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今天可精神,怎么著,要當新郎倌啊!”
薛向打趣一句,其實,他知道如今地委大院流行起了一股西裝風,究其根源,還是中央某巨頭開始公開穿西裝了,甚至還下了文件,要求負責外事和招商的領導干部,在正式場合,最好都著西裝,如此,西裝才正式在大陸興起。
“專員可別拿我打趣,我這也就是跟風!“
得了薛向一贊,江方平喜滋滋的,不知什么時候,他越來越敬畏薛向了,這不,今天的這身打扮,也是精心準備過的,戴裕彬如此迅速地就貼上了薛向,讓他生出了幾分緊迫感。
戴裕彬卻是對江方平的這種敬畏洞若觀火,其實,何止是江方平,便是張徹最近見著首長,不也老實多了么?
強者恒強,首長一手鬼斧神工,要回了欠款不說,還幫袁、謝兩位專員,了了難局,如今在行署的聲勢自然大漲!
“方平,不是說了,讓叫專員嘛,你怎么也跟人家學!”
薛向真的是有些無可奈何了,自打前些日子,專員辦公會審結了前一階段的工作重心心——收繳積欠利稅,散會后,薛向就能深刻體會到這種變化。
確實,他這一手做得漂亮,算是初步打開了在德江的局面,可隨之而來的麻煩也不少,最讓他撓頭的,還是這稱呼的問題。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稱呼他“薛專員”了,便是以前被他說了,改過口來的行署常務副秘書長劉洪,又跟著改了回來。
可偏偏他薛某人不愿落人口實,總要強調幾遍自己是專員助理。可一人對十萬,累也累死了,所以,非重要場合,他就懶得謙虛了。
而江方平卻非別人,乃是他先前指示過,讓先負責他一陣子秘書工作的行署辦副主任,算是半個自己人,免不了長時間接觸。總聽他叫專員,傳出去,人家定會說姓薛的忒能裝,假裝不讓老子叫專員,背地里關著門讓秘書叫。
所以。他就有必要讓江方平改正。
江方平道:“這不是遲早的事兒嘛,得,我干脆也隨小戴,稱您首長!”
說來,如今不比后世親近人私下可以稱呼領導為老板,眼下,領導的貼心人。對領導的稱呼,就得細細考量一番,稱呼行政職務,雖然也可以。但難免顯得太正式,帶上姓氏,更顯得隔膜,是以。早先年,流行的首長稱呼。如今,又在官場上彌漫開了。
可是江方平矮薛向不過半級,如此稱呼,實在有些近諛,可只要別叫專員,薛向也就難得跟他在稱呼上費功夫了。
薛向接過戴裕彬遞來的茶,咪了一口,陡記起一絲未了之念,說道:“方平,裕彬以后就做我的通訊員吧,稍后你去張徹同志那邊報備一下。”
“恭喜,恭喜!”江方平搶先沖癡楞的戴裕彬,伸出手來,“小戴啊,好好干,跟著首長,錯不了!”
嘴上如是說,江方平心頭難免有些淡淡的失落,如今他只是被薛向點名,服務于他,并非對口薛向的副秘書長,而薛向如今只是專員助理,又配不了副秘書長,如此一來,薛向點了戴裕彬做秘書后,無形中,就和他隔開了距離。
戴裕彬驚喜交集,先沖薛向深深鞠一躬,這才接過江方平的手,說著感謝話。
薛向瞥見江方平眼中閃過的失落,不愿冷了他的心,說道:“方平啊,我看以后我這邊,還是你負責和行署辦溝通行程安排,再由裕彬找你匯報、統籌!”
此前,就是江方平負責向薛向通報行署工作安排,排列薛向的工作日程,同時,他又負責將薛向確準后的日程安排,向行署辦報備。
如今,薛向不愿冷了他的心,便依舊保留他這份權力,基本就是將他作了自己對口的副秘書長。
江方平終于松了口氣,微微躬了身子:“謝謝首長!”
卻說,江方平此來,正是向薛向匯報今天一天的日程安排的。
地方到底不是機關可比,即便是小小一個鄉長,負責的也是千頭萬緒,更別提偌大一個德江,五百萬人口!
而執政黨為人民服務,更是無所不操心,群眾日常生活所延伸出的方方面面,都要有人負責,有人管著,薛向身為行署領導,有自己的一攤子,更兼初來乍到,才慢慢步入正軌,自然繁忙得狠。
“上午九點,旅游局召開王鴻盛先進事跡表彰大會,因為此事件影響很大,還上過省報,按慣例,負責的分管領導要出席;下午一點半,全德江地區優秀體育運動員選拔賽,在寶豐一中開賽,按慣例,體委應該向您發邀請函,由您出面主持;下午三點,教委召開全地區優秀教師表彰大會,按慣例…”
“行了,方平!”薛向揮揮手,“別按慣例,按慣例了,說句大實話吧,我今天是不是還沒事兒?”
