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有財提議去找周明仁驗證支票,立時被薛老三否決了,很顯然,這是個蠢辦法,不管支票是真是假,后果都是得不償失。
若是真,則冤枉了樸成性,以周明仁的性子,悄悄將蕭山政府懷疑樸成性的事兒透漏給樸某人,這不足為怪,畢竟在外匯爭奪戰中,蕭山和建行是敵人!
若是假,此事是萬萬經不得半點宣揚的,被騙走八十萬元,蕭山縣委縣政府都得背上無法解脫的罪責,說不得蕭山建港這天大的功勞都未必抗得住,畢竟組織的原則,從來就是功是功,過是過,不搞功過相抵!
是以,薛向冒不起這個險!
“不去銀行,怎么驗證這支票啊?”
毛有財面無人色道,這會兒,他遭遇的打擊不比薛向小,這可是被毛有財視作生平功業在辦的事兒,古人云,立功,立德,立言,此為三不朽,毛有財不奢望不朽,只是希望他年老的時候,能夠指著這韓成子廬,對兒孫夸耀幾句,當初你老子,你爺爺我如何如何。
眼見著,好好的一件功德,就要黃湯,毛有財能不急眼?
薛向雙眉一揚,“樸成性住哪兒?”
此話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要驗證樸成性是不是騙子,未必只有證明這支票真假一途。
樸成性若是騙子,這會兒,卷走了財政局八十多萬款子,可謂是騙局已然得手,下一步要做的,定然是開溜!
“縣委招待所!”
返程時,薛向親自駕車,一輛吉普快被他開成了法拉利,到得地頭,薛老三直奔柜臺。毛有財則徑直沖上樓去。
兩分鐘后,兩人坐回了車里,相顧無言。齊齊抽起了悶煙!
沉悶良久,彭的聲響。毛有財忽地推開車門,跨出門去。
“你干啥去?”
薛向知道這家伙心里定然比自己還不好受,怕他犯渾。
毛有財赤紅了眼珠子,“薛書記,我對不起您,您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會牽連縣委縣政府,我這就去找姓樸的,找著了,就是拆骨頭扒皮。我也得把那錢給弄回來,找不著,我就死外邊了,不給您丟人!!!”
說話兒,毛有財抬腿就走!
“胡扯!”薛向大喝一聲。止住毛有財,“你毛有財說不牽連縣委縣政府,就不牽連啦,你是地委書記還是行署專員?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了。留下這么個爛攤子,叫老子們咋整!”
毛有財臉色發青,卻吱吱唔唔分辨不出聲兒,呆立原地。
薛向見他臉色,一揮手,安慰道:“行了,事兒還沒到絕路上,一個中國人不好找,他一個外國人不信他能飛上天,姓樸的昨個兒得了錢,我不信他敢存銀行,八十多萬,哪個銀行收了,也極是醒目,做賊就沒有不心虛的,必然害怕暴怒。既然存不進銀行,八十萬裝起來,也得一麻包,他拎著個麻包,最快能跑多遠,上天了,也還在遼東地界兒上,走,回縣里,你老毛路上好好想想那孫子的樣貌,再招來幾個見過他的,到時,讓公安局刑偵科的測繪高手,把那孫子的圖像繪出來,后邊的事兒,就交給我了!”
此事不宜擴大,畢竟擴散出去,就是天大的簍子,是以,花原范圍內,薛向只會通知周明方、黃觀,讓他們在花原地區,幫著使使力,此外,薛老三認為還是借助軍方力量較為穩妥,一來,迅捷,二來,保密度高!
回程的路上,薛老三和毛有財再沒說話,各自盤算著心思,絞盡腦汁,思忖姓樸的信息和逃竄地點。
誰成想,二人正想的腦袋發懵,嘴角起泡,剛到縣委大院,鐘伯韜忽然躥了過來,險些沒給車撞到,不及薛向二人開口,鐘伯韜便送上個驚人的消息。
“薛書記,我懷疑那韓國商人是騙子!”
一聽這話,薛向和毛有財的眼睛攸的亮了,毛有財剛待發話,卻被薛向止住,拉著鐘伯韜便到了樓上的辦公室。
“老鐘,不用懷疑,現在已經肯定那位樸成性就是騙子!”
說話兒,薛向掏出了口袋里的那張假支票,“諾,樸成性就是用這么個爛玩意兒,騙了財政局八十三萬,這損失都他娘的趕上火燒赤壁了!”
