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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眼前景致越加美妙,薛老三便叫停了車,步了下來。※※
劉洪似是知薛向心意,身為德江人,此間的瑰麗能讓皇城腳下的薛助理震撼,他也十分得意,便也步下車來,在前引路。
下得車來,視線陡然開闊,又行幾步,東西掃描之下,薛向大概已經窺出了這座園林式小區的全貌。
這是個占地約莫上千畝的小區,東寬西窄,呈狹長走勢,陡然看來,如此布局,似乎無跡可尋,且極不符合普通園林的方正格局。
可細細探查,便能發現,建構者的匠心獨運。
原來,整座園子,是以橫貫園子的那泓碧水為經緯,從劉洪處問得,原來這條喚作瘦溪的奔騰碧波,是從不遠處的玉女峰上淌下來的,乃是正宗的山泉,當初,正是蜀主孟昶,征伐民夫無數,入山開鑿,才有了這“碧泉原是天上來,奔流至此不復回”。
也正是有了這貫穿整座園林的瘦溪,整座園子才得以盤活,七分景致才有了十分顏色。
置假山以其間,則風吹浪鼓,擊水穿石,如洞簫嗚然,意趣自然,待到三五之夜,明月半掩,碧波生煙,煙水吃朦朧處,假山如岳,瘦溪成海,山環水抱間,宛若蒼岳懸于東海!
而種花柳于其邊,則垂柳生姿,如美人臨妝照,岸芷汀蘭,搖曳如活,綠荷碧蓮,自成玉人。
可以說就是因為有了這道活水,亭臺樓閣,草樹幽園,才個個皆以成活,處處得以成景。
踩在青碧色的石子小路,聞著淡淡的桃李花香。徐徐林風震動衣袂,簇簇竹影搖出磬聲,薛老三今天一天所受的滿腹怨氣,在面對著這無邊美景,也消散了個干凈。
繞過一片竹林,面前的道路陡然開闊,那條瘦溪,陡然匯聚成湖,劉洪指著這湖水道:“薛助理。這十里荷花,可是咱德江有名的美景,您瞧瞧,可還入得你眼!”
其實,早在劉洪說話前。薛向便瞧呆了。
先前,沿著瘦溪緩行的時候,他便覺得無盡溪流中的無盡荷葉,極惹眼了,可到得此處,才知道什么叫翠蓋成海,也知道了為何這長短不過數里的瘦溪。劉洪會以十里荷花呼之。
時值盛夏,荷葉正是繁密盛開之際,眼前的這滿湖荷葉,一朵朵。一簇簇,如碧綠的雨傘一般,接天遮成無窮碧,林風拂過。這無窮碧海,便掀起了綠濤。這綠浪之中,偶爾探出幾朵嫣紅,卻是那含苞未吐的荷花,粉嫩的嬌顏,宛若方長成的明艷少女,掀開一朵朵碧綠的雨傘,偷瞧著外邊的世界。
風兒搖擺,團圓的綠蓋上,時不時會落下幾只碧蛙,噗通,噗通,落入水來,偶爾還驚起一條白魚,跳波而出,又撞進荷陣深處。
夕陽漸晚,蟬聲漸漸急,兩岸的垂柳依依隨風舉,一枝修長低垂的柳條,猛地高舉,正惹著可觀駐足湖邊觀景的薛老三,他抬手輕輕扶下貼在面上的嫩綠柳條,抬頭望天,正見一輪紅日西墜,如血的殘紅,霎時間,將這傾翠玉湖泊,染成赤海。
觸景生情,情動有言,薛老三張口吟出一首詩來:“柳葉鳴稠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
“好,好,好詩啊,融情于景,應情應景,真是好詩啊!薛助理,好文采。”
劉洪忽地拍著巴掌,叫起好來。
薛老三擺擺手,笑道,“這可不是我做的,這是王荊公的大作,不過,確實是好詩!”
