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虹回京第二天，柳老爺子突然出院了。
柳家人都不贊同老爺子這么快就離開醫院，連主治醫生都勸他多住幾天，再觀察一陣子，看看病情有沒有變化。
固執的柳老爺子一概不理，堅持出院，別人怎么勸都沒法改變他的決定。
“我再不出去，人家真要踩到我老頭子頭上來了！”
柳老爺子被勸得不耐煩，氣哼哼丟出這一句，大家頓時就啞火了。
確實，這樣艱難的時候，還是得老爺子在青松園里坐鎮，大家的心里才安樂。
柳蔚虹的二叔柳成邦將老爺子接回來，當著老爺子面對柳蔚虹還是挺和氣的，但轉過頭來就忍不住了。
“薇薇，你太出格了。”
柳定邦揉著眉心，表情復雜地看著他這個能干過頭的侄女兒。
認真說起來，柳定邦盡管不是太滿意父親老把精神放在大哥一家身上，可他對柳蔚虹的能力還是認可的。
無論是柳蔚虹寫文章“預言”蘇國解體，還是在國際金融市場上出手解決了柳家女婿楚運楠的難題，乃至最近的讓柳家的勢力滲透到江口市…她的這些作為，柳定邦都很欣賞。
作為柳家的二兒子，柳定邦從小也得到了柳老爺子的精心栽培。只是他天資平庸，格局又偏小，所以一直沒能有什么大作為。柳定邦自己知自己事，卻是沒有他妻子衛玲玲那么有野心。他只想能在中央部委里安分守己地升官就好，反正靠著柳家這棵大樹，一般人也不會沒事干找他麻煩。
然而，近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些無形的壓力。
在中央部委上班的干部們，小道消息還是很靈通的。關于柳蔚虹的負面傳聞剛起來，柳定邦就知道了，不過那時候他也和柳蔚虹一樣不以為意。
直到發現事情不對頭，卻已經遲了。
面對二叔的指責。柳蔚虹低著頭一言不發。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柳定邦都沒有對不起她這個侄女兒。雖然說不上多親熱，基本的關懷也是有的。
她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柳定邦還在讀大學。那時候他每次從學校回家。總會給她帶些好吃的零嘴，冰糖葫蘆、棗泥糕、云片糕…那時他是個活潑的青年，經常參加許多乒乓球比賽，她老是嚷嚷著要跟去玩，他也就笑嘻嘻地將她帶在身邊，從不嫌她累贅。
不知怎的，看著二叔鬢邊冒出的幾絲白發。柳蔚虹卻忽然想起這些往事來。二叔還不到四十歲呢…政事熬人啊。
“罷了，現在你有什么打算？”
柳定邦不是衛玲玲，不會長篇大論地嘮叨柳蔚虹。事情都發生了，再啰嗦下去也于事無補，還是趕緊想想對策吧。
“我暫時還沒別的想法…二叔怎么看？”
柳蔚虹認真地問他的意見。
這件事來得突然，柳蔚虹自覺無法解決，還是想聽聽長輩的意見。
柳定邦沒有馬上開口，想了又想。最后還是嘆著氣看向柳老爺子的房門。
他的意思很清楚，這事情他們做不了主，還是得讓柳老爺子來想法子。
實在太敏感了。輕舉妄動說不定反而會使事情變得更壞。
雖然早知道柳定邦是個沒什么大主見的人，柳蔚虹還是有些失望。但細想想，二叔這樣做才是對的。
在這種問題是，他們小輩的確不該自作主張！
晚上她陪柳老爺子和柳老太太用了飯，老爺子忽然讓她到書房里來。
“爺爺，您該回房好好休息才是。”
柳蔚虹看到柳老爺子正在翻開著近日來的報紙，雪白的長眉皺在一處，不由得趕緊勸他休息。
但柳老爺子置若罔聞，還是在翻開著報紙，并且時不時用手上的紅筆劃出一些內容。
爺爺這是在做什么？
柳蔚虹好奇心起。走到老爺子身邊，低頭看著老爺子劃出的部分。
看著看著，她漸漸看出了些端倪，表情不自覺變得凝重起來。
“你看出了什么？”
柳老爺子威嚴的聲音淡淡的，很平靜。柳蔚虹定了定神，方才低聲說道：“最高首長…近來大概受到了很多壓力吧。”
這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從最近這幾天的大報頭版內容，的確可以尋找出很多蛛絲馬跡。
最高首長的日子，不好過。
這位睿智的老人，正以他強大的魄力與個人的影響力，在一力推行著開放政策。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贊同他的觀點，有些與他地位相當的老人家，就公開反對他的做法。
在華夏國的領導人中，年邁的最高首長卻是思想最開放的一位。后世評價，他的最大特點就是“眼睛向外”，思想開放，有著強烈的國家競爭意識，強烈的發展差距感。
