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第二更。大家吃過中秋大餐了嗎?賞月了嗎?還有粉紅嗎?)
車內一時靜了下來,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她早知道自己一旦坦白身份,他們之間必然無法正常相處了。
生為世家子,她太明白他們身上家族的烙印是永遠無法去除的,他們終生都必須帶著這些烙印生存。那種像平常人一樣單純的交往,對他們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和誰好,和誰吵,和誰爭斗和誰妥協,都必須考慮到對方身后那個龐大家族的影響。
當然,世家子弟們也有相對自由的來往,也不是每次交朋友都要考慮得那么詳細。尤其是紈绔們、千金們在彼此的小圈子里吃吃喝喝,隨意玩樂,也沒什么要緊,但總會帶有很多功利的色彩那是必然的了。
但具體到唐飛揚這樣,乃是家族新一代中早已內定的領軍人物,一舉一動卻必須慎之又慎。
像柳蔚虹與葉家明這樣,能夠建立起如真正親人一般深厚情誼的,反而是少數。就連家族里的至親,也往往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所以她才會對鮑娜娜那么好。因為像鮑娜娜這種純粹的女性朋友,在她而言是極難能可貴的。
柳蔚虹又把頭轉向了窗外,其實除了沾在車窗上的雨水,什么也看不清。她感到了深深的疲倦,眼睛不由自主地閉了起來。
大雨像屏障般將他們與這個世界隔絕起來。柳蔚虹突然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切,就好像另一個夢境般…
會不會當她一睜開眼睛,又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坐在那家陳舊的電影院座位上,只是發了一場南柯大夢?
好累,好想睡啊。
半夢半醒中,她突然想起兒時的一些小事。
那時候媽媽還在世。她還是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孩子。媽媽是位溫柔又嚴厲的好母親,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兒時的她并不是那么聽話的孩子。每到下雨天的時候總是趁媽媽不注意跑到院子里去踩水窩,弄得一身泥水還笑得特別開心。
然后媽媽就會打著雨傘從家里沖出來,一面嘮叨著一面將她往家里扯,燒了燙燙的蔥姜洗澡水。把光溜溜的她扔到澡盆里狠狠泡著。
“叫你別去還亂跑,真不聽話!打屁屁!”
媽媽的表情很兇,但手掌卻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她一點也不害怕,還是嘻嘻笑著。將澡盆里的水往媽媽臉上潑。媽媽一開始還老是繃著臉,后來總會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無奈地用姜塊搓著她的小背脊。據說這樣可以很好的驅寒呢,不過這也是她后來才知道的了。
“小壞蛋…”
媽媽嗔怪的聲音里反而是寵溺的味道更重些。她享受著母親的寵愛,泡在熱乎乎的洗澡水里真是太舒服了…
好熱啊…
為什么會這么熱呢…
嘴里好干。好想喝水…
“你發燒了!”
唐飛揚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唔,發燒了?誰發燒了,她嗎?
好像是這樣呢。身上真的好熱好熱。可似乎又在冒著冷汗…眼睛為什么睜不開呢?不行,要睜開眼睛…
“哎,你醒醒!醒醒!”
唐飛揚起先也在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當他注意到身邊少女的呼吸聲有些異常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臉上開始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他將手放在她額上探了探溫度。確認了她發燒的事實。怎么會突然燒起來的?
也難怪,她看起來那么柔弱…剛才在被人打劫的時候。她身上也是淋了雨的,只是沒有他們幾個大男人淋得那么厲害罷了。后來又發生了車禍和槍戰,對一個小女孩來說,無論從身體與心理上都是很強烈的沖擊吧?
從極度的緊張中放松下來后,人很容易感到疲倦。再加上天氣濕冷,她又在外頭替自己撐著傘讓自己修車,肯定不知不覺就傷了風。
剛才他見她有些怕冷,也沒有多想就將自己的皮衣給她御寒。現在想來,她大概從那時起就開始不妥了。
“薇薇,你醒醒!”
唐飛揚不知不覺叫了她的名字。可柳蔚虹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在他的搖晃下,反而整個人軟軟地朝他懷里倒了下去。
“媽媽…媽媽…”
她無意識地發著夢囈,完全混淆了現實與夢境之間的界限。她倒下來的時候,姿勢委實有些別扭,這似乎讓她更加難受。于是她扭動了幾下身子,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雙臂張開又環抱,像一只無尾熊一樣掛在了他身上。
這是什么情況?
英明神武的唐家太子唐飛揚同學,還從來沒有處理眼下這種突發事件的經驗——連相關的經驗都沒有!