劉洪笑道:“詩是誰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首詩往這兒一放,對著眼前的風景,實在是妙絕,我想就是王安石當時作出這首詩時,也不曾得見這副美景吧,不瞞薛助理說,我老劉也自問是讀過詩的,可滿篇詩句,從不曾入耳入心,就今天對著這落日,荷花,鳴蟬,垂柳,聽了這么一首詩,這才頭一回感受到這詩詞的妙處。”
劉洪這話雖有吹拍的嫌疑,卻也有八分真心,眼前的景色,是接天蓮葉,配上了映日荷花,再加上,晚風徐徐,垂柳依依,他劉秘書長這別離家鄉十多年之人,陡聽這入情入景的詩句,真有點感概萬千的味道。
薛老三笑著贊了幾句,說劉秘書長才是好才情,詞句典雅,有做文學家的潛質,后者哈哈一笑,調侃幾句,揭過此篇,便又頭前引路。
穿過一座青石板橋,道路便開闊起來,入眼的便是一排排,一座座紅轉青瓦的二層小樓,每座小樓前,還連著一 個粉磚碧瓦的小院,霎時喜人。
不用劉洪解釋,薛向便知道,這些小樓,并非這座園子原有的建筑,必是后起的,因為在園內行了半天,也就此處的建筑是磚瓦結構,即便如此,也足見修建這幾排小樓的工匠是用了心的,因為這層層小樓的整體的布局和磚瓦用色,和這座園林的氣質風格極為接近,倒沒弄出狗尾續貂的煞風景事來。
行到一排小樓前,劉洪見薛向瞧得入神,指著這片小樓道:“薛助理,對這邊的房子還滿意吧,不瞞你說,這邊住的不只是地委、行署的現任領導,許多老領導也安家此處,我說的這老領導可不只在咱們德江退休的老領導噢,還有不少可是高升了,依舊舍不得搬家的,由此足見,咱們德江地委大院家屬區的吸引力啊!”
薛向點頭道:“是啊,我也到過不少地方,就屬咱們德江地委的家屬區,弄得獨具特色,別有風格啊,我都忍不住想住進去了。”
劉洪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今晚保證讓薛助理睡個好覺,諾,倒數第三家就是你…咦,怎么回事兒!”
劉洪剛點出第三家,薛老三便追看了過去,卻見那邊似乎正有熱鬧,又前行三十余米,這熱鬧也越發大了起來。
“老娘就不搬,有本事把孔凡高叫來,我倒要看看他孔凡高敢不敢轟我,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什么玩意兒!”
“衛姨,不是這個意思,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轟您啊,實在是組織上有困難,所以,請您千萬諒解,再說,您侄女這不是來接您了嘛,您過去跟她團圓豈不正好!”
“少給老娘扯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叫姓孔的,只要姓孔的敢來,老娘二話不說就搬,我倒要看看姓孔的敢不敢忘恩負義!”
“衛姨,不是專員要您搬,是行署班子里,新來了領導,他相中您家房子了,您說宋書記又不在德江上班,組織關系都轉走了,您再占著房子,也不合適不是?”
“好哇,姓趙的,你終于說出心里話了啊,老娘等的就是這句,你們這群犢子都是勢利眼啊,看我家老宋沒了,就來欺負我這孤兒寡母,姓趙的,老娘本來還準備跟我閨女走的,你說出這句話了,老娘拼了這口氣,也得在這兒住了,我倒要看看那狗屁新領導敢不敢哄我!”
“衛姨,您這…”
“趙明亮,你在干什么!”
這一老嫗和一中年男子正爭論得激烈,劉洪忽然搶上前去,舌綻春雷,直沖那中年男子吼了過去。
中年男子轉過頭來,這才露出面目,胖臉小眼,梳著大背頭,相貌極是普通,獨獨那雙小眼睛偶爾閃過一絲精芒,便給人極為精明的感覺。
中年男子瞅見劉洪發怒,趕忙哈著腰跑了過來,臉現惶恐,道:“秘書長,我這不是按照辦公室的指令,在給薛助理置辦房子嘛!”
劉洪狠很一甩頭,吼道:“趙明亮,你大膽!弄房子,你弄誰的房子,這里的房子也是你干弄的!”
劉洪簡直要被氣暈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幫人連自己也敢耍弄。
原來,專員辦公會議散時,袁閑云吩咐他關注下薛向住宿的問題。
這領導說關注,就等于是下了指示,他劉某人哪能不當大事兒去抓,當下,便去了行署辦公室的綜合科,交待綜合科科長趙明亮給揀出一套干凈舒適的房子來。
當時,趙明亮就跟他說了,此處的二十七樓,可以安排給薛向住。
是以,劉洪就急著來尋薛向,要帶他去看房了。
可到得地頭,他才發現,二十七樓還有人不說,趙明亮竟還在趕人,更讓他怒火燒天的是,這姓趙的口口聲聲說,是因為薛向要住房,行署才不得不趕人的。
而此處是什么地方,可是老干部聚集區啊,這群老干部退休了,本就空虛,偏又最好臉面,得罪了他們,那可是惹了馬蜂窩。
而眼前這老嫗,劉洪也認識,正是十年前的德江革委會宋主任的夫人,這位宋主任可不是在德江到站的,而是,后來又調入省里,慢慢地,一步步做到德江省省委副書記的位子,算是德江地區走出去的了不得的大官。
當時,這位宋主任在任的時候,孔凡高不過是德江上不得臺面的小嘍啰,而這位宋主任調入省里后,因為喜歡此處居所,并未騰房,每年也會回來小住,只要那位宋書記到,孔凡高必來鞍前馬后地操勞。(,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