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場本該波瀾不驚的愿者上鉤的繳費大會,讓薛向插了這么一杠子,立時驚了魚兒,都不肯咬鉤了。
那禿頭漢子怒極,惡狠狠地盯著薛老三,恨不得將他瞪死過去。
說來,也不是他們香教沒本領,若是換個人,那禿頭漢子早就招呼著人,表演開了。
可方才那紅衫漢子,沖他耳語幾句,他已經知道了那日紅杉漢子的一根腳趾,就是毀在眼前這人腳下。
紅衫漢子的本事,他可是太清楚了,沒加入香教前,就是青城山的大師兄,手下真有驚人藝業,可以說,在香教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論本事,當不在他之下,連紅衫漢子都沒在薛向面前討得便宜,他知道自家門里的這兩下子把式,未必瞞得住薛向。
本來,這種障眼法的本事,就是欺外不瞞內,薛向既然手上有功夫,禿頭漢子自忖自己這一套唬不住此人,當然,他怕的也不是唬不住此人,而是擔心,薛老三當眾將香教的這套把戲拆穿了,所以,他才忍著下面的鼓噪,沒有硬挺著讓開練。
可禿頭漢子終究低估了這羊群效應的威力,他越遲疑,鼓噪的人越多,先前只雜服們鼓噪,后來便連那白服們,也跟著嚷嚷起來,雖然言辭中,喊得皆是讓大師兄出手讓當官的開開眼界,可眼神兒已生出疑色。
瞧著臺下的亂象,禿頭漢子心亂如麻,額頭已然見汗,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那金服漢子身上漸漸黯淡的五彩毫芒,陡然一盛,霍地。他睜開眼來。
“要見門,須有大毅力,這位施主。你可愿承擔,見識我佛無上神通的后果。”
金服漢子嗓音鏗鏘。如金如石,甚是刺耳。
他這一開口,場下嘈雜的聲音,立時消失殆盡,顯然,這位大師兄,在一干信眾中。威信價高。
薛老三微笑道:“愿意愿意,我正想驗證馬克思主義唯物論呢,你要是讓我開了眼界,我也加入你們香教!”
“首長。不可妄語!”
江方平實在有些身心俱疲,這位首長,實在是太會招事兒了,可你招事兒就招事兒唄,嘴上能不能帶個把門兒的。要是待會兒被這大師兄法術所迷,如何下場?即便是,你真想加入香教,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呀。
薛向揮揮手,又朝高臺前進幾步。含笑道:“麻溜兒地演吧,我這兒還忙著呢,你要怎么配合,我怎么配合?”
“施主切莫賣口,到時候可別后悔才是。”大師兄臉上已隱隱有了青氣。
“我說你這位同志,裝神弄鬼,也得分時候,演不演啊,不演就承認騙錢,趕緊退錢,再跟我去派出所。”
薛老三一口一個演,弄得大師兄接口不是,不接口也不是,兩撇狹長的眉頭,再也不能一如先前平平整整地坍著,竟被激得吊了起來。
“你莫后悔!”大師兄雙手虛掐數下,“收”了身上的神光,長身而起,喝道:“上石板豆腐,不,只要豆腐,無須石板!”
一聽大師兄報出要表演的節目,底下立時就歡騰一片,有靠近薛向的杏黃裝少婦,滿心的不忍,故意對身邊的人大聲道,“大師兄這石板豆腐,真是神技,一巴掌下朝豆腐拍下去,這豆腐完好無損,底下的石板卻四分五裂!”
她意思很明顯,是提醒薛向,別妄自充能,壞了身體。畢竟,當初,又不是沒有人質疑香教的,有哪個得著好的呢,這神功啊,原本就是自己親眼所見,哪里會錯呢。
很快兩塊巴掌大小的豆腐塊兒,就被人用餐盤,托了上來。
大師兄接過盤子端了,凝視著薛向道:“本法師原本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無故傷殘人體,奈何,今日是彌勒佛祖顯圣之日,我等聚集一堂,本為共襄盛舉,施主屢次搗亂,我也就不得不代彌勒佛祖,略施懲戒了。如果這位施主知難而退,我亦不會窮究,不瞞施主,本法師這石板豆腐,乃是神技,先前那位女施主說得分明,想必這位施主也聽進心了,今次,是施主要驗證神奇,我就不用石板,就將豆腐置于施主掌上,屆時,我一掌下去,施主掌斷指截,還請莫要后悔。”
薛向擺擺手,“你哪兒那么多發廢話,今兒我就配合你,我倒要看看這什么石板豆腐,有什么邪門的,哪有豆腐不破,能打斷石板的,障眼法罷了,我今兒就用手代替石板了,傷了殘了,算我自己打,若是你沒傷著我,又怎么說,總不能說彌勒佛今天要在天庭當班,來不了了吧?”
