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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暖流

  公羊主任的手上捏著幾份報告,走進總理辦公室。

  門口的小套間,有兩三位高級干部等著,見到他了,就樂呵呵的打個招呼,然后各干各的。秘書小景動作麻利的給公羊主任泡上茶水,正是公羊主任最喜歡的碧螺chun。

  主任笑著點點頭,暗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好像記得每個來過的干部的愛好…轉眼,公羊主任又不自覺的想到:蘇城好像比秘書小景要小10歲吧,如今不僅獨當一面了,還要并購副部級的廠子。他還是中國石油總公司的duli董事,如果放在體制內,一個正廳是跑不了的…這世界,有點讓人參不透了。

  公羊主任在腦袋中模擬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副廳和老正廳們,怎么去拜見蘇城,也就是純粹的模擬罷了,大華實業要求津石總廠的所有高層離職,就體制改革的觀點來看,他是同意的――津石總廠可以保留國企的身份,使員工保留國企職工的身份,但行政級別要全部取消了,轉為國企內部的職務,這也是發展趨勢。

  借著喝茶的當口,公羊主任微微的笑了兩聲,重新拿起隨身的文件,又翻了一遍以增強記憶:

  《國際石油價格變動趨勢》。

  《世界產業轉移與海上石油裝備》。

  《大華實業收購天津石油機械總廠》。

  這三份報告就是他要闡述的主要內容了。全部脫胎于蘇城的報告,但又有不同。體改委最少有20名同志參與了報告的修訂,里面的每句話都是斟詞酌句有出處的,他只分配到了30分鐘的時間,合理分配時間和側重點是極重要的事,公羊主任閉上眼默默思考。

  …蘇城到了阿布扎比,首先受到了阿聯酋政要的歡迎。

  不是每個競標到油田的公司都能打到石油的,花了大把的美元,最終卻未能在勘探期內發現石油的公司數不勝數,阿拉伯國家每年都要倒閉一批的石油公司。

  “只有打得出油的石油公司,才是值得交往的石油公司。”這種想法在中東地區大行其道。阿聯酋的官員們早就拋去了競標時期的矜持,各種酒宴和舞會的邀請雪片般的飛來。光是阿聯酋的石油部長,就在兩個不同的活動上署名,一年以前,他的態度可是完全不同的。

  整整一天時間里,蘇城只來得及與沙鳴印通了10分鐘電話,直到晚上10點鐘,他才找到機會提前離開,疲憊不堪的將自己摔倒在酒店的大床上。

  “砰砰砰砰”。

  房門像是被掐著時間似的敲響了。

  蘇城在床上擰動著爬起來,最終無奈的爬起來去開門,與此同時,對面房間的四郎首先將門打開了,問:“你們是誰?”

  走廊上站著的是兩個中國人,三四十歲的年紀,穿質料普通的藍色西裝,戴金絲邊眼鏡。以80年代的中國眼光來看,算得上是時髦了,但以阿布扎比的風格來看,就有些落后于時代。

  兩人的態度和藹,稍微轉了一下,笑道:“我是大使館的商務參贊戴旭,這位是我的同時王林。我們是來拜訪蘇城先生的。”

  “有什么事?”四郎取代了五大三粗的五郎,做了蘇城的半個跟班。當然,荊山人全是五大三粗的形狀,大胳膊比頭粗的不在少數,就算是正常的語氣,也帶著一股子天然的威脅。

  “我們是來拜訪蘇城先生的,想請他幫幾個忙。”戴旭還好,王林就有些jing神過敏,向后退了一小步。

  蘇城不言聲的聽了半分鐘,這時從背后打開了門。

  王林嚇的險些跳起來。

  戴旭拍了他一巴掌,壓住這廝的肩膀,笑道:“蘇董你好,我是中國駐阿聯酋大使館的商務參贊,本來想早一點來的…”

  “你們好。”蘇城猜想,他們估計早就等著了。

  “能到里面說嗎?”戴旭顯的很自在。

  蘇城將兩人讓了進去。

  戴旭客氣了一下,依言進到了客廳,環視四周,才笑道:“蘇董今天收到了很多邀請函吧。”

  “嗯?”

  “我直接說了,我們是想蘇董能帶幾個人,一起參加這些宴會。”

  “什么意思?”

