人還能在昆侖修行界立足嗎?
你是不是想逃跑?那就試試,反正我是不會放你走的!如果你本事夠大、修為夠高,說不定能從我手底逃出一條命,但那樣做便等于這世上永遠不再出現劉大有,就像當初的劉漾河,你所擁有的一切都得再度放棄,當然也無法再回到大有宗。怎么樣,你還要將一切再重來一遍嗎?”
劉大有雖然一直站得很穩,身形沒有絲毫的動作,但他剛才心念動了。成天樂突然現身,出手便干凈利索的斬了周環與鄭方,如今這雪山上孤立無援之人變成了他。劉大有并不清楚成天樂怎會跑到這里來,暫時也沒有心思去打聽究竟,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他真的很想飛天逃遁而去。
劉大有這種高手,又手持攸往轅這等飛天神器,假如只施法護身一味避走的話,成天樂也會很頭疼的,短時間內未必能將他拿下,甚至追趕纏斗之間不知會飛到哪里、引起怎樣的驚動。可是成天樂的話卻擊中了要害,讓劉大有熄了逃跑的打算,這也是一念之間。
劉大有今天如果選擇逃走,有可能被成天樂追上斬殺、有可能與成天樂斗個兩敗俱傷,也有可能成功逃去。但是接下來他又該怎么辦呢,豈不是坐實了所有的罪名與指控?就像當初的劉漾河一樣,如今這個劉大有的身份也必須得放棄了。
他甚至不能再以另一種身份回到大有宗,同樣的事情再做一遍,必然會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不可能像今天一樣不露出破綻。那么他只能隱姓埋名,放棄已擁有的一切,不論再做什么,都要徹底的從頭開始,還要ri夜堤防著萬變宗的追殺。
他能承受得起嗎?當初的劉漾河可以沒什么損失,只是一個身份不能再見人而已。而如今的劉大有已經擁有太多,那是苦心經營多年、視為此生志愿的成就,想放棄的話也等于放棄了人生。所以今天,他必須要面對這一切,面對成天樂。
念頭一轉便已做出了決定,劉大有不僅沒有遁走,反而手持攸往轅上前一步道:“成天樂,你要逼我與你決斗嗎!…也罷,你我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那么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成天樂看著他笑了,滿臉的嘲笑之色:“決斗?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不配!我對你從來不感興趣,也沒把你當什么人。只是要殺了你而已,今ri之遇,不過是當斬則斬。說實話,看見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只覺得你很可憐。”
假如換個場合,這話估計能把劉大有的鼻子都給氣歪了。但此刻他在悄然運轉法力,務求jing氣神都達到決斗時的巔峰狀態,恨恨的說道:“成天樂,看你的樣子已求證脫胎換骨,但我也非弱者,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殺得了我嗎?想沒想過,你會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成天樂淡淡道:“我要殺你,與你是強者、弱者無關,只是因為你該殺。方才我萬變宗的禇無用已經試過了,現在他休息,該輪到本宗主親自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