數年前，他作為華夏代表團的團長首次出席世界聯合大會，回國時經過他年輕時生活過的法國，再次體驗了西方國家的巨大發展。他比任何同時代的華夏領導人都更了解西方世界。
在當時的高層中，他是最為敏銳、清醒，也是最為強烈、務實的，因而他也是最開放的領導人。
當他站上華夏之巔的時候，面對的是一個極其貧窮落后的國家。而這個國家，同時處于一個競爭激烈變化快速的世界中。
他迫切地希望國家能好起來，所以大刀闊斧地進行了種種改革。盡管后世的歷史證明，這位老人的大多數決定都是無比英明正確的，可在柳蔚虹所身處這時間點里…老人家的處境卻十分艱難。
“是啊，他的壓力估計很大了。”
柳老爺子贊同地點點頭，把報紙丟開，示意柳蔚虹在他身邊落座。
柳蔚虹忙挨著祖父坐下。
“薇薇，你別擔心。我們柳家，還不至于像你想的那樣艱難。”
柳老爺子長眉下的一雙老眼，盡管有些渾濁，眼神卻還依然帶著戰爭時期那種凜冽與銳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爺爺…”柳蔚虹訥訥地開了口，卻被柳老爺子揮手止住了。
“你不必瞞我。若不是太過擔心，你怎會匆匆忙忙趕回來。”柳老爺子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一口。
柳蔚虹被老爺子說中心事，不禁低下頭去。她還是沒能沉住氣啊…
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吧。
她太怕柳家重蹈覆轍，因此越想越糟心，行動自然失了往日的沉穩。想不到老爺子雖然病著，心里卻什么都清楚。
“不過是些鬼蜮伎倆。”
柳老爺子冷哼一聲，又說：“不過，雖然是小人的手段，也得認真應付應付…薇薇，你聽我說。”
柳蔚虹趕緊打起精神，聽老爺子說話。
當她從書房里出來時，先前的頹色抑郁已一掃而空。姜還是老的辣！
唐飛揚與祖父頂撞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唐老爺子被孫子的倔強氣得吹胡子瞪眼，卻又拿唐飛揚沒辦法。這個長孫，是他一手帶大、親自教養出來的。往日唐老爺子總覺得唐飛揚很像自己，這讓他對唐飛揚更是偏愛。但此時，他卻覺得這小子像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都一樣的固執，不肯輕易低頭…
唐老爺子只得板下臉讓唐飛揚出去，眼不見為凈。反正唐飛揚都走了那一趟，再多說什么也沒用了。
唐老爺子并非那么輕易就認定了柳家私下有什么小動作，可現在最高首長沒表態，他還是得謹慎行事。偏偏這個孫子，以前多么識大體懂輕重？卻為了柳蔚虹這未婚妻，貿貿然摻和進去了！
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這孫子還是個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癡情種？難道這也能遺傳？
唐老爺子很憂郁，心情很不好…
唐飛揚和爺爺頂了一架，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接到柳蔚虹的電話，抑郁的心情才稍有好轉。
“飛揚，你還在京城吧？”
呃，她叫他什么，飛揚？
太意外了，唐飛揚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除了那次來花蔭探病，為了氣走秋嫣嫣刻意叫他“飛揚”以外，從來沒這么親昵地叫過他。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唐飛揚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唔，窗外只有月亮…
“飛揚？”
柳蔚虹半天沒聽到唐飛揚回音，還以為電話信號不好，又叫了他一次。
好吧，真的不是他幻聽！
唐飛揚按捺下心中的小小興奮，輕輕“嗯”了一聲。
“飛揚，我想請你幫我查一件事。”
柳蔚虹沒有察覺唐飛揚的異樣，繼續說道：“我聽說世界銀行的經濟考察團，目前正在國內考察？”
“有這事？”
唐飛揚還真不清楚。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超人。
“哦，你的人脈比我廣，幫我查查這經濟考察團的成員好嗎。我有些事想找他們…”
她要找這些人干什么？
唐飛揚很疑惑，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