  戴旭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咱們和阿聯酋建交幾年時間了,但在民間交往上,局面尚未打開,也是因為咱們國家和阿聯酋沒有太多的經濟交往。這些西方國家的人,都講究經濟。”

  蘇城這下理解了,他的瑟坦油田毫無疑問是中國在阿聯酋的最大項目,因此,他和大華實業比中國大使館還要受歡迎一些…或許是受歡迎很多。

  “你們要參加哪些宴會?”蘇城招招手,叫過四郎道:“你去把那些邀請函都拿出來。”

  “太感謝了。”戴旭笑嘻嘻的搓手道:“我們可以共同參詳邀請函,一些場合也許要您帶我們進去,只要進去了,就可以ziyou活動了。”

  “沒問題。”蘇城給他們兩個人倒了水,表情很無所謂。

  一會兒,四郎提著比自己胳膊還要粗的黑色塑料袋進來。

  戴旭睜大眼問:“全都是嗎?”

  四郎搖頭道:“不全是。”

  他接著彎腰到房間的吧臺下面,直接抱出一個垃圾桶,然后抽出一個同樣的黑色塑料袋。

  戴旭疑惑了:“這是什么?”

  “哦,我們之前把邀請函當垃圾扔了。”四郎戴上手套,找出一份又一份黏糊糊的邀請函。

  戴旭的表情怪異的像是烤糊的面包。

  王林使勁的咳嗽了兩聲,道:“蘇董原來不準備去這些宴會?”

  “有上百個宴會,時間都集中在一個星期以內,我挑了幾個,不準備全去。”

  “原來如此。”戴旭尷尬的笑了兩聲,看到自己討要的邀請函在垃圾桶里,感覺是有點怪異的。

  邀請函各式各樣,還有燙金和木制的。因為數量很多,蘇城很快也戴上手套,一同清理。垃圾桶里有啤酒和面包屑的殘留,粘在邀請函,只要擦一下就干凈了。

  一會兒,戴旭將邀請函分門別類出來,分別給蘇城解釋各家公司的資本、背景等等信息。

  他的渠道和蘇城獲取信息的渠道完全不同,一番解釋之后,頓時讓蘇城對阿布扎比的石油公司有了全新的了解。

  戴旭也是越說越激動。對中國外交部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對戴旭本人來說,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作為商務參贊,他的工作就是增進兩國間的經貿合作,若能促進阿聯酋對中國的大量進口,那就堪稱完滿了。

  蘇城在旁笑著,這些公司都是看上了瑟坦地區的油氣資源,正像是中東地區的大多數企業一樣。甚至有些企業,完全依賴新的石油公司過活,因此,他對拓展公司間交往的需求,反而沒有戴旭旺盛。

  將所有的邀請函都分類出來,戴旭自然是要帶走的。這個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道:“我聽說蘇董要在阿布扎比辦一個國際石油裝備展?這個消息我們已經收到了,部里的要求是全力以赴,我們這次拜訪,也可以把石油裝備展當作主要議題來談。對,這種談法,比單純的說兩國間經貿合作要好一些,對吧?”

  “沒錯。”蘇城毫不意外戴旭的話。石油裝備展的重要很容易升級為戰略xing,尤其是對阿聯酋大使館來說,更是如此。中國現在亟需外交破冰,而以歷史為軸,有官方背景的民間行為是最適合的。1954年,中國紅十字會前往i本破冰,1970年美國乒乓球隊受邀訪華,都是經典的破冰之旅。阿布扎比石油裝備展只要能粘上個邊,立刻能得到無限優待。

  戴旭留下一本石油公司的名錄才離開。蘇城大致翻了一下,全是與中國有關系的中東公司。

  比起國內的版本,戴旭手上的這本修訂的更完整。蘇城暗暗點頭,將之交給四郎道:“傳真回國內吧,讓國內派人接洽。另外,找一輛車,咱們明天早上去工地看看。”

  “明天就去嗎?那些宴會怎么辦?”

