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狂喜的周書記頓時化身他薛某人的親切世兄弟,整個兒一有求必應。
誰叫,在人周書記看來,他薛老三想出的這向農民集資開發云錦湖的法子,絕對是自尋死路。
既然他薛老三死定了,人周書記何必跟死人計較,這不,要啥給啥,要簽條兒,人二話不說,馬上就給簽了。
而裝了老長一段時間神經病的薛老三也憋壞了,字據到手,他可懶得再裝。
更何況,周道虔爽了這許久了,也該他難受難受了。
因此,最后時刻,薛老三掀去偽裝,奪了字條,歡喜上臉,輕飄飄去了,留給人無限遐想。
奈何,人周道虔到底比他想得聰明,壓根兒無須他這最后的露骨提示,只腦子稍稍冷靜下來,就從那“向村民集資開發云錦湖”的不靠譜主意中,窺出了破綻。
進而,抽絲剝繭,全盤想通了他薛老三所打的主意。
而薛老三留下的破綻,卻是沒有空費,古大秘書卻是準確由此入手,逆向推導,得出了和恩主周道虔如出一轍的結論。
結論是:薛老三這家伙裝傻充愣,扮豬吃虎,自己又被這小子騙了!
而結果呢,如薛老三所愿,周道虔暴怒了!
砰的一聲,周書記雙臂奮起千鈞力,將擺滿了杯具的茶幾掀了個底兒朝天,噼哩叭啦一通響,茶水四濺,碎玻璃橫飛,場面亂成一團。
古錫名顧不得勸慰周道虔。反倒刺溜一下,躥到了門邊,緊緊關死大門,才折身返回。
“書記,息怒。息怒,您真的沒必要跟小人一般見識,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小人行徑,有什么呀,即便是他趁著書記一時不察,鉆了空子,奪走了財權,可只有三十萬。看他到時如何搭起個新區的架子,再者,他還大言不慚說什么,三年內不找行署要財政幫扶,就憑那塊貧瘠之地。四亂所在。別說三年,我看三天他都撐不過去。”
周道虔暴怒,古大秘知道,一個不好這雷霆就得降落在自己頭上,這會兒,自然是什么好聽說什么,周道虔愿意聽什么,說什么?
熟料,他一番高水平的勸諫之詞,非但沒有讓周道虔降下火氣。反倒將雷霆引到了自己頭上。
周道虔瞪著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好似毒蛇捕獲獵物的前兆,一字一頓道:“方才,薛向和我索要各個辦公室領導配置的處置權時,我正力拒,你沖我使眼色,到底是為什么。”
周道虔正一肚子火氣沒處撒,猛地想到了方才拉鋸戰中的這個插曲。
卻說,周道虔毒蛇一般的眼睛瞧來,古錫名只覺一股冷氣從尾椎骨順著脊梁往上騰,沒等這涼氣襲到腦門兒,募地,想通了他心頭騰起一陣狂喜,周道虔不提這茬,他差點兒忘了向周道虔邀功呢。
“不是書記提醒,我還忘了呢!”
古錫名面上驚容盡去,溫聲道:“書記,當時使眼色,讓您點頭答應薛助理,是有原因的。一來,我看您當時實在是被薛助理纏的沒了辦法,不答應他,就得沒完沒了;二來,我想即便是您把辦公室領導的人事配置的權力,讓給了他,他也未必站的著上風。”
“此話怎講?”
周道虔眼神登時溫和了不少,他知道自己這個秘書或許魄力不足,但素來穩重,絕非大言欺世之輩,說話兒,折身返回了辦公桌后的椅子坐了,伸手一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古錫名落座。
古錫名半個屁股在椅子上搭了,終究是受到了鼓勵,聲音大了不少:“書記,您想啊,薛助理雖然靠耍賴,賴走了新區各個辦公室領導班子的調配權力,可并不等于這調配權徹底落入了他手中。畢竟組織有制度,人事也不是誰一言堂能定下的,終究得新區管委會班子決定。”
“可新區管委會班子配置由誰決定?還不是地委定么,只要定好了新區管委會班子,也就間接抓住了各個辦公室的人事調配權!薛助理看似賴走了人事權,實則這權力還在書記您手里穩穩攥著呢,薛助理也不過是猴子撈月亮,空歡喜一場!”
“著啊!”
周道虔重重拍了下桌子,簡直要擊節贊賞,募地,又拍下額頭,笑道:“我是被這家伙氣糊涂了,忘了這茬兒,龍爭虎斗,這才剛開始呢,誰勝誰敗,還難說呢。”
“有何難說,勝利的肯定是書記您!”
