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市場上,說一千道一萬,資金就是硬道理。
要說家大業大,國儲局比大華實業強太多了。中石油和中石化之類的機構,在國際石油市場上也經常以硬扎的形象出現,買賣期貨都不用銀行杠桿的貸款,虧錢了就交割,每年上億噸的原油產量就是他們堅實的后盾。
但是,要讓國儲局、中石油或者中石化一口氣購買20億美元的期貨合同,沒有任何一個領導能狠下心來。
責任太重大了!
從權術的角度來說,國內機構投入2億美元購買石油期貨盈利,和夠買20億美元石油期貨盈利的意義相差無幾。但是,2億美元產生了虧損和20億美元產生了虧損,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朱恩波對國企的風格知之甚深,提出的5億美元還是在2億美元盈利的基礎上做出的,若以銀行杠桿而論,只相當于投入2000萬美元到3000萬美元的資金以國家的面貌出現,千萬美元級確實有夠寒酸。但要從絕對數量上來說還真不少了。所以,短暫的驚訝后,朱恩波不相信的道:“1億美元的保證金,對10億美元的合同是夠了,對20億美元的期貨合同就有所不足了吧。”
“如果不夠,集團會考慮追加保證金到2.5億美元。”蘇城因為是老板,所以可以這樣說。換成國儲局的任何一名官員,都只能按照既定的政策工作。
1990年的2.5億美元已經不能算是普通的鈔票了,而是能夠接受省長膜拜的資金量。
朱恩波敏感的問:“大華實業有這么多資金嗎?”
“瑟坦油田是新油田,除了給臺塑簽了一些固定供貨協議之外,新開采出來的原油都是ziyou進入市場的,所以利潤比較豐厚。另外,浦東的地產和大華燃氣公司的管道都獲得了國外銀行的較高評價,融資渠道很順暢。”蘇城簡單解釋了兩句。
作為現金流超高的石油企業,石油企業和大型鋼鐵、大型交通企業很相像。90的負債率都能正常運轉,資產負債率60就會被銀行踩破門檻,說你們怎么這么保守。換成食品企業試試看,40的資產負債率就要被強行追債,25的資產負債率就會被說太不健康…朱恩波嘆然,暗道:掌握這么大一筆資金,做什么不好要投到期貨的熔爐中去…轉瞬,朱恩波就意識到了蘇振國問話的意圖。
這就是信心啊!
大家都能說的出理由。但是,兩人對自己闡述的理由的信心是不同的。
朱恩波覺得石油價格會漲,所以準備用2億美元買多。但是,如果讓他用10億美元買多就不行了。說明他對石油上漲的信心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足。
朱恩波閉口不言,其他人也都不吭聲了。
蘇東元神光四射,忍不住比較蘇刑和蘇城的優劣,心想:蘇刑要不是與蘇城鬧的太僵,現在做生意說不定還能有個依仗,至少資金方面是不用愁了…也許還能學些技巧…蘇東元最后暗嘆一聲:老天要是把蘇城的能力賦予蘇刑就好了,也免得如今家宅不寧。私生子做這么大的事業又有什么用,對家族沒有好處,反而容易產生爭鋒…毛主任和候海青卻對蘇城佩服之至。這種場合下是不好說大話的,10億美元就是10億美元,20億美元就是20億美元。在他們眼里,蘇城敢于做出這樣的決斷,本身已經令人佩服了。
蘇振國則瞇著眼,不知思量著什么。
許久,蘇振國睜開了眼睛,眸光威顯,問道:“購買5億美元的石油期貨,總量是多少?”
“1500萬桶左右。200萬噸。”回答的是朱恩波。
“如果按照你們的預計,石油漲價,能賺多少錢?”
“假如漲到40美元以上,盈利預期將近30,相當于1.5億美元,如果是50美元的話,則有2.5億美元的漲幅。最重要的是,我們能直接交割石油期貨,避免石油匱乏。”朱恩波希望給自己的期貨計劃掛上更多的屬xing。
蘇城扁扁嘴,道:“中國是石油出口國,交割來不是還要賣出去?”
