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俞定中猜得一絲一毫不差,薛向亦正是如此心腸。卻說過去的一個月,俞定中、鐘伯韜上下翻騰,而薛向不動不搖、穩坐釣臺,憑的是什么,憑的不就是公道自在人心嘛。
說到公道,這玩意兒往往不怎么靈,大多數時候,反而讓人失望,令人憎惡,以至于產生出諸如“寧叫萬人切齒恨,但叫無有罵我人”的極端思想。何故?還不是公道和實力不匹配的緣故。
當掌握公道的人,具有強大實力,這公道往往便能成為無上利器。古語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這個意思。若是一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得到了民心,那他也得不了天下,非得民心、力量兼有者,才能王天下。
眼下,蕭山縣的形勢便是如此,薛老三論資歷,來蕭山縣時日雖然不長,可做下的事兒實在太多,資歷這一短板便算補全;論勢力,早在衛齊名執政蕭山時,他薛向已隱隱成了蕭山縣委除俞定中外的,另一股勢利,更不提后來,甚至一劍西來,差點兒一舉結果了衛齊名、俞定中兩人;論民望,薛向在蕭山縣基層干部、百姓中的名聲好得驚人,薛裕祿的大號,便是明證。
以上三者,皆構成了薛向強大的實力,幾乎俞定中官升一級殺個回馬槍,再算上鐘伯韜這位二號實力派,這二位合力,也未必敵得過薛向。
有此實力,再握住公道,俞定中焉能不敗?
薛向彎腰拾起一塊土坷垃,細細地掰碎,稍稍一捏,便似有黑乎乎的油脂往外冒,“好土地啊。真是好土地!”
薛老三不諳農事,贊來贊去,也就會一句“好土地”。
一邊的何文遠卻立時接上了話茬兒:“是啊。咱們東北地處偏僻,氣候嚴寒。老天爺也就給了塊好土地,要不然這東北大地又該成不毛之地啦。不過即便如此,這老天爺,對咱蕭山人民似乎也不怎么地道,您瞧瞧滿東北大地,遍地是礦產,貂皮、野藥。偏偏到咱蕭山縣了,就什么也沒有了,若是在土地上,這老天爺再偏了心去。可真就沒法兒說理去呢。”
“哈哈…”
何文遠一番話逗樂了不少人。
細說來,現在的何文遠可謂是大有變化,不僅身份從原來的縣委一號大秘,變作了石牌鄉鄉長,便是膚色、眉宇也大變了模樣。
按理說何文遠堂堂一號大秘。若要下放至少是一大鎮書記,才能等階。可那是從前,現下衛齊名都倒了,他這秘書居然沒坐冷板凳,那就算的上一段傳奇了。他哪里還敢挑。這不,薛向大筆一揮把他放到石牌鄉這么個窮鄉頂了俞伯牙的班兒,何文遠不僅感恩戴德地來了,還真就拋棄了曾經的冷傲不群,開始滾泥漿子了。
這不,才個把月的功夫,原來的小白臉就曬成了小麥黃,眉宇間的傲氣也盡數斂去,整個人看上去氣質大變。
“說的是這么個理兒,不過有塊黑土地,就夠了,老人家說的好,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嘛,只要有塊地,一切皆有可能!”
薛向負手而立,雙目凝視著前方,在他身后站著一溜兒石牌鄉的官員,上自鄉黨委書記謝銘佑、鄉長何文遠,下自莘莊村支部書記、村長老何。
卻說現如今,距離那場驚天動地的常委會結束,已經有月余的時間了。
自那場火星撞地球的常委會結束后,薛向徹底掌握住了蕭山縣的大權,無論是人事,還是財政。想來也是,控制了常委會,又身兼黨群、經濟兩大大權,自然控制住了蕭山縣的全部權力。
掌握政權的這一個月的時間里,薛向只做了兩件事兒,一件是命毛有財理清了蕭山縣全年的財務報表,具體的就是做出了所謂的財務明細,薛老三要知道每一筆錢都是怎么花的,第二件,就是人事大調整。
細說來,前番常委會上,薛向動過三十七個科級干部,這在蕭山縣的官場史上,絕對是大手筆。可薛向依舊不罷手,事后竟來了次更大的,一家伙動了萬把號人。
當然,這回可不全是有品有級的,畢竟就算把花原地區的干部全算上,也湊不起上萬號有級別的干部。
那萬把多號人是怎么回事兒呢,大部分還是村一級的干部,原本這些小蝦米用不著薛向動手,畢竟屬于越俎代庖了不是?