  “起早一點,爭取下午趕回來就行了。弄完了,你就去休息吧。”

  四郎“哦”了一聲,又連忙補充道:“我做200個俯臥撐就睡了,要不睡不著。”

  翌i早晨,蘇城5點鐘起床,坐上租來的suv往瑟坦工地而去。

  3個小時后,就看到火紅色的大旗下的沙鳴印。長時間的風沙讓他原本粗糙的皮膚像是磨砂紙一樣,又黑又糙。

  大旗下方,正是大華實業自建的第三套海上鉆井平臺。它用八只腳立在淺海中,死死的鎮壓著下方的油井。上層鋼鐵鑄就的工作面上,則有人來來往往。

  蘇城乘坐通勤小艇,跳上了鉆井平臺,四處打量。正在工作中的工業機器和車間中剛剛生產出來的鋼鐵巨獸,氣質截然不同。

  沙鳴印幫忙拴住小艇后,笑道:“咱們平臺的原油產量還不穩定,沒辦法弄歡迎儀式啊。”

  蘇城拍拍沙鳴印的肩膀,笑道:“用不著那些虛的。倒是你們,在國外勘探石油,辛苦了。大伙情緒怎么樣?”

  “開采出石油了,當然是高興了。”沙鳴印一只手上捏著對講機,樂道:“我們平常都是早上7點交接班的,今天早上6點,換班的人就差不多到齊了。”

  “還有住在沙漠營地的人嗎?”

  “有些人不習慣住海上。不過,他們起的就更早了,有些工人要4點鐘起床吃飯,趁著天沒有熱起來,坐一個多小時的車趕到海邊,然后登艇工作。我們規定,早上要連續工作6個小時才能休息,這個時間也是檢修的時間。”沙鳴印說的很自然,像是在早午餐一樣。

  如果是在國內,蘇城也許還沒有感覺,但是,就站在瀕臨沙漠的淺海中,蘇城覺得自己都要被烤熟了,不禁道:“這種情況下,還要連續工作6個小時?”

  沙鳴印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說話像是那些外國專家。現在可是最舒服的時間,等到中午和下午的時候,鉆井平臺的鐵欄桿都抓不成,燙人。”

  “那外國工人是怎么做的?”

  “他們早上工作4個小時就休息,按道理,應該是下午再工作4個小時的,但最近一段時間,中午的最高氣溫有50攝氏度,他們就理所當然的再休息了,有時候要等到太陽快落山了,才再工作2個小時,一天下來,全部的工作時間也只有6個小時。”沙鳴印語帶不屑。

  其實,就算是4個小時,在蘇城看來也很不容易了,估計那些養尊處優的阿布扎比工人都不愿意上井。

  見蘇城不以為然,沙鳴印又道:“你別看他們的工作時間只比我們少兩個小時,i積月累,工作效率少了不止30。其實,早起兩個小時,什么問題都解決了,天最熱的時候,我們也只派檢查員,不會大批量派工的。”

  蘇城猶豫了一下,道:“產量穩定了嗎?”

  “i產3萬桶到3.5萬桶,沒有衰減的趨勢。”

  蘇城頷首,道:“既然這樣,要不追加工人?”

  “不能追加工人,鉆井平臺能住的人有限。”說話的不是沙鳴印,卻是一個在偷聽的年輕工人,大約剛剛20歲的樣子,上半身只穿著工作服,里面沒有汗衫,頭發也剃的極短,顯是個怕熱的住。

  沙鳴印見蘇城沒有不高興,于是介紹道:“這個是韓沃,咱們大華全國招聘的時候招來的,能吃苦,而且靈活的很,咱們這個鉆井平臺,就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整個平臺有20層樓的高度,中間如樓宇一樣,有七八層的鋼鐵結構,非常復雜,維修時如何接觸到管道,是個相當復雜的題目。

  蘇城看他只比自己小幾歲的樣子,語氣不由放的柔和,道:“不能追加工人,你覺得怎么減少鉆井平臺上的工作壓力?”

  韓沃滿不在乎的從上面跳下來,道:“工人每天都住在鉆井平臺上,誰加班誰沒加班,哪計較的了那么多,要是有時間的話,不如多送些生活物資過來…”

  “生活物資不夠?”蘇城滿臉嚴肅。

  “吃的什么的夠了,但沒有用的,雜志是兩個月一送,電視也沒有信號,最不好的是沒有電話。”韓沃掰著指頭數,眼里還有期待。

  沙鳴印苦笑道:“別聽他的,鉆井平臺只能用衛星電話,除了緊急情況,誰用的起?一分鐘要好幾塊錢!”