他從懂事起就被當成唐家的繼承人培養。每天在正常的學校學習之外,還要進行無數高強度、高難度、高密度的特殊培訓。他從來沒有抱怨,把這一切都當成自己生來必須承擔的責任全然接受下來。
顯赫出身、精英教育與一次次家族的鍛煉、考驗,讓唐飛揚的內心充溢著無比的自信。在今天之前,他深信自己遇到任何情況都能夠獨自解決,所以他才會單槍匹馬地到鄉下來進行某種調查。
雖然表面上這是為了保密性的需要,但更是他強大自信的表現。
但是…他現在到底該怎么辦?
柳蔚虹滾燙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隔著薄薄的毛衣,他感受到了少女身上灼熱的氣息。她不住呢喃著家人的名字,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之類的,和尋常的女孩子似乎并無二致。
還是個小姑娘呢。自己在亂想什么啊!
唐飛揚趕緊收斂心神,努力思考起如何解決目下這個大問題。他先是找到軍用水壺,將里頭的水給柳蔚虹灌了幾口。水壺里的剩水不多,他也不敢全給她灌完。
接下來…車里是有一個應急藥箱,但是似乎都只放了外傷用藥,退燒藥這種東西可不一定有。
他想先將柳蔚虹推開去拿藥箱。誰知他剛剛想掰開她的手臂,她反而還摟得更緊了,身子又在他身上一陣磨蹭,像只慵懶的小貓兒也似。
無奈之下,唐飛揚只好吃力地一手抱著她,一手往后座下方摸索。好容易把后座下面那個小藥箱拖出來的時候,他的額頭居然冒起了一層熱汗…這也太挑戰了!
“果然…”
藥箱打開后,唐飛揚看著里面的藥物直搖頭。棉花、膠布、繃帶、酒精、云南白藥,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這是他向警備區的某個熟人借的車子。他們出任務的時候偶爾會受傷,所以會將外傷藥帶在車上。可是內服的藥物卻是半點沒有。
怎么辦?根本沒有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啊。
不,等等,或許…呃,可是他這么做,等她醒了會怎么想?
唐飛揚受過嚴格的體能訓練,也包括一部分野外生存的技巧在內。他看著柳蔚虹似乎越燒越厲害,心里頭很是糾結…
唉,不管了!
他終究是決斷果毅的脾氣,很少會在一件事情上思考過久。在最初的猶疑過后,他很快做出了決定。
唐飛揚拿起了藥箱里的酒精,看了看酒精瓶子上寫的度數,又將水壺里的水灌了一點進去,接著搖勻。
將酒精的濃度稀釋至適合的溫度,這是第一步。
緊接下來的動作才是他糾結的關鍵所在。
對于發高燒的病人,在暫時沒有條件吃藥降溫的時候,可以使用物理降溫的方法。而使用酒精擦拭身體的某些部位,則是物理降溫方法中最常用、安全、有效的一種。
唐飛揚將一小團棉花揪成棉球,沾濕了酒精,再擰至半干。接著,他將那團酒精棉球輕輕地在柳蔚虹的額頭、頸部擦拭著。
然后是她的手心,手臂。
再然后…
唐飛揚的動作停滯了片刻,無奈地搖搖頭,將拿著酒精棉球的手從柳蔚虹敞開的毛衣領口伸了進去。
胸口,腋下,這兩個地方才是重點…
唐飛揚的心情很復雜,他發覺自己居然在緊張…這種感覺和他剛才被人追殺的緊張截然不同,但程度卻是不相上下。好吧,他是在救人,在救人,他沒有任何雜念,真的。
盡管已經非常小心,但他的手臂依然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少女柔軟的胸部。柳蔚虹對此似乎完全沒有反應,但唐飛揚卻僵硬得都不知該不該繼續下去了。
要救人,所以他得繼續…他反反復復說服著自己。
本來就是嘛,一個小丫頭而已,比自己小著七八歲呢,他根本不可能對她產生任何綺念!等她清醒以后,他也不會告訴她自己曾經給她身上擦過酒精,頂多就說是擦了脖子和手心什么的。
噼噼啪啪的雨水敲打聲中,時間緩緩流逝。一瓶酒精擦完大半,唐飛揚再摸了摸柳蔚虹的額頭,好像溫度是稍微降低了一點。
他欣慰地吐出一口氣。而懷中的少女卻又將他再次摟緊,微張的朱唇里輕輕吐出絲絲囈語——
“青鋒…青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