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薛東蓉帶著自己的丫鬟銀葉,兩人沉默著,回了二夫人的和寧閣。
比起剛剛在桃慵館,薛東蓉的臉色越發不好。
二夫人正在跟馮媽媽和松霞、明霞商議重新擺放屋子,給屋里添幾件盆景,蔥郁的盆景映襯,人的心情也好些。見薛東蓉回來,蒼白著臉,二夫人緊張問她:“蓉姐兒,你又是哪里不好了?”
自從上次九姑爺回門,薛東蓉情緒就變得莫名其妙。
問她什么,她都不肯說,卻茶飯不思,恍惚走神。
所以二夫人才問又哪里不好了。
“女兒沒事。”薛東蓉虛軟微笑,安慰二夫人,“昨夜又做了個噩夢,一宿未睡好。方才和九妹妹、十一妹妹說話,困得緊,瞧著就沒什么精神。”
二夫人雖然不相信,卻知道她還是什么都不肯再說。薛東蓉自小就是清傲的性格,不愿意說的話,旁人再逼迫,她都不會多言。二夫人清楚,此刻問不出什么,就忙吩咐身邊的松霞、明霞:“服侍五小姐歇了。”
“等會兒還要去給祖母請安,我略微靠靠。”薛東蓉笑道,就上了二夫人坐的炕上,拉過大引枕枕著頭,闔眼假寐。
天氣雖然溫暖,二夫人還是怕她凍著,叫松霞拿了件薄裘給她蓋上。看著她眼底的陰影,二夫人柔軟的手拂過她的面頰,心疼不已。
“娘…”闔著眼的薛東蓉突然輕聲道。
二夫人忙應著,問她可有不舒服。
“娘,女兒在想,蕭家五少爺會是個什么樣的人?”薛東蓉緩緩睜開眼,望著二夫人。
二夫人聽到這話,心底的痛被攪動,眼里有淚:“總不會是個好人,否則哪有那么些古怪的事傳出來!你鐵了心跟祖母鬧,陪著薛家的顏面替你做了這門親事。如今怎么還問起他是個怎樣的人?你不知道他為人如何?”
說罷,眼淚就落下來。
二夫人心中既怨恨薛東瑗不懂事,又擔心女兒的未來,五情交雜。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何種情緒。
薛東蓉起身,遞了帕子給她拭淚,柔聲安慰著她:“娘,您別傷心,是女兒不孝順。”
二夫人趁機握住她的手,目帶懇求道:“蓉姐兒,你跟娘說句實在話。你到底是因為什么,非要鬧著和蕭家結親。你是鎮顯侯府的嫡出小姐,嫁給那么個聲名狼藉的庶子,你到底是為何?娘想著,心就揪起來的疼…”
因為什么?
薛東蓉現在想起了,心亦是揪起來的疼。
前世記在心上的人,她怎么會忘得掉他的容貌?
那是前世薛東瑗回門的日子,祖父問了他幾個問題。跟今生的盛修頤問題一模一樣。而他的回答,也跟今生的盛修頤一模一樣。只是那時的薛九姑娘不受寵,他的回答并沒有引來祖父明顯的贊揚。
祖父和大伯雖然不像今生對待盛修頤那般隆重。卻將原本繃著的臉松懈下來,對蕭宣欽露出了笑意,還留了薛東瑗夫妻在榮德閣吃飯。
自然也沒有今生盛修頤回門時的大宴席款待。
倘若只有這些,薛東蓉亦不會覺得難受。
雖然盛修頤的五官容貌和蕭宣欽不相似,可是他說話時的神采,走路時的風度,甚至身量,簡直一模一樣,從背后看著,就是蕭宣欽。
和前世一樣。薛東蓉站在九妹夫的身后,他的背影,就是記在薛東蓉心里的那個人,雖然他的五官和身份已經改變了樣子。
隔了一世,九妹薛東瑗的命運沒有改變,她仍是嫁給那個疼愛她的男人。
而自己呢?
薛東蓉就想起前世那個對自己冷漠的皇上。
她進宮的第一天開始。他對她就僅僅是對薛家的回報般,沒有半分溫情。她的一生,都得不到夫君的疼愛與憐惜,皇上僅僅是履行著對薛老侯爺的承諾而恩寵她。
薛東蓉一生都過著清冷孤寂的日子。她不愛攀巖受寵的妃子,亦看不上那些失寵的想拉攏她,一起翻身。她認命,清傲過著她應得的生活。那種日子,想起了就是噬心的痛。
所以今生,她為了避開進宮,拿自己的命做賭注,吃下那可怕的藥。寧死不進宮,她再也不要承受那等孤寂的生活。
薛東蓉的性子是天生的孤傲,她放不下尊嚴去祈求君主的疼愛。皇上一個冷漠的眼神,一句冷淡的話,薛東蓉就不想再往他跟前湊。她做不到奴顏媚骨,做不到搖尾乞憐。
她不適合入宮的。
可是重生再來,她仍是個傲氣的人。對于未來,從小關在深宅,而后關在深宮的薛東蓉,生活的能力并沒有因為重生而增強多少。她從前不會的,此生仍然不會。
她依舊改不了性格里的傲氣。
她以為嫁給蕭宣欽,那個對她妹妹一心寵愛的男人,她就能獲得她美夢以求的生活和感情。
雖然盛修頤的五官不像蕭宣欽,可是他的背影,像極了他。
又是同樣的問題,同樣的回答,同樣的背影,薛東蓉相信,她努力去泄露天機爭取幸福,最后得到的是一個茫然的未來。
她對未來有些杯弓蛇影。蕭宣欽名聲不好,他是個怎樣的人,一開始自信滿滿的薛東蓉崩潰了,她很害怕重復曾經的生活。
可現在看來,她有五成的可能要重復曾經的生活。
蕭宣欽是什么樣的人,他會怎樣對待他的妻子,他會不會像元昌帝那樣,對她視如不見?
