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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鄭書記在吃醋

  說話的是鄭沖,這位年輕的副書記原本也不是這般急性子,他老爺子原本就是蕭山縣的一把手,雖是靠那段歲月折騰起家,可老爺子骨子里竟是傳統文人,喜好國學。鄭沖家學淵源,自明事以來,就被老爺子偷摸關在屋里,進行傳統的儒家教育,明心見性,修身理氣幾乎就是必修課。是以,這鄭沖年紀輕輕,便在蕭山縣有了“冷人兒”的稱號。

  可這冷人兒怎么遇上薛向,就變了脾性了呢?要說也無怪鄭沖生變,實在是自打薛向到來,鄭沖瞧他就沒順眼過,只覺一夜之間,蕭山縣的所有重心都轉移到薛向這小子身上了,啥事兒都圍著他轉,再加上薛向這年齡,怎么瞧,怎么像是專門來打他鄭書記臉的。且今次的會議,鄭沖原本就沒打算來,他可不愿給薛向捧場,他巴不得薛向徹底把蕭山縣折騰黃了才好,還是衛齊名親自上門,再三做工作,鄭沖才不情不愿地來了。

  誰成想一來,就見了這么出拙劣的表演,薛某人一個接一個點名,臺下的眾人跟錄音機似地一遍接一遍重復,聽得原本就煩躁異常的鄭書記差點兒沒崩潰,強忍著聽了半晌,眼見著薛某人竟沒完沒了了起來,鄭沖哪里還忍得住,立時就搶出聲來。

  卻說鄭沖一聲問罷,下邊竟是一片齊整整的應“是”聲,繼而,又有舒氣聲傳來。原來這幫頭頭腦腦們全被薛向這問題弄怕了,弄怕的原因,倒不是這問題,叫人難以回答,而是站起來,也是只有重復前面幾位的話,若是只重復第二三遍。還可以厚著臉皮重復,可前邊已經七八個人都重復了,再站起來。就得重復第九、十…遍,那得是多尷尬啊。眾人倒是自問沒有薛縣長的厚臉皮。這會兒,見鄭沖終結了薛向的重復發問,眾人只覺心頭的一塊巨石放了下來,自然長舒一口氣。

  待眾人應聲后,鄭沖竟沖薛向點下頭,風度翩翩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薛縣長,打斷你了。不好意思啊,你接著發言。”

  薛向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得多謝鄭書記才是,你看我這腦瓜子就是不轉圈。早知道就學鄭書記這般一問,豈不是大大地省事兒了。”

  薛向哪里是腦瓜子不轉圈,他故意這般重復發問,就是要讓底下的這些頭頭腦腦難堪,徹底打散這幫人的氣勢。和他請衛齊名等常委壓陣的目的差相仿佛,只不過一為聚勢,一為消勢,當然,這聚是聚己之勢。消是消彼方之勢。

  這會兒,消勢的過程雖然被鄭沖打亂,薛向卻也不惱,接道:“聽了同志們的發言,我很高興,也很感慨,同志們的覺悟都很高嘛,我堅信有同志們的鼎力支持,咱們縣這次的財政危機,一定可以平安渡過。”一番毫無營養的感慨罷,話鋒陡然一轉:“不過,同志們的心意的我領了,這發下娶的錢,我是絕對不能要的,畢竟大家拿的都是該拿的錢,再說,又不是哪一家一戶的錢,都是單位要分發到下面各個同志的活命錢,我怎么能扣留呢?更何況,新春佳節就要到了,不能給同志們發福利,我這個分管財政的副縣長已經很慚愧了,如果再拖欠了同志們的工資,那我這個副縣長可真該被戳脊梁骨了…”

  薛向說得動情了,竟語帶哽咽,弄得滿場眾人不知道這位爺到底是個什么主張,折騰來折騰去,組織了這么大個陣仗,不就是瞅上了那筆被倒騰走的錢了么?難不成這薛縣長今兒個開的真是表彰兼感謝大會?

  全場諸人不知薛向賣得什么關子,獨獨毛有財這知根知底的家伙,在旁邊瞅見薛向這番表演,霎時間,從骨子里打起了寒戰,心中驚嘆,謊話說到這種張口就來、面不改色、催人淚下的程度,還是人么?