哈哈哈…
薛老三說得有趣,底下立時樂成一團,便連許多鐵桿杏黃裝們也笑出聲來。
大師兄怒極,再不廢話,伸手指了指薛向,示意他上臺,薛老三假作笨拙,米余高的臺子,他非伸手讓人搭著,才勉強爬上去。
他上臺霎那,那大師兄的淡淡聲線,就傳了過來,“小子,別跟我玩這套,知道你是練家子,現在滾,還有得救,若是真不知死活,老子可不管你是當官的不是當官的,當官的喊老子神仙爺爺的可多了,到時,傷了你小子,也是白傷!”
薛向睬也不睬他,眼睛卻盯著大師兄腳下的淡黃細末,露出笑來。
大師兄沒想到薛老三竟然如此不識抬舉,他一時竟弄不清這家伙是不是國術圈子里的了,要不然以此人能虐掉大周一根腳趾的本事,怎么也該識得摔碑手的厲害,可這家伙竟跟白癡一般,愣生生上來了,這是怎么回事兒?難不成這家伙以為自己是當官的,自己不敢下死手?別傻了,這幾百人瞧著呢,今天你小子這手不廢,這香教在德江就得散,就是彌勒佛祖真來了,也賣不得人情。
“怎么,你莫不是見了真人示范,障眼法玩兒不成了,不敢演了,若真不敢演了,就自承是騙子,待會兒去了派出所,也少吃些苦頭。”
大師兄正愣神兒,薛老三已經將那塊豆腐抓進了掌中,平攤在了新移到高臺上的一方硬梨木條案上了,沖臺下吆喝道:“大伙兒都瞧仔細啦,看看馬克思是怎么打敗彌勒佛的。”一聲喊罷,又沖大師兄道:“神棍,來吧!”
臺下瞬間騷然,皆朝前擠來,眼看就要亂,那禿頭漢子扯著嗓子喊了兩句,招呼前五排蹲下,這下視線全打開了,場面才勻停住。
沒辦法,眼前的場面,對這幫人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
要知道大師兄以前做法,都是拍碎石板,這回可是拍人手,觀賞性,刺激性,自然上了十個臺階不止,待會兒,沒準兒就能看見血肉橫飛。
這幫家伙都是忠實信眾,要不然也不會大半夜來此聚集,即便那些雜服的,也信這香教甚深,要不然也不會上趕著繳錢入教。
一幫人皆認為薛向完蛋定了,反倒戴裕彬,江方平這會兒不擔心了,誰叫這位首長總在危急關頭,有出人意表之能,這幾個月,這位首長勒住命運咽喉的事兒,還干得少呢?
再說,這二位都是文化人,壓根兒就不信,人能一巴掌拍中豆腐,讓豆腐不碎,反倒把豆腐底下的手掌打爛的,這不是胡說八道嘛。
薛老三一口一個騙,一口一個演,這會兒竟直接連神棍都喊出來了,大師兄怒極,先前還琢磨著到底使幾分力合適,這會兒,一股邪火兒直沖腦門兒,屈身蹲跨,氣運丹田,右手瞬間揚起,擺至最高,臂骨如拉滿了的弓弦,霍地下拍,扯出了呼呼風聲。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師兄的巴掌落在了豆腐上,如此重力,可那豆腐卻絲毫不見碎,臺上的禿頭漢子扯著脖子喊出震天價的好了。
禿頭漢子這一聲好喊出,除了那位吃過薛向虧的,死死盯著薛向的大手,沒出聲,其余十余位皆跟著喝起采來。
臺上這么一叫好,臺下也跟著歡呼起來,更有人嚷著大師兄神功蓋世,香教氣功無敵。
獨獨戴裕彬,江方平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幫人在鬧什么。
哦,難不成手拍在豆腐上,弄出點兒響動,就是神功,這也太可笑了吧,若真這樣,滿世界人都會神功了。
臺上臺下的這幫人正歡呼的熱鬧,嗷的一聲,臺上方才發功的大師兄忽然發出一道驚天動地的慘嚎,將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就在這時,薛老三也將手從豆腐底下拿了出來,單章翻來覆去地朝臺下目瞪口呆的信眾們展示。
手掌白皙修長,不說損傷,連個紅印也沒留下,
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先前,他們見豆腐沒碎,就條件反射地以為大師兄功成了!
本來嘛,回回都是如此,再說,使那么大力氣拍豆腐,豆腐沒碎,可不就是說明運功到位嘛,可這會兒,先有大師兄慘嚎,再有薛老三伸出那只完好無損的大敗手,立時就顛覆了這幫人的既定認知。
滿場瞬間死寂。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