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杜利軍回到天津,津石總廠那邊就傳來了消息:大華實業不給結賬。
杜利軍yin森森的說一句“作死”,轉身就去找領導了。
他諷刺蘇城,只會找部委領導,但到他找部委領導的時候,卻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官司一路打到宋部長那里,再將雙方都拉了過來。
蘇城早有準備,首先訴苦道:“宋部長,我們大華實業要購買生產線增產,但杜廠長不愿意賣給我們,這件事情,您得先給我們解決了。”
杜利軍就怒了:“你還惡人先告狀,一碼事歸一碼事,配件是我們真金白銀買來的材料做的,你們說不結賬就不結賬了,這不是強盜嗎?”
“我們沒說不結賬,但你們延遲交貨,我們自然延遲回款,直到你們把延誤的配件按時送過來。”
“是你們先拒絕回款,我們才延遲發貨的,你們大華把款打過來,我立刻安排裝運。”
“誰知道你們有沒有生產出來…”蘇城才不害怕打嘴皮官司呢,不就是吵架嗎?人家四五十歲的中老年都不怕,年輕人更不應該畏懼。
宋部長很快從兩人的對話中聽明白了。于是咳嗽一聲,道:“老杜,你們做不出生產線嗎?”
“有困難。”杜利軍一臉痛苦的道:“現在原材料難弄,各地都是縮啊縮的,我們的成本壓力很大。另外一個,像是大華這樣的企業,占款上千萬元,不肯歸還,我們就算是做出了生產線,也不敢賣啊。”
“這不行,大華是有出口創匯任務的,你們必須保質保量的完成生產線,明白嗎?”
“明白。”杜利軍有氣無力的。
宋部長又轉過頭來,道:“津石總廠同意給你們提供生產線了,你們轉頭也把錢給打過去,知道嗎?”
“知道。”
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回答卻都敷衍的很。
宋部長一看,覺得不行,道:“你們就在這里,給我把協議簽了。”
杜利軍不樂意了,心想:哪能讓蘇小子這么容易拿到生產線。
他繃著臉道:“宋部長,我們的生產任務真的很重,簽了協議,萬一無法完成怎么辦?這不是坑我們嗎?買賣的事情,你情我愿,您不能支持大華強買強賣吧。再一個,大華實業的付款方式,我們也實在不想再來一次了。能不能請大華先將欠款還掉,我們再說新生產線的事。”
宋部長“哎呦”一聲,道:“老杜,我說一句簽協議,你就這么一套一套的…”
他像是批評杜利軍,但蘇城知道,這是做給自己看的。就像是大慶油田一樣,津石總廠這樣的大型企業,根本就是個duli王國,宋副部長能夠從各個角度批評他們,能夠有意見,但沒有插手經營和人事的權力。現在到處都講究放權,廠長和上級頂著干是風潮,很少有受到嚴厲批評的,實質xing的傷害就更少了。
杜利軍斜眼看著蘇城,想等著他來求饒。
蘇城輕輕搖頭,道:“宋部長,杜廠長這種做法,對我們大華實業造成很大的影響…”
兩人又扯起了官司。
一會兒,宋部長也煩了,問:“那你們要怎么辦?蘇城,你先說。”
他也看出來了,癥結在杜利軍那里,但只有蘇城才能解開,所以暗示,讓蘇城服軟算了。
蘇城哪里肯服軟,他生產線都買好了,遂道:“就算現在開始制造,生產線也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完成吧,現在這個樣子,杜廠長是逼我買別家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我找寶雞石油機械廠,想來也能改一套生產線出來了。”
杜利軍還真怕蘇城買了別家的生產線,連忙道:“我們可以簽協議,你先打錢過來,我保證現在就開始生產,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只要你們的錢不少,我保證3個月內,將生產線交付。”
他認為蘇城少不了自己的生產線,所以準備等再折辱他兩把,還是按時交付生產線,這樣一來,除了他自己爽到之外,并沒有額外的損失。
蘇城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不保證3個月后,一定回買你們的生產線。”
杜利軍哈哈大笑,道:“你們若是不買,那就算了,你放心,只有你們大華強買強賣的,我們津石總廠,從不強人所難。”
他這樣說,蘇城反而不好開口了,要是現在告訴他,自己從海外買到了生產線,指不定又鬧出什么糾紛。
這么一猶豫,宋部長就催促著簽協議。
杜利軍假模假樣的幫忙核準協議內容。
蘇城想: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是不想整我,我也整不到你。
于是,他看了一遍協議,就在上面簽上了名字。
墨跡未干,杜利軍就得意的大笑。按協議,大華實業先期將1000多萬的應付款交給津石總廠,津石總廠將延遲的配件交給大華實業,并且,津石總廠保證在3個月里完成生產線的生產,到時候大華實業一付錢,就可以從津石總廠將生產線帶回去,不耽誤生產。
