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狀似和藹的詢問了日本參觀團幾個問題,發現他們一行9個人中,雖然有石化和石油專家,但對大位移井和海洋鉆井平臺,最多只是理論上的了解。
這讓蘇城松了一口氣。日本的海洋鉆采也是從80年代開始的,處于尚在摸索的階段,所謂理論上的了解,也就是看過期刊,翻譯過文章的程度,其實還是普通的陸上鉆采的水平。
這就意味著,參觀團只有帶回照片和資料,才能全面了解大華實驗室的海洋鉆采技術,想要偷師自然更困難。蘇城于是堅定了要收回照相機的意圖,順勢陪在跟前,和他們聊起天來。
由于伍宏吹噓的關系,蘇城說的話很受日本人的重視,他時不時的說出一個新名詞,或者語焉不詳的談到一項技術,就讓對方心癢難耐。
沒多久,魁梧的秦世維院長也走了過來,讓討論更加熱烈。
但是,每當說到實際的地方,蘇城和秦世維都會跳過,森山野仁很快不滿足的道:“我們能到那個海邊的平臺上去看嗎?”
“哦,那是海洋鉆井平臺的實驗部分,現在還沒有弄好呢。”蘇城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罵:你們的胃口還真不小,我一個海洋鉆井平臺,幾千萬的投入,才做了個模型,你們拍照還不夠,還想上去?
“我們只是好奇,如果是擔心弄壞東西的話,我們一定會小心的。”森山野仁是半個中國通,他第二句話,就是面向負責接待的官員的。他知道,對方企業的官員也許不在乎自己,招待的官員卻是非常在意的。
果然,來自省外事辦的龔副處長官員挺了一下小肚子,就笑道:“蘇廠長,能安排就安排一下,國外友人來一趟中國挺不容易的。”
外國代表團成員關鍵時刻的一句話,往往就能決定一名外事部門官員是升職受獎,還是打入冷宮。做外事的,歸根結底就是服務于外國友人的,其中,外國友人的喜怒哀樂,就是他們仕途晴雨表。由于上級的壓力,為了做好外事工作,這些負責官員唯有想盡辦法滿足外國友人的要求,生怕落下不好的評價,至于其他部門的利益,自然要弱于他們本身的利益。
這種情況下,蘇城能做的就是抵抗,繼續推脫道:“現在時間晚了,上到平臺上,非常危險。”
“真的危險?”龔處長嚴肅的問。
“海邊的平臺,滑溜溜的,這個時候上去,有個閃失,誰同意誰負責。”蘇城知道對方害怕什么。
龔處長一聽,回過頭來又勸日本友人。
森山野仁連連搖頭,道:“我們不怕危險,剛才好像還看到有人在上面,讓我們上去吧。”
“這個…”龔處長又回頭看蘇城。
蘇城語氣平和的道:“龔處長,您要是想做決定,那就決定吧,我們聽你的。”
小小的副處長,要不是頭頂著外事辦的光環,油田干部根本不用眼皮夾他一下。龔處長哪里敢冒損失外國友人的風險做決定,稍猶豫了一下,他就轉頭讓翻譯幫忙勸說起日本人來。
蘇城這時候才笑了一下,道:“其實,看海洋采油,不一定要到這個海洋平臺,我們在海里還聽著一艘鉆采船呢。”
鉆采船是早期的海洋鉆井平臺,最早在五六十年代就使用了,大華實驗室只是找了一艘較小的貨輪做試驗,但也勉強能叫鉆采船了。
森山野仁高興極了,忙道:“請蘇君帶我們去看。”
“好說好說,我讓人安排一艘小船吧,鉆采船不能開回來。”
龔處長再次嚴肅的道:“蘇城,這樣沒有危險吧?”
