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陪著二小在堂里看了會兒電視,薛向瞅瞅手表,估摸著大姐和小晚也快回來了,便起身要去廚房張羅晚飯,誰成想剛跨出大門,便見廚內隱隱有人頭閃動,細細一瞅,便見了兩個身著大白褂的中年,正在廚間切墩,菜刀剁著案板,叮叮咚咚,霎時悅耳。
見此情形,薛向哪里還不知道這一準兒又是伯父的福利,當然也就成了自己的福利。
獻藝不成,薛向便又坐回沙發,和二小擠作一團,一集《鄉戀》演完,門外終于又傳來了動靜兒,原來是小晚和薛林終于姍姍來遲。
“老三,臭小子,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薛林跨進門來,就奔著薛向的耳朵來了,一把抓了個正著。
“唉唉,老姐,松手,松手,別叫我姐夫看見了,到時你這淑女的形象可就完全破碎啦!”
薛向雖然許翠凰接觸不多,對薛林和許翠凰的戀情也未過多矚目,卻是知道這位大姐真真是愛煞了許翠凰,在他面前,簡直就是乖乖女一個,他甚至還聽小家伙悄悄說過這位大姐頭背地里稱呼許翠凰“許哥哥”。他可是知道這位大姐,連自己的親大哥薛蕩寇在世時,也不過是名來名去,何曾道過半個“哥”字。
果然,一聽“我姐夫”三字,薛林立時就松了手,還莫名其妙沖門外探了探,忽地醒悟,是薛向在詐自己,可氣勢已率,更兼羞惱異常,恨恨瞪了薛向一眼,便奔回房去。
薛向卻不去追薛林,而是把目光打在了另一邊的女郎身上。但見這女郎一米七三四的高挑身材,身姿娉婷曼妙。長發如墨,秀臉娥眉,嘴角淺笑。不是薛家大妹小晚還有何人。
薛向一把攬過小晚的肩頭,輕輕抱抱:“哈哈。我家小晚是越長越漂亮了,大姑娘嘍,大姑娘嘍…”
要說薛向的這個大妹妹,實在是個乖乖女,從不讓他操半分心不說,還在他未重生時,獨自操持這個破碎的家。讓薛向對這個妹妹是想寵無方,只覺虧欠良多。這會兒,見了這個大妹妹康健秀美,奮發向上。心中真個是歡喜已極。
一家四兄妹難得聚齊,晚飯還不到時間,看電視又嫌無聊,小家伙卻是出了個主意,來打撲克。眾人同聲叫好。
要知道這會兒,各行各業,各種娛樂,幾乎全部開禁,老百姓被壓抑的娛樂天賦立時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各種找樂子的花樣幾乎層出不窮,單說這撲克牌,京城里曾經流行的也就是拱豬等等寥寥樹種牌戲,可短短兩年過去,這玩兒法已然多達數十種,而最適合四人牌戲的自然是升級,又稱拖拉機。
此種牌戲最是簡單,兩兩合作,哪方從2先升到a便算獲勝。牌戲開始,小家伙自然是拉他的鐵桿牌搭子薛向為伴兒,小晚則和小意為對。四姊妹就近拖過玻璃茶幾,游戲起來。
說起來,小家伙年紀不大,牌齡卻是不小,自打在靠山屯玩兒過抽烏龜后,這兩三年間,撲克幾乎就成了她的最佳玩兒伴,不止是和小伙伴兒玩兒,便是在嶺南,和薛安遠也玩兒,牌技未必如何精到,卻是對各種規則運用熟捻至極,偶爾還會算牌,真個是小機靈。
一場牌戲戰況甚至焦灼,雙方斗了個把鐘頭,竟是都還停在二上,沒往上挪動一步,廚間已來催了數次,卻都被正玩兒到興頭的三小給打發了,便是薛林也從房間鉆出來,給小家伙做軍師,熟料小家伙甚有主見,壓根兒就把這軍師給架空了,惱得薛林不住呵斥,小人兒卻宛若未聞,自顧自玩兒得歡樂。
又過半個鐘頭,薛向瞅瞅時間,便知不能再玩兒下去了,因為飯后,他還有趟拜訪。薛向叫停,小晚自然聽這個大哥的,小意雖有不舍,卻也沒出聲,獨獨小家伙滿心不樂意,可三人散牌,她一人也沒法兒戲耍,也只得認了,不過答應前,又纏著薛向說以后每天都玩兒,這才作罷。
一餐豐盛的晚飯后,薛向喝了杯茶,待新聞聯播結束后,便起身出門去也,三小忙著看電視,卻也沒誰來問。
薛向此去,不是別處,正是他重生以來,進入的第一個權力中心,也是改變薛家人命運所在——松竹齋。