古錫名適時送上一記馬屁,接道:“其實,還不止如此,薛助理不是最后又靠混賴,讓書記您簽了財權獨立的字條么,不管薛助理是怎么想的,即便是那個破地方,真讓他折騰成了金窩,銀窩,那財權可是想獨立就獨立的?”
“其實這和地委控制新區各個辦公室人事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新區的權力運行,終究要靠新區管委會班子,地委只要做好這次新區管委會班子的調配工作,薛助理就是混賴去再多東西也沒有。說了算的,終究不是他這個管委會書記兼主任,而是新區管委會班子,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書記您!”
“哈哈,好你個小古,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周道虔霍然起身,伸手扯開了厚重的窗簾,如銀的陽光透過翠綠的松針射來,滿室盡輝。
古錫名微笑道:“書記過獎了,我只是一愚之得,其實不用我廢話,書記遲早也會思謀清楚的。”
古錫名這句話,奉承的恰到好處,的確,配置新區管委會班子時,周道虔自然會知道下手。
“行啦,你用不著給灌湯,新區一開,整個地委矚目,多少吃閑飯的,嫌官小的,這些天,不都如聽見春雷的螞蚱一般,全蹦達出來了么?管委會班子,哪里像你說得這般容易,由我一言而決。那位孔專員先就得扯下老大一片肥肉去!怎么著,小古你想下去?”
周道虔這些天心情大爽,除了自覺尋到個陷坑,能把那討人厭的活土匪埋進去外,自然也少不了借助新區,從省委討來相當可觀的補助的緣故,畢竟,五十萬的活錢,周道虔下德江以來,手頭從來就沒這么寬綽過。
當然,最讓他興奮的還是新區的人事安排,一個新區開辟,將新增多少頂官帽子啊!而若是新區的官帽子被填滿,前后遞進,形成的聯動效應,勢必又帶來新一輪的人事風暴。
他周某人身為地委書記,什么時候體現威權,什么時候得些甜頭,什么時候擴充實力,可不就是人事大調整的時候嘛?
這不,自打地委傳出要開辟新區的消息后,他周道虔人還在省委,就深切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陣勢了。
不光家里的老婆整日價來電話,匯報說每日貴客盈門,便是省里,每日也有相當份量的領導相請,整個德江官場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卻說,聞聽周道虔的提議,古錫名心念電轉,轉瞬就理清了究竟,答道:“我還是不下去了,在書記手下工作習慣了,換個地方工作,我還真不習慣,再者,我在書記麾下鍛煉的時間還太短,書記身上的優點,我還沒學夠了,這會兒,您就是拿棒子攆我我都不走!”
下放,是秘書都想的事兒,畢竟誰不愿意主政一方,享受威權赫赫,前呼后擁的榮耀生活。可古錫名拎得清輕重,一者,他在周道虔手下待的時間,不過半年,時間短,則感情淺,還沒算徹底融入到周道虔的嫡系圈子,只能算在自己頭上刻上了周系標簽,可一旦下去主政,分別的時日久了,感情自然亦淡,這是古錫名絕對不愿意發生的;
二者,周道虔此時話趕話,讓他下放,很明顯是下放到那個云錦新區,可云錦新區是什么地方,別人不清楚,他古錫名不清楚么?不提那處的局勢混亂,隨時有麻煩上身之虞,單說活土匪在彼處,他就熄了往那處湊的心思。活土匪是何人,周道虔堂堂地委書記都被他氣得牙癢癢而奈何不得的家伙,他古某人去了,還不是往人碗里送菜。
“哈哈,你小子,還真矯情!罷了,罷了,既然你愿意陪我這老頭子,那就多陪幾年,以后可別嫌煩!”
周道虔方才說要古錫名下去的話,也是五分真五分假。
說真,不過是周書記疑心病重,想試探下自己這個大秘的忠誠度,若是古錫名一聽能下去稱王稱霸,周道虔絕對不介意給他好好上一課;說假,乃是古錫名這個大秘雖然只用了半年光景,卻是異常順手,周道虔可不愿意再為淘弄秘書的事兒發愁!
“哪兒哪兒的話,能跟在書記身邊學習,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過來了!”
“你小子,什么是變成油嘴子了,得了,不去就不去吧,云錦那地兒,指標早滿了。”
說話兒,周道虔拍拍古錫名肩膀,神秘一笑,“再說,能去那兒的,沒點背景哪里成!”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