作為石油出口國的正常期貨思路,就是套期保值,也就是購買和石油產量相當的空單,買石油價格下跌。如此一來,假如石油上漲,空單雖然虧損了,但石油現貨上漲了,不虧不盈。假如石油價格下跌了,石油現貨虧損了,但空單產生了盈利,同樣不虧不盈。聽起來套期保值好像做了個無用功,但實際上,它消弭了石油生產中的價格風險,保證了石油生產商的盈利固定。
石油商想要多賺錢,別瞅著石油價格上漲,想辦法增加生產效率,降低成本增加產量才是正理。這也是期貨市場存在的主要價值。
以這種思路來看,國儲局或中石油的保險做法就是買跌,消弭海灣戰爭的風險。只是因為朱恩波,或者大量的老期貨人的自信,他們才會做出買漲的決定。
這個時候,國儲局的決定,其實就脫開了它的本職工作,屬于灰色地帶了。
當面討論到這個程度,朱恩波略有些心虛。但是,想到第二次石油危機時,油價飆漲的故事,朱恩波終究沒有退縮:“戰爭一旦發生,石油的供應會變的異常緊俏,購買石油不僅僅是純粹的經濟問題,還應該考慮到相應的政治和外交影響,我們擁有的石油越多,發言權也就越大,即使重新轉讓,也能得到利潤以外的好處,比如交換技術等等。關于這一點,中石油和中石化也是同意的。”
蘇城不禁一笑,道:“他們手上的石油越多,確實是發言權越大。對國家來說,1500萬桶石油又能怎么樣。做決定的是i產150萬桶的國家。”
朱恩波一滯,道:“也許可以增加合同金額。”
蘇城馬上逼問:“到多少?”
“這個…”朱恩波只能看向蘇振國和毛主任。他不能當國儲局的家,更不能當中石油和中石化的家。
蘇振國呵呵笑了兩聲,卻看向蘇城,道:“大華實業的原油,現在出售到哪里去了?”
“臺塑得到了一部分,剩下的就在市場上出售了。”
“給你們一年時間,能拿出1500萬桶石油嗎?”
“當然可以,只是我們半年的產量而已。”
蘇振國笑了笑,才對朱恩波道:“既然如此,大華實業把原油抵押給國儲局,不是皆大歡喜?國儲局的原油儲備增加了,大華實業得到了更多的資金,等于提前買空…”
朱恩波聽的心驚膽戰。他可不想這樣,純粹的購買行為和期貨市場上的斬獲是兩個概念,這讓國儲局在石油戰場上的價值降低了。
朱恩波還在考慮如何拒絕,蘇城先說話了:“我不太想出售原油給國儲局。如果石油價格真的下降了,國儲局豈不是要虧錢?我擔心會有不好的言論。我的建議,國儲局做好他們套期保值的工作,期貨市場交給我們自負盈虧的公司好了。”
朱恩波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做期貨的國家機構,其實是國儲物資調節中心,一個很低調的國家金融機構,本身只做金融期貨,用國家的錢,用別的部門的物資。對他們來說,本身是不用承擔損失的,確實缺乏自負盈虧的單位的那種底氣。
毛主任始終不發一言,此時不得不出來和稀泥道:“國儲局的同志考慮問題的方向不同,國外金融機構的交易員,也不是在用自己的錢做交易嘛。我覺得,國儲局的同志再做一些細致的研究,爭取考慮的周詳一些。大華實業自負盈虧,不參與不干涉。”
蘇振國笑看蘇城兩眼,問:“大華呢?”
說了這么長時間,蘇城也放開了,道:“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天下太平。”
國儲物資調節中心自己的工作,就是套期保值。蘇城明知道油價要跌,當然不希望朱恩波拿著2億美元或者5億美元去證明自己,這里面也有大華自己的稅款。
蘇振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片刻,道:“嗯,這樣吧。大華實業要做石油期貨,國儲局的同志也想做。干脆,大家坐到一起做,多商量,多討論,都不要太固執。互相學習,互相借鑒。”
朱恩波愕然。這怎么搞?
毛主任沒少經歷過這種事情。計劃經濟時代,科研單位,金融單位和地方zhèngfu每年都要在部委決斗無數次,專業xing太強或不好決定的時候,就放在一起好了,最后活下來的那撥,自然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和重視。
他咳嗽了兩聲,建議道:“我在招待所安排一些房間,讓國儲局和大華實業的同志們住過去?”
“可以。從委里派人過去做協調,不要搞對立,要duli且聯合。”蘇振國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把他們兩個加到政策研究中心的名單里去,石油價格和世界形勢密不可分,伊拉克和科威特的問題怎么解決,美國人打開門商量,我們可以關上門討論嘛。”
蘇東元眼皮直跳。蘇振國說的政策研究中心,是國務院的政策研究中心,相當于國家領導人的智庫,里面除了專業的學者,就是國家重點培養的干部。很多時候,兩者還是相通的。
朱恩波即使有些才能,也還夠不上政策研究中心的門檻。蘇振國此舉,明顯是為了培養蘇城的。
這種傾向,讓蘇東元的感覺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