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十天就要過年,柳蔚虹連續接了奶奶好幾個電話,都是催她快點回京的。
柳老太太才不管那么多國家大事,她只知道孫女兒已經放假好些日子了,卻還沒有回來。這讓早早就盼著見孫女的柳老太太十分不滿,甚至還把電話打到了柳成邦的案頭。
“成邦,你是不是又讓薇薇去做什么事了,她怎么還不回家?你也不怕把孩子累著!”
柳成邦真是哭笑不得。都說隔代親隔代親,這話一點都不假。母親不擔心自己工作忙,卻擔心起還在讀書的孫女——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女兒忙的事也一點都不比自己這省委副書記少。
柳蔚虹那個楚庭俱樂部的事情,他是約略知道點情況的。但柳蔚虹沒有主動向他說起,他也就只作不知。
對于柳蔚虹,他是越來越放心了。
只是母親來電催促,他也只好把女兒叫回來,囑咐她早點返京,爺爺奶奶都等著見她呢。
柳蔚虹其實也放心不下柳老爺子的身體。雖然她經常和爺爺通電話,聽著電話里老爺子的聲音不像是太虛弱,可他畢竟剛大病過一場。要說在鬼門關里走了一圈,也是絲毫不夸張的。
所以她把俱樂部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看著薛麗佳辦事也蠻讓人放心的,就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回京城去過年。柳成邦夫妻和柳世暉照例是要在除夕前才能走的,沒法子,誰讓柳成邦是南都市委書記呢。
但是一件突發的事件,讓柳蔚虹不得已又暫緩了回京的計劃。
柳成邦的前秘書、現任南都市招商引資辦公室主任的楚立衡,被人舉報了。
楚立衡在柳成邦身邊工作的時間不短,從外省一路跟過來,也有個六七年了。柳成邦正位市委書記的時候,楚立衡就被外放到南都市文山區任副區長。
當初把楚立衡放到這個位置上,柳成邦也是煞費苦心。因為文山區區長年紀大了,基本上已經到了退休年齡。楚立衡先干一段時間的副職。然后就可以接區長的位子。
但就在楚立衡到任沒多久,文山區原區長居然突然冠心病發,一下子就躺倒在醫院里。楚立衡馬上被任命為代理區長,兩個月后,正式接任了區長的職務。
楚立衡才三十多歲,正是干事業的年紀。成為文山區區長后。他工作非常努力,將文山區原來的許多陳規陋習一掃而空,各方面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就在此時,蘇國解體。柳家得勢,柳成邦一躍而成省委領導,并且開始大力發展南都市經濟。在柳書記的倡議下,南都市向江口市學習,將原來的招商引資工作小組升級,正式掛牌成立了南都市招商引資辦公室。
按理說,這屬于市長的正管。但柳成邦這書記做得強勢。招商引資辦公室這個要害之地,他也不打算放手,直接將楚立衡又調回了市政府,讓他擔任招商引資辦公室的主任。
誰都知道這一塊的油水有多大,楚立衡也明白,自己坐到這位置上,必然會惹來許多人眼紅。所以他一直戰戰兢兢,嚴于律己,卻想不到還是被人找到機會對他下手了。
“楚哥被人舉報…受賄?”
柳家別墅書房里。柳蔚虹坐在父親對面,秀氣的雙眉緊緊擰在了一起。
“嗯…這些材料你看看。”
柳成邦點起一支煙,用力吸了兩口,示意柳蔚虹自己去拿他面前那堆復印件。雖然他沒有露出什么焦急的神情,但柳蔚虹知道父親心里肯定不舒服。
誰都知道,楚立衡是柳書記的心腹,而且是心腹中的心腹,當做派系中的后備干部來培養的。是以如果沒有什么必要的話,一般人都不會去招惹楚立衡。至于舉報。就更要謹慎了。
一不小心把自己搭進去。那可不是玩的!
柳蔚虹很清楚,父親不僅是憂心楚立衡可能出了問題。一個好好的后備干部就此白瞎,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對他這市委書記威信的影響。
你看看,不該伸手你亂伸手吧?明明是市政府的工作,你非要放上自己的人。現在事實證明,你的人,不可靠嘛!
但如果僅僅是這個層面的影響,柳成邦還不至于太放在心上。
可是這件事折射出一個問題——有人敢舉報他的人!這或許代表著,這個舉報人后面,是有“后臺”的。由此可知,他柳書記的威望還不夠高,還有人捋他的虎須啊…
“爸爸在南都工作,確實很辛苦。”柳蔚虹看著父親烏黑的濃發,心中暗暗想道。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這頭黑發必須定期染黑,因為他的鬢角已經都白了。
政事熬人吶!