薛向到松竹齋時,已是九點左右,老爺子又在下棋,不過下棋的對象頗為特殊,竟是三年前杯老爺子一句戲言趕到祖國的南陲海疆——瓊島當大頭兵的安衛宏。數年不見,安衛宏的氣質大變,從前的油頭粉面公子形象早已不見,竟成了一位身形瘦削,棱角分明的青年軍人。
薛向的到來,讓老爺子甚是開懷,三把兩把把安衛宏將死后,便吆喝著他退位,換上薛向對陣。
薛向和安衛宏握握手,便坐了上去。這二位下棋都講究個侵略如火,善善不下水磨棋,棋路進展極快,半個鐘頭就到了尾聲,薛向雙士雙象杯老爺子以力破巧,殺了個精光,最后竟是用單車單卒,把薛向的老帥挑落馬下。
一盤棋罷,老爺子興奮地只拍棋盤,笑罵道:“我看你小子這年把時間不說下棋,怕是連棋盤子也沒怎么看見吧,哈哈,勞形案牘,實心任事,那是好事兒,也是應當應分的,不過適當的時候,換換腦子也是必要的,下棋,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不說你們年輕人,就是我們這老年人,時常琢磨棋路,研究棋理,不但能消磨時間,還能鍛煉腦筋,可謂一舉數得…”
老爺子贏了一盤棋,興盡之余,竟推銷起下棋的好處來,一通論述,滔滔難絕,好一陣子才歇了聲。
老王能看出老爺子對薛向的到來,是真個高興了,便是安衛宏到家時,老爺子也沒這般歡愉。細說來,老王也能理解老爺子的這種心態,老來本就寂寞,有一個無論在政治智慧還是在興趣愛好都旗鼓相當的朋友,本就是天大的幸事,而這朋友偏生年紀極小,又數度襄助家族渡危避難,老爺子生出強烈的親近之心也就在所難免了。
屋內燭光幽暗,炭火彤彤,老爺子一番“棋論”罷,便邀了幾人圍火坐了,薛向這邊剛挨著老爺子坐定,屋外便傳來爭吵聲,聽聲是在正堂外的左側廂房,薛向知道那是安在江的辟居之所,安氏兄弟雖然早分開在外單過了,可每到年關還是會搬回松竹齋和老爺子一道團聚。
聽爭吵聲似是一男一女,男的聲音渾厚,言語無多,正是安在江,至于女的尖牙利嘴,口口不離“狐貍精”、“負心漢”,薛向卻是聽得莫名其妙,以安家人如今的勢力,也是京城有數人家了,難不成還有什么事兒是安在江辦不成的?
“孽障!”
老爺子輕啐一聲,臉上的笑意立時化作肅容。
這下,薛向徹底奇了,他可是知道老爺子在兩個兒子中,極是喜愛這個幼子,這不,大兒子安在海上回因為綢繆去嶺南摘桃子,激怒了老爺子,被發配吳中省,嚴令其三年不得歸家,如今到年關了,果然不見安在海蹤影兒。而安在江今年則出征南疆,雖然沒趕上大仗,可幾場小規模的防御反擊仗,卻是打得有聲有色,可今番老爺子怎會將“孽障”二字贈予。
薛向正抱了茶杯,細細思索,便見安在江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睡衣的領口還大開著,細細一瞅,沒了領扣,精短的村頭,竟然都有了雜亂之勢,真不知道他娶的那位到底是何等河東獅。
“咦,薛向…來啦,衛宏,怎不叫我!”
安衛宏大步朝薛向走來,口中雖叱著安衛宏,薛向卻是從他臉上看出了尷尬。顯然,如此形象,在老爺子幾個面前出現,無傷大雅,畢竟這幾位都是知根知底的,知道他在自家那一攤子是個什么情況,可讓薛向瞅見,就有些失了他素來赳赳丈夫的形象。
不待薛向接口,老爺子一跺拐杖,卻先開了口:“又怎么了,過個年都不讓人消停,實在不行,你也給老子滾,連自家婆娘都管不住,指望你有多大出息,也是妄想。”
安在江被罵得面紅耳赤,也不敢接口,直拿眼偷瞅薛向,意思很明顯,希望這位老爺子面前的紅人,代為轉圜一二。
薛向會意,正待開言,熟料大門外又奔進一中年美婦來,姿容秀麗,發如堆鴉,也是一身睡衣,腳蹬一雙拖鞋,進門就掩面低泣,及至近前,秀口微吐,就開了腔:“爸啊,你可得替我做主啊,安在江這混蛋不是人啊,我還指望和他白頭到老,誰想到他半路就變了心呀…”
那美婦聲若鶯啼,罵似昆唱,動靜極是壯大,俄爾,便又有人奔進門來,卻是兩男兩女,兩男薛向卻也相識,正是安老爺子的兩位女婿左丘明、陳道,兩女依夫而伴,顯是二位各自夫人無疑。
那美婦見人勢愈眾,聲音也越發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