如今已是八月底了,距離他完成前一階段的要債重任,已經過去十來天了,這十多天,他分管的幾個口子,依舊沒領導前來匯報工作,就好似沒他這個分管領導一般。
不過,這十來天,他倒也沒閑著,要么查閱自己分管口的資料,要么熟悉行署辦和地委的人頭,可其實,他還是在等有人主動靠過來,給這一池死水投下一塊石子,濺起幾分波瀾。
奈何,事與愿違,十多天過去而來,卻依舊沒什么動靜兒,顯然他薛某人活土匪的威風,只能籠罩行署,他分管的幾個口子,竟給他來了個敬而遠之。
江方平的紅了臉,點點頭,薛向笑道:“人家不歡迎,我也得上門啊,那就做個惡客吧!
薛老三不愿去想,這背后有沒有某人的影子,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身為領導,主動權,在他手中,那幫人敬可以,想遠卻由不得他們,更何況,分管口子,可是連帶責任制,出了事兒,他薛老三也少不得挨板子,如此這般,他又怎會讓那幫人想遠就遠呢。
上午九點半,薛向殺到了旅游局禮堂,旅游局嚴局長正在鮮花環繞的主席臺上,揮手揚眉,字正腔圓地做著報告,見薛向在江方平的陪同下突然到場,弄得嚴局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趕緊中斷了講話,下來迎接薛向。
薛向笑著和圍上前來的局黨組班子寒暄幾句,便揮手壓住了稀稀拉拉的掌聲,接著,就讓嚴局長繼續做報告,而他則順勢在一邊的空位上坐了。
這下,嚴局長可坐蠟了,情懇意真地要請薛向上主席臺,可薛向只說就不用打亂大會既定議程了,自己就是來聽報告,和學習經驗的,無論嚴局長說什么,他屁股都坐得穩穩當當的。
嚴局長心中憂懼不已,卻實在沒法子,誰叫他此前壓根兒就沒請過薛向,薛向楞拿既定議程說事兒,他也實在沒轍。
可薛向就這么往臺下一座,讓全局干部如何看他,這對他局長威信,弄不好就是毀滅性打擊,誰都會想,這嚴局長到底做了什么,這么不讓薛專員待見。
若是一個月前,薛向玩兒這手,嚴局長甩都不會甩他,一個小毛孩子而已,誰放在心上,可如今這位薛助理頂著活土匪的帽子駕臨,他是真不敢造次。
心中一邊罵著薛向,一邊嘀咕著不該輕信人言,嚴局長終于失魂落魄地步上了主席臺,可左右一掃,六位局黨組成員,竟有三位坐在了臺下。
嚴局長心內如湯煮,卻不得不繼續做著報告,可精神已分散,照著稿子念,也越念越有氣無力,漸漸地,神智越發渙散,注意力始終一大半放在臺下的薛向臉上。
卻說,嚴局長今次所作的報告,是關于旅游局一位叫作王鴻盛同志,跳河救人,英勇獻身的先進事跡。
細說來,這都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兒了,此前,一直是省、地在做宣傳,旅游局沒趕上趟,好容易等省、地宣傳完了,嚴局長才抓住機會,弄出了這個場面,想轟轟烈烈演一把,可哪知道薛向突然殺到,這陡揚驟抑,實在對他打擊不小。
這會兒,好容易撐到稿子的最后幾行字,他早渙散不堪的精神,終于全松了勁兒,略略看了一眼最后的稿子,便抬起頭,對著臺下的同志,有氣無力地做最后的陳詞,“…所以,我最后要說的是,雷鋒沒有死!”
臺下瞬間騷然,躲在一邊做服務的秘書小金趕緊低聲提醒了一句:“精神,精神!”
卻說,嚴局長最后的精神早松懈了,稿子上的詞兒,他記不清了,這會兒,臺下一騷然,他精神瞬間繃緊,緊接著小金這一提醒,他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高聲道:“精神著呢!”
哈哈哈…
底下陡然炸了鍋,歡笑聲差點兒沒沖破屋頂!
便是薛老三宗師級的國術水準,控制身體如機器,嘴皮子也狠很給扯了一下,,才勉強沒笑出聲來。
可臺下眾人誰繃得住,陡見高高在上的領導,弄出這么一出,本身就極具喜感,更不提妙手偶得的笑話,實在是宗師級的,就是開講前,提醒你是笑話,一般人都得發笑,更不提眼見它毫無征兆的誕生,不笑瘋才怪呢。
一場感人的先進事跡報道大會,就這樣愣生生地被雷鋒,弄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