  “拉一條電話線到鉆井平臺來啊。”韓沃這句,就是孩子話了。

  他似乎也知道,有點不太現實,因此語氣中頗為沮喪。

  蘇城沉默以對,從海上鉆井平臺到阿布扎比,有200多公里遠,以這個時代的技術,拉電話線的一次xing投資太大了,而且阿聯酋電信也不會提供此類服務。

  衛星電話的主要問題就是昂貴,因為要通過衛星來撥打,一分鐘10美元都不稀罕。中方工人的薪水雖然提高到了千元的標準,那也不夠打電話的消耗。

  “能分批回城市嗎?”蘇城探尋解決的方法。

  沙鳴印輕聲道:“鉆井平臺到城市太遠了,來回要大半天時間,誤工誤時,晚上萬一來不及,就得住在阿布扎比了,太貴了。而且,許多工人都不會外語,還得有翻譯跟著,我們來到平臺以后,就再沒有出去過。”

  蘇城聽的心下一顫。

  石油總是埋藏在人跡罕至,自然條件惡劣的地區,如沙鳴印等人也許早就習慣了這種深居簡出的生活。其實,他們也知道阿布扎比的繁華,在1989年,那是遠勝于北京的浮華之都,這些工人能忍著不去,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心態。

  “我為祖國獻石油!”遠遠不是一句口號那么簡單,之所以用“獻”這個字,是因為艱辛的工作需要崇高的理由。

  蘇城的手,抓著滾燙的欄桿,問沙鳴印道:“你多久沒回家了?家里人怎么樣了?”

  “一個月賺那么多錢,家里過的好。就是孩子還小,不懂事,有時候問爸爸…其實都習慣了,我在勘探隊的時候,不還是沒i沒夜的跑。”沙鳴印的黑臉粗糙的像是沙石一樣,偶爾露出溫柔的神情,頗為生澀。

  “在勘探隊的時候,至少能給家里打個電話。”蘇城嘆了口氣,道:“這樣吧,咱們鉆井平臺配了一臺衛星電話吧。咱們每位工人,每個月都可以往家里打10分鐘的電話,公司埋單,時間自選。”

  沙鳴印驚呆了,一把扯住蘇城道:“你知道這要多少錢嗎?”

  “10分鐘電話,一個月100美元,也就是400元人民幣…”蘇城故作輕松,人力成本的上升是任何公司都不愿面對的嚴重問題,主動提高人力成本,并不是一種明智的做法。但是,天底下的事情,有時候不能太明智。

  沙鳴印恨鐵不成鋼的道:“打衛星電話用的可是美元,貨真價實的美元,咱們在海外挖石油,不就是為了賺點美元嗎?咋能這樣糟蹋呢?”

  就是韓沃,雖然很期待,也還是攥著拳頭拒絕道:“100美元拿回家,能換700塊呢,太貴了,我們寫信也是一樣的。”

  蘇城不以為然道:“寫信和打電話的感覺不一樣,咱們現在是沒網絡…唉,就當公司福利好了。”

  “不行!”沙鳴印鑒定的道:“你知道波斯灣上,最富的是哪個國家的嗎?”

  “美國?”

  “最富的是i本人,福利最好的是法國人。他們也不敢免費讓工人打衛星電話,最多是比我們能多回一趟家,多發一些補助,人家還是發達國家呢。”沙鳴印咬牙,道:“大不了,我每個月組織人手去阿布扎比,專門打電話。長途電話就算貴,也沒有衛星電話那么離譜…”

  “不用算的那么清。”蘇城看的出來,大家其實還是想打電話的。細細想來,比起每天3萬桶的石油產量,每月幾萬美元的福利投入算得了什么。

  他見圍在跟前的工人多了,想了想,仰頭高聲,一字一頓的道:“大華實業感謝大家在海外的優質服務。每名海外工人都由公司買單,每月可以打10分鐘的衛星電話,若是當月沒有打完,也可以留著次月打。以后,無論大華實業的業務開到哪里,這項福利將作為基本保障予以保證!”

  歡呼聲驟起。沙鳴印雖然覺得浪費,但胸腹間的暖流,卻讓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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