“沒有,怎么會有危險,這個鉆井平臺沒弄好,鉆采船就好多了。”蘇城摸著下巴,一臉的真誠。
“太好了。其實日本人也就是好奇,他們的技術那么先進,難道能看中咱們的什么技術?”龔處長說著,用手指了一下鐘志根,道:“你手下的這個人,嚴重影響了我們國家的形象,在我們的再三要求下,也拒絕了參觀請求,這是違反外事紀律的,我會寫在報告里的,先告訴你一聲。”
蘇城不置可否的點頭,再次決定,要給鐘志根加薪。
等了一會兒,五郎和另一位船工,開著兩艘快艇而來。五郎經營著船運公司,常年在山東沿海地區奔波,今天就在東營,等著給蘇城匯報情況。
他到了海邊,也不給蘇城打招呼,就當作真的船工一樣,先招呼日本人上船,再招呼其他人上另一艘船。
蘇城有意耽擱了一下,拉著秦世維上了另一位船工的船。
快艇是比較大的客運輪,速度相對較快,一行人頂著傍晚的夕陽出海,冷風習習。
在快要看見鉆采船的時候,五郎那艘船,突然一偏,與蘇城他們所在的船交錯而過。
船工毫不猶豫的采取了同向轉彎的技巧,兩艘船輕輕擦碰后,五郎的船翻了。
日本友人驚呼連連,像是餃子似的,全下到海里去了。這里離鉆采船已經很近了,立刻有探照燈打過來。
只見,森山野仁咕嘟一聲,就有往下沉的意思。
“怎么回事!”龔處長驚呆了。
“停船,救人。”蘇城表情鎮定,活動了一下身體,就脫掉衣服,跳入了海中。
11月的海水,刺骨的冷。
他也只好拼命的往前游,找到森山野仁,拖住他,然后將其身上的零碎全部撤掉。
皮包、證件和相機,只能通通扯下水去。
這個時候,森山野仁臉色已經發青,又哪能顧得上自己身上的東西…同一時間,五郎和船工也跳下了水,他們早有準備,身上已有保暖衣物,深吸一口氣,都朝著有照相機的外國友人去了。
不管會游泳不會游泳的,他們扶住對方就先把身上的零碎扯掉再說。像是照相機那么重的東西,自然是重中之重。
一番緊張的施救,無人受傷,只嚇白了幾只臉。
蘇城揮揮手,道:“直接回埕島,洗熱水澡,換衣服。”
森山野仁上牙磕下牙,哆嗦著點頭。
大家擠在一艘快艇上,由鉆井船上的人嘗試打撈另一艘快艇。船工用最快的速度開船回岸。
埕島油田依舊遵循“基礎五小”的要求,有獨立的洗澡間和衛生間。
龔處長一邊要求蘇城認真查處翻船事件,一邊要求日本友人先去洗澡。
蘇城一邊答應,一邊笑道:“地方寬敞的很,一起洗,一起洗。”
大家身上都濕透了,既然蘇城這樣說了,自然蜂擁而入。龔處長也冷的打抖,悄悄的鉆了進去。
洗澡間里全是淋浴。
森山野仁來不及脫掉所有衣服,就沖進了里面的淋浴,一會兒,便快樂哼了起來。
秦世維也走進了洗澡間,魁梧的簡直如同3個日本人,他站在了森山野仁面前,如陰影般,俯首笑道:“不好意思,淋浴不夠了。”
“好的,好的。”森山野仁習慣性的點頭,眼前出現一根他不太想見到的東西。
純黑色的。
他輕輕的抬起手臂,對比了一下,羞愧的低下了頭。
門外,兩名工人將大家換下來的衣物,全都塞進了洗衣機,并特意挑出了膠卷,保證它們被洗禮。
等到大家暖和了身體出來,穿上油田提供的工作服之后,所有的相片都不可能洗出影像了。
森山野仁臉色略微難看。辛苦了一天的成績,竟然全部報廢,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他抽空找到龔處長,道:“龔先生,我們希望明天能閱讀淺海油田的相關資料,讓我們更多的了解埕島油田,拜托了。”
龔處長的心情卻很不錯。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金鯊牌西裝,用手撫著小肚腩,不時的提一下新得到的的進口皮帶,手指忍不住摩擦著皮帶環,笑道:“埕島油田啊,他們據說要處置責任人,明天要開大會,所以,咱們去的話,不太合適。”
拿人的手短。尤其是在別人都穿工作服,只有他得到了全身從頭到腳從皮帶到皮鞋的新裝,龔處長無論如何要按蘇城的想法說話。
森山野仁失望溢于言表,道:“那么,我們返回的時候,能再回埕島油田參觀嗎?”
“這個,現在不好說啊。等咱們返程的時候,才能決定呢。”龔處長又把手插進了西褲口袋里,金鯊牌雖然比不上華倫天奴等世界名牌,但也比日本人送的收音機值錢了,何況,還有襯衫和皮帶呢。
摸著西褲的料子,龔處長雖然不停的笑,但怎么說都不提埕島油田的茬。他雖然是一個崇洋媚外的官員,但他總歸是一名擅長和稀泥的官員,既然蘇廠長如此有禮貌和誠意,他總要發揮所長。
森山野仁懨懨的回了酒店,找來副團長,道:“淺海油田去不了了,這家伙們,說不定就是他們使壞,還有能用的膠卷嗎?”
“海水、熱水、洗衣機攪拌,有一兩張能洗出來,也看不出來了,我們怎么辦?”
“只能用計劃B了,拍電報給國內,邀請他們到國內考察,討論技術合作與資金合作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