薛向開門見山的一番話,驚得鐘伯韜一屁股坐了起來,他沒法兒不驚詫,八十三萬是什么概念,鐘某人實在是太清楚了,他甚至能想到這錢要是弄不回來,他這個縣長會有什么下場。
誠然,盡管整件事兒,他鐘某人都沒怎么摻和,可他到底還是蕭山縣的縣長,這領導責任是逃也逃不掉的。他想說蕭山是薛向說了算,與我無關都不行,想想吧,近大半年來,蕭山各種觀禮,剪彩活動多如牛毛,薛老三都是錦衣夜行,把出彩的位置主動讓給了費立國和他鐘某人,出風頭的時候,他鐘某人可是風光無限,這會兒出了簍子,他又怎能逃得掉呢。
鐘伯韜到底是久經風浪之人,一驚之下,立時回過神來,急道:“姓樸的在水晶宮旅館,趕緊走!”
鐘伯韜這話簡直就是石破天驚,毛有財還在癡楞間,薛老三搶到桌前,飛速搖起了電話,幾句話一說完,便已經奔出門去,繼而,鐘伯韜,毛有財也瘋狗似得突擊下樓,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捧著文件的文員,驚得滿樓都探出頭來,以為這三位領導發生毆斗了…
照樣是薛向駕車,沿路飛快,半個鐘頭,就駛出了蕭山,進了鐵峽縣。
趁這開車的半個鐘頭,薛向已經問明白鐘伯韜,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原來今天上午,鐘伯韜去花原開會,午休想開開洋葷,就下榻在花原新開設的一家叫水晶宮的賓館,誰成想在大廳閑坐的時候,就瞧見那位樸成性了。
雖然樸成性的韓成子廬,一直是毛有財在操持,但樸成性的投資金額實在太過巨大,為示隆重,鐘伯韜這個縣長,曾代表縣委縣政府舉辦過歡迎宴會,招待過這位樸商人,是以,卻是認識樸成性。
當時,鐘伯韜便待上去招呼,哪成想樸成性一側身,讓他見著了樸成性身邊那人,當時,鐘伯韜就懵了,爾后,便低了腦袋,等樸成性和那人上樓后,才急奔出門來,會議都沒參加,就一道煙直奔回來了。
原來,鐘伯韜見到的樸成性身邊那人,正是吳公子身邊的長隨!想當初鐘伯韜還在做丁龍秘書時,曾隨丁龍見過吳公子,當時,吳公子身邊跟著的那人,就是他今天在樸成性身邊見著的那位。
說起來,吳公子的身份,到此刻,鐘伯韜已然清楚了,不過,清楚之后,他沒半點敬畏,卻是滿腹怨恨,想想吧,他鐘某人原本跟著丁龍這位行署專員,前程可謂一片光明,就因為丁龍鬼迷心竅,跟了吳公子的指揮棒,和薛向瞎斗,才會有他鐘某人今日泥菩薩的下場,丁龍是死不足惜,可他鐘伯韜是何其冤枉。
再加上,他現在是蕭山縣長,若是那姓樸的又是個局,那他鐘某人豈不是被吳公子無差別打擊了,如此種種,鐘伯韜哪有不和薛向匯報的道理。
車馳如射,兩側樺林似飛,路如奔水瞬逝,薛老三兩頰緊繃,雙目噴火,似在專注開車,可誰又知道此刻,薛老三心頭已然騰起萬丈怒火。
姓吳的,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他薛某人得勝饒人,就沒細究,誰成想姓吳的狗改不了吃屎,跟他薛某人這兒三而四,四而五,今次,薛老三打定主意,要不跟姓吳的來個狠的,他薛老三從此就改姓更名。
薛老三始終掛著最高檔,一路高速奔馳,車輪幾乎刮得要冒火。
從蕭山到花原原本三個小時的車程,他薛老三用了一個鐘頭就直接干到了。
薛老三沒有去花原地委,而是在鐘伯韜的指引下,駕車直接去了那水晶宮。
他們到的時候,周明方已經在了,賓館上上下下,雖看不到穿警服的,可滿是黑衣人,前前后后圍滿了。
這是薛向交待周明方的,千萬別走漏消息,是以,周明方就直接調動了便衣。
下得車來,薛向招呼毛有財、鐘伯韜在后,他急步迎上前去,未到近前,便瞅見周明方的臉色凝重,心中咯噔一下,便猜到肯定壞事兒了。
果然,周明方迎上前道:“有人通風報信,姓樸的和另一個姓周的先我們一步逃了,薛向,到底怎么回事兒,先前電話里也沒說清楚!”
薛向略略解釋幾句,顧不上大驚失色的周明方,便急步行到電話機前,搖起了電話,“大伯,是我,有點急事兒,封鎖下從遼陽往京城的路,查兩個人…”
一直是薛向在說,但薛向沒提一句事情的經過,始終都是在說兩人的容貌,而薛安遠始終不曾插言,就在掛電話前,說了聲“知道了”,便壓了電話。
可薛向知道這短短三個字背后,會有怎樣的驚天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