老天爺會怎樣對待她這個逆天而行的人?
會不會懲罰她?
畢竟她妄圖逆天改命,給整個薛家帶來了不必要的閑話,給她母親帶來了深深的痛苦。這些報應,是不是都要回報在她的婚姻上?
盛修頤回答薛老侯爺的問題,薛東蓉看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聽著他的聲音,她的精神就奔潰了,忍不住眼淚簌簌:她什么都沒有做,不過是想有個男人疼愛她,過上女人應該有的幸福,怎么就這樣難?
她薛東蓉并沒有做什么孽,前世她僅僅跟薛江晚有過爭斗。她弄死了薛江晚,可也犧牲了自己的骨肉,最后她以一生孤寂為代價。難道上輩子的冤孽她沒有還完,還要這輩子繼續受磨難嗎?
薛東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她哭了起來:“我不該妄想得不到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蕭五公子是個怎樣的人。娘,女兒不想嫁人了,我好怕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對著孤燈徹夜難眠…”
還?都沒有經歷過孤孤單單,薛東蓉怎么說出個“還”字?
二夫人聽著她哭,心里很難受,卻注意到了她這句話。
她怔怔望著薛東蓉,問道:“蓉姐兒,你是不是…”她想說你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可還是不忍心說出來。
薛東蓉卻撲在二夫人懷里,哭得越來越傷心。她自己一個人忍了這么久,此刻才釋放自己的情緒。
“娘,我該怎么辦?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薛東蓉哭得哽咽。
二夫人卻是又氣又心疼,半晌不知道說什么。
感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胡鬧,成了這門親事啊?
二夫人很想罵她,可見她哭得傷心,又想起她們母女相依為命,這孩子自幼就沒什么福氣,終究不忍心責備出口,只是輕輕摟著她嘆氣。
酉初三刻,老夫人身邊的寶巾陪著盛修頤過來尋桃慵館東瑗,去錦祿閣用晚膳。
東瑗一進錦祿閣的門,便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不僅僅有五夫人和五老爺,還有東瑗的十二妹薛東琳,六弟薛華逸。五夫人笑容淺淡,有些勉強;五老爺倒是誠心歡迎東瑗夫妻。
薛東琳則濃妝艷抹,穿著五彩緙絲褙子,銀紅色遍地金百褶裙,頭上戴著蝶穿花的金鈿,金鈿上垂了三排瓔珞,直抵額頭。她起身時,笑容明艷照人,瓔珞綴角的紅色寶石映襯得她笑容白皙嬌艷。
五夫人瞧著薛東琳的打扮,氣得胃疼。
而東瑗和盛修頤都對她這般隆重的裝扮很費解。
東瑗不由自主想到了女為悅己者容。
她細看薛東琳的表情,只見她目光閃爍,不與他們對視,抬眸時卻只落在盛修頤身上。
東瑗有些尷尬。
不管繼母和妹妹怎么不堪,都是她娘家人。她們丟人,東瑗也沒臉,她不由訕訕看盛修頤的表情。
所喜他好似沒有看懂般,笑容溫和跟五老爺見禮。
東瑗就輕輕舒了口氣。
宴席端上來,東瑗又驚愕了一下:十二個熱菜,八個冷盤,其中有很難得的芙蓉蒸羊羔、南乳松鼠魚、清炒鴛鴦鱔、糖溜桂花雞舌羹、什錦駝峰,還有個佛跳墻。
不僅僅東瑗吃了一驚,連五老爺和五夫人也錯愕半晌。
五老爺薛子明以為是五夫人安排的,就滿意看了她一眼,直頷首。卻見五夫人瞪著他,好似在責怪什么,五老爺又是一陣茫然。
薛東琳看出父母的疑惑,就盈盈笑道:“下午娘忙著,我就叫廚房添了菜…”
五老爺這才明白過來,笑道:“琳姐兒越來越懂事了。”
五夫人笑容就更加勉強。
東瑗吃在嘴里,百般滋味。
盛修頤依舊裝作什么都不明白,恭敬陪著五老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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