可是人家薛書記一看毛有財組織全縣數百號會計,花了月余功夫弄出來的財務明細后,一下就動了越俎代庖的心思。
你道怎的?原來薛向細細一翻,這才知道每年蕭山縣這二百多萬花了個精光是怎么花的了,全養官兒了。他掰著指頭一算,好家伙,吃財政飯的,居然不止那兩萬來號人,算上隱形的,居然快三萬了都,合縣才八十多萬人,差不多二十七個百姓,就得供著一個吃財政的。
這怎么成?
不成就得動刀,可全動,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沒轍,薛向也只有先把主意往那人多勢弱的村級干部上使力了。
這會兒的村級干部,可不似二十一世紀,精簡到了算上電工也不過一掌之數的程度,這會兒一級行政村計有村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村長、政法委主任就是個大號保安員、婦女主任;還有個別的大村子,居然還設了掃盲辦主任,掃黃辦主任;
再加上村上會計,那至少也有三五名,畢竟那會兒全是算盤嘩啦,農村繳提留,都是糧食,全靠人工計數;除此以外,每個隊還有一小隊長,個別的還弄什么副小隊長,通電的村兒,每個小隊再安上一電工;更不提還有村上倉庫的倉管員又是若干名,其實倉庫里往往啥也沒有,畢竟該繳的糧食,都由糧站收走了。
如此一來,林林總總一算。一個上千人口的中等村,差不多就得有小五十號人吃財政飯了,更不提那些大村兒。哪個不是上百號人吃官飯,快趕上一個大號縣直機關了。
而蕭山縣總計一百二十三個行政村。不管大村、小村,林林總總算起來,這“村官”差不多就有萬把人。
雖說這些村官,除了哪幾位明定的干部,比如村支書、村主任等,吃的都不是直接的財政撥款。可這些家伙就好似吸血的螞蟥,趴在蕭山縣這座已經骨瘦如柴的病號身上。不斷抽血,窮得虧得,到底也是老百姓啊!
薛向自然看不過眼了,大筆一揮。直接命令所有行政村,裁撤部門,精簡機構,一村之內,除了明定干部外。也就允許設立幾個會計,其余人等全部裁撤。
說裁撤,這些家伙壓根兒就沒有編制,那是來去自如,薛向想控制也未必控制得住。可薛老三什么人啊,臉上生毛,比那水晶猴子還精,又下了道命令,直接發布到全部行政村,這還不算,還派了縣委宣傳部的干事,挨個兒村去宣講了幾天。
宣講的內容,無非是以后村里除了糧食提留以外,不許再收任何費用,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亂收費,便可以直接到縣委上訪!
此令一出,基本掐斷了那些心懷鬼胎之輩陽奉陰違的手段。畢竟沒了來錢道兒了,就是想拉人,也養不起啊!
說起來,此種截斷下面亂收費的方法,具有普遍適應性,為何其余縣市不推行,難道真的沒人想得出來么?自然不是!天下聰明人何其多崽,豈獨一個薛老三。
究其根本,還是權力、利益問題。要么主政者權勢不到,沒辦法扯動這上萬地頭蛇的利益,要么是主政者出于政治考量,存了收買人心、息事寧人的心思。畢竟么,這世上的人,從來都是能過且過的多,獨出群峰的少。
當官的多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人家當官都那樣了,我又何必自討苦吃呢,要改革改哪兒不行啊,要出政績哪兒不能使勁兒啊,我干嘛挑這硬的、難的,未必干得成的上?
可這事兒,到薛老三這兒就沒那么多顧慮了,一來,他現下在蕭山的權勢極盛,高層、中層權力架構基本都被他牢牢地掌握了,要動下層這些無編無職的,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他們人是多,拉扯出來的力量也是不小,可薛老三又不用在蕭山縣扎根兒,來去自由,用不著存這萬年的情分,更不怕人戳著脊梁骨罵,得罪人的事兒,爺們兒干就干了。
二來,薛老三在蕭山縣下層干部、老百姓中的口碑極好,再說此令也是明顯的利民之舉,即便是有心懷叵測、膽大妄為之輩想挑逗群眾,也未必有人愿有人跟風啊。
一來二去,鎮壓了無數反對意見,撤了七八個執行不力的鄉鎮主要領導后,這件事兒,硬是讓薛老三頂著千難萬難給辦了下來。
掃平了這件最鬧心的大事后,薛向的工作重心就從縣委又回到了這石牌鄉莘莊村,因為眼下已是十月末梢,晚秋將冬之際,大棚蔬菜的種植已經迫在眉睫,畢竟這一村的土地都空了出來,沒有播撒麥種。
原本萬事俱備,可偏偏靠山屯那邊有出了故障,薛向這才下到莘莊地頭兒,主要是起個安定人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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