看起來挺明白,實際上到處都藏著陷阱。
杜利軍決定,等到3月后,直接說自己未能完成生產,誰也把他沒辦法。
他腦袋里已經開始幻想:當蘇城試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候,發現貨尚未好的時候的表情。賣貨的不著急,拿錢的自然要百般求饒,任人擺成十八般模樣…協議一式三份,留了底給石油部。
杜利軍派人回天津,開始備料生產“生產線”,自己則美滋滋的到長安街酒樓要了小酒。坐在這里看首都人民為了生活而忙忙碌碌,讓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感,大約就和北京人坐在和平路的茶館里,看天津人忙忙碌碌的感覺差不多。
蘇城同樣輕松,安心留在běijing,等詹森將生產線轉運過來。
哈利伯頓的zhèngfu能力極強,原本要送去印度的生產線,中途改送中國,只需要補一個手續就行,雖然部分因為生產線產自中國,但這種不需臨時公關的流程,極大的縮短了雙方的時間,節省下的每一分鐘都可以算作是錢。
蘇城一連幾天里,都在品咂哈利伯德經營zhèngfu的能力。
中國人喜歡將zhèngfu公關能力好的企業,叫做官商勾結。但在蘇城看來,官商首先還是商。若是用官的話,企業終究是要毀掉的,這一點在洋務運動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以企業為藍本,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經商終究是不能脫開zhèngfu的,后者掌握著社會資源的分配權,在能夠決定企業命運的同時,其實也愿意聽取企業的意見。只是,企業在提出意見的時候,需要使用巧妙的方式與合理的渠道。
如果大華實業能有哈利伯頓三分之一的zhèngfu公關能力,濟南動力機廠的事情,一言可決,完全不必拖著。
不過,在蘇城眼中,經營zhèngfu的能力,除了面對本國zhèngfu之外,更重要的是外國zhèngfu。用國內尚不完善的政治機構,鍛煉一支能夠打硬仗的公關團隊,也是挺不錯的事情。
等待中,1988年1月1i悄然來臨。
這個時代的中國人,還不太習慣“元旦”的節i,只將它當作一個普通的假i。
不過,今天的這一天,總還是有些新鮮事出現――城樓正式向中外游客開放。
小胖和秦筠迫不及待的拉上蘇城和霍昌去玩。
李琳也借著參觀的名義,與陳祖年一起過來。
蘇城不知到廣場多少次,并不覺得上城樓新鮮,到了地方,更多的是看人,而非看景。
但是,其他人卻興奮的不行。
對中國來說,具有了太多的象征意義,自明清以來,這里就是中國最重要的政治城樓,自1949年以來,共和國最重要的儀式都在這里舉行,許多人走上城墻,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當年演講的地方…李琳轉了一圈,貼到蘇城身邊,低聲道:“我還有一張在前的照片呢。”
“你不是第一次來běijing嗎?”
“你還挺關心人家的嘛。”李琳用成熟的身體,壓在蘇城的背上,小聲道:“我是在布景前面照的,東營的照相館也有,照出來像真的一樣。”
蘇城輕笑。
李琳氣他不解風情,轉到他前面,甩著大衣,說:“今天的人真多,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再等等。我還約了人。”蘇城說著,就見王廷正在下面跳腳。于是揮了揮手,喊:“等一下!”
附近的人群似乎覺得這個姿勢很帥,于是也都涌到前面,揮著手,喊:“等一下!”
王廷自然是聽到了。
他仍然穿著綠軍裝,但比在學校時新了不少,而且式樣也有些變化,龍行虎步的走到金水橋跟前,等著蘇城。
蘇城快步跑下去,李琳蹬著高跟鞋,勉力跟上。
等兩人又笑又鬧的見面后,她才自來熟的道:“累死人家了,你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知憐香惜玉。”
王廷登時愕然。
蘇城擺擺手,道:“不理她,我們找個清閑的地方。”
兩人于是找到附近有雅座的小飯店,李琳“蹬蹬蹬”的依舊跟在后面。
蘇城想了一下,讓她跟著,坐到包廂內道:“正好,李琳來做個見證吧。”
說完,他就從大衣里面,掏出兩疊美元。
時髦女郎自然是認得美元的,她傻乎乎的數了一下,頓時驚訝的捂住嘴巴。
就算是兩疊人民幣,李琳也只在發工資的時候見過,兩疊美元,頓時讓她有了危機意識。
沒等她說話,王廷打開手提包,直接倒出了8疊嶄新的人民幣,全是新發行的100元大鈔。
比起美元,這才是最直接的沖擊。
“8萬塊?你們搶了銀行?”李琳再也忍不住了。
王廷撇撇嘴,道:“8萬塊錢,你得搶三家銀行。為了湊100的,我給財務遞了2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