  薛向端的是好口才,片刻間,便將滿場的氣氛整得凄凄慘慘戚戚,終于,臺上的衛蘭看不下去了,娥眉微蹙,打斷道:“照我說這縣里沒錢的事兒也不能全賴人家薛縣長,薛縣長沒來前兒,哪年不缺錢?哪天不缺錢?總不能因為今天年關難過,就全賴他吧,再說,他發下去的錢,哪樁哪件不該撥款?看來這財政上的事兒,還得大伙兒一起想法子才好。”

  衛蘭話罷,全場的視線全打到這那風如滿月的秀臉上來,無不訝異這位在縣委特立高標、誰面子都不賣的姑奶奶,怎么忽然幫襯起這小子來了,難不成女人天性愛心泛濫,被這小子的慘樣兒,給弄得不忍心了呢?更有心底陰暗如宋運通之者,死死盯住衛蘭那如秋月般的白皙臉龐,末了,又掃掃薛向的俊臉,心里暗啐一聲,罵道,奶奶的,小白臉兒就是招人歡喜,招人疼,老子不止一次請這衛美人吃飯,可連tm個白眼都沒換回,這小白臉倒好,說得慘了點兒,小娘們兒就春心蕩漾,母愛泛濫…

  “衛部長的話也不盡然吧,縣委和縣政府可沒誰把縣里財政失調的責任,全推到薛縣長身上,畢竟縣里財政不景氣,是客觀事實,的確怨不著初來乍到的薛縣長。但是,捋清財政的擔子是薛縣長自個兒擔起的,縣委和縣政府也給了最大的幫助,現如今,沒做出成績不說,還讓財政陷入了更大的惡化,若說薛縣長沒責任,恐怕也講不通吧。”

  鄭沖這番話語氣的激烈程度,較之先前的指責不知嚴苛了多少。若說先前只是暗諷,那這會兒就是明刀明槍地砍殺了。聽得薛向也不住皺眉,實在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這位鄭書記,抬眼看來,但見鄭沖白面微酡,兩腮微聳,正氣鼓鼓地盯著不遠處的衛蘭。這下,薛向徹底迷糊了,暗忖,難不成事情與己無關,而是這二位有矛盾,衛部長贊成的,鄭書記就反對?

  鄭沖來勢洶洶,一雙眸子死死凝在衛蘭的臉上,可這位成熟美婦竟是回了個白眼,壓根兒就不再接茬,抱著茶杯細品起來。鄭沖這蓄足力氣的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叫他分外難受,再看衛蘭嫻靜品茗,嬌花照水般的儀態,心下的憋屈忽地一下又全消了,滿是衛蘭身影的眼睛,卻是再挪不動分毫,自然更無暇顧念繼續打擊薛向了。

  這邊鄭沖和衛蘭的唇槍舌劍剛開了個頭,便嘎然止住,那廂薛向演完了戲頭,終于露出了戲肉,他一拍話筒,沖臺下眾人道:“同志們,問題就是這么個問題,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縣里該發下去的錢,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絕對一分不欠,可眼下財政已經瀕臨崩潰,或許說已經崩潰了,不拿出個確實的主意來解決顯然不行。方才,我真誠地懇求在場的同志們,就目前咱們面臨的嚴峻形勢,提出建議和批評,同志們說得也很好,給我的啟發很大,但是除了康定同志的意見外,終究沒有更好的主意。那現在怎么辦呢,總不能咱們這個會開到最后沒個結果吧?”

  話至此處,薛向停住,抬眼朝四周打量過去,卻見全場諸人表情各異,或嚴肅,或微喜,或莊重,或沉思,但更多的卻是麻木。薛向自然知道這麻木的由來,無非是再苦也苦不著這幫下屬機關的頭頭腦腦,再煩也煩的只是衛齊名和俞定中這等大佬,再多的責任,再多的板子打下來,也由他薛某人消受,人家卻是有麻木的本錢。

  瞅見這幫人如此情狀,薛向心頭冷笑,忽又開了腔:“唉,看同志們的表情,是真的盡力了,算了,看來眼下要渡過難關,也只有指望這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薛向一聲喟嘆,話鋒陡轉,竟似又生出了生機,真個是全場大振,衛齊名和俞定中竟同聲喝出口來:“什么辦法!”

  這二位今天出席這莫名其妙的大會,就是指望聽到個準信兒,誰成想竟聽了無休止的廢話,若不是這二位涵養足夠,早摔袖而去。這會兒聽見薛向說出了什么“不是辦法的辦法”,當真是有點喜出望外的意思。因為相處有日,這二位也大約知道了薛老三的脾性,這絕對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家伙。先不管這回,這小子要坑誰,至少一團漆黑的前路,總算現出了一縷曙光。

  “唉,說辦法也夠嗆,只是說出來,怕同志們不理解,不支持…”

  這廂,薛向還賣著關子,一邊面容枯槁的俞定中早為財政這爛攤子急得住了院,這會兒哪里還受得了,立時打斷道:“什么支持不支持,只要能渡過難關,特殊問題特殊對待,任何人任何事兒都得為大局讓道兒。”

  薛向又沖臺下眾人道:“縣長說得在理,同志們,你們怎么看,這事兒,歸根結底還要你們的支持,你們的表態。”

  臺下的一眾頭頭腦腦實在不明白這位薛縣長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還把主意一個勁兒地朝自個兒身上打,先前,不是說退錢了么,可你不要,這會兒,又來回的折騰,到底是在倒騰什么?

大熊貓文學    官道之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