南都市這個地方,從來就沒有哪個人能真的把其經營得鐵桶也似,方方面面要顧及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柳成邦原本就是外來派,雖然在市委那一塊已經基本上掌握得差不多,市政府這邊還是不好干涉太多,基層下面的干部也依然是以本土派居多。
其實柳成邦能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就已經超乎本派系大佬們的想象了。等他干滿了一屆,估計也是要提到某省省委書記的位子上的——他如今都已經是省委副書記了呀。
前提是,他得自始至終站好這一班崗,替本派系把南方省這塊難啃的肉骨頭咬住了不松。!
楚立衡這件事,看起來不過是個區區招商辦主任被舉報的小事情,實際上牽扯到的內容相當廣。
柳蔚虹也不敢大意,當下就拿起資料看起來。
舉報信有十來封,都是在一個星期內直接寄到省紀委的——嗯哼,繞過了市紀委,這是越級告狀啊,明擺著給柳成邦上眼藥吧?誰都知道,南都市紀委書記管友凌是柳成邦的死黨。
省委那邊,省紀委原本也是在柳成邦這位副書記的職權范圍內,但他的工作重心向來偏重在南都市,紀委的權不怎么抓。
看來,還是對他們太客氣了,現在就開始想爬到自己頭上拉屎了嗎?柳成邦陰郁地想著。
柳蔚虹看得很認真,大約看了半個小時才看完。
舉報信的筆跡不一,可以說是每封信的筆跡都完全不同,但依然不能排除是同一批人寫的。因為時間實在太集中了。柳家父女不起疑心那是白癡,問題又出來了——人家不怕你疑心,人家就是要搞你。
這種不要臉的無賴作風,好熟悉啊…柳蔚虹只能又往況家那伙子人身上想了,誰讓他們那么多前科呢。
由此可見況家老爺子和柳家老爺子不是一般的仇怨,這點柳蔚虹沒有去查過,估計爺爺也不會說。由于年代久遠,也沒什么人敢翻出來了。不過柳蔚虹把這事記在心里,打算回家過年的時候無論如何要從爺爺嘴里打探出一點來,哪怕只有一點點呢?
還是先暫時解決這舉報信的問題吧。
“爸爸,這些人的舉報很有問題。”
“嗯,你也看出來了?”
“是的。”柳蔚虹把十幾封信全在書桌上攤開,一一指出其中的問題。
“看起來,好像舉報了很多問題。比如在擔任區長的時候向下屬索賄、比如霸道、比如提拔親信什么的…但每一封信里,都提到了他去年和南都市的考察團到香都時,接受了香都商人的賄賂。”
“這不正常。”柳蔚虹以簡單的四個字為結語。
因為其他舉報的問題,基本上可以無視了。匿名舉報、又是沒法取證的事情,省紀委是不會立案的。可是香都商人那一筆,連那富商的名字、受賄的經過、受賄的物品都寫得很清楚。
這種情況下,紀委必須得做出反應。
柳成邦嘆息說:“問題就在于,就算明知這些舉報信是一批人寫的,如果立衡的事情屬實,那就不是誣告。”
“說楚哥收了一塊金表…而且還有很多人看見他戴過…”
柳蔚虹托腮想了想,又問道:“那塊表呢?在哪里?”
柳成邦說:“當然在省紀委那兒了。”難道還能給他拿回來研究研究?
現在楚立衡已經被省紀委控制起來了,柳成邦要避嫌,不能去見他。那塊手表,也被紀委的人當成重要證據收上去了。
“楚哥怎么說?”
楚立衡見不到柳成邦,但不會不托人帶話出來吧。
“他說他是冤枉的”柳成邦猶豫了一下,說:“說那表人家本來要送他,他堅決不要,后來人家說不值什么錢,就值幾百塊,非要塞給他。他拒絕了好幾次拒絕不了,就把自己帶去的一支萬寶龍鋼筆也送給了對方當禮物,這樣就算是和客人交換禮物…”
“結果現在人家反咬一口,說這表很值錢?”
柳蔚虹幫他把話接完。
“對。”
柳成邦也無奈了。省紀委那邊傳出來的消息,說那塊金表是國際名牌,值好幾萬,絕對夠楚立衡吃上一壺的。仕途完結是小事,估計還得蹲幾年大牢了…
“唔,爸爸,我覺得有些問題…”
但是她暫時想不起問題的關鍵在哪里。
然而她突然想起了某個人,或許在這件事上能替她想想法子。
那就是同時和楚立衡到香都去招商引資的huā蔭市市委書記——唐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