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三沒想到自個兒手下留情,換來的竟是這幫人的惱羞成怒,此刻,竟然想要了自個兒的命。
眼見著釘耙已經到了額前三分處,薛向微微側頭,便讓這一耙落了空。嚴和尚沒想到這志在必得的一擊走空,羞惱之下,便持了釘耙沖著薛向的腦袋,連砸過來。
薛向腳下被定,左右遮擋的甚是辛苦,再加上此刻,他心頭的火氣,也被撩撥的越旺盛,忽地一提腳,將抱住他左腿的那人給踢上了半空,那人在半空中依舊抱著薛向的長腿不撒手,原本緊抱之下,沒有距離,自然就沒有沖量,那青皮并未在薛向的這一腳之下吃痛,哪知道,半空里竟迎上了嚴和尚的釘耙,呲的一聲響,那九齒釘耙便深深扎進了那人左側的肩頭,霎時間,血流如注,緊抱薛向大腿的雙手應聲而松。
嚴和尚此刻已然迷了心智,只想著在限定時間內,完成高大隊長的任務,眼中除了薛向再無其他。這會兒,他一釘耙扎傷了自己人,動作卻無半點凝滯,將釘耙從那人背后拔出,當頭又朝薛向砸來。
薛向故伎重施,右腿上那人便又遭厄,右邊肩頭挨了一耙,除了位置和先前那人不同,而后癥狀幾乎一般無異,連松手時的慘叫也是那般相似。
細說來,薛老三任由這兩人抱住大腿,本就存了以之為盾的心思,畢竟這許多人圍來,若是沒個遮攔所在。他薛某人便是有三頭六臂,也難免掛彩,如若不是薛老三存了這般想法,又哪里會讓這兩人將腿抱住。
嚴和尚一陣釘耙雨廢了倆人,周遭圍看的孔二愣也覺出不對來,再一瞅手腕上斷了表鏈、拿麻繩拴綁的梅花表,心頭大急。喊道:“大伙兒并肩子上,就是拼著挨幾下,也要為弟兄們報仇。老子不信這王八蛋真有個三頭六臂,上啊!!”
吆喝罷,孔二愣當先就撲了過來。剩下二三十個未倒地的,和倒了地爬起來的,這會兒也被打出了真火,一聲喊,刀槍并舉,棍棒齊動,朝著薛向殺來。
若說前次的數十人圍攻,乃是不知薛向深淺,故意作勢,想嚇得這大官兒跪地求饒。而今次,這幫人則是存了著實打的心思,至于這數十人刀槍棍棒下去,薛向會不會一命嗚呼,他們也是不管的。
見得眾人殺來。薛老三雙眼微瞇,拔腳就射,將地上打著滾兒,清掃石子的兩人踢飛出去,緊接著,身子也跟著這飛出去的兩人追了過去。薛向這腳勁力極大。被踢飛出去的兩人,霎時就撞在了前邊的人潮之上,撞倒了四五個,沖出個豁口,薛老三趁勢攻進了圈子,劈手躲過一刀一棒,揮舞開來,刀棒所過之處,叮叮當當,鐵制農具掉了一地。
薛老三也打出了真火,雖未必拿刀棒往人要害處招呼,可所攻之處,皆是軟肋,挨上一下,保準沒了戰斗力。以薛向的本事,若是被眼前眾人圍在圈子里,亂刀齊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可此時圈子早現了豁口。他雙手只需遮攔左右,無須照顧前后,刀砍,棍戳,腳踢,腿掃,霎時間,便如滾湯潑雪一般,將三四十條壯漢竟皆打倒在地。
薛老三打完收工,不急著進村解救一眾村民,席地坐了,盤問起事情的真相來,可眼前眾人除了孔二愣和嚴和尚知悉內情,余眾皆是起哄架秧子,混飯而已,哪里知曉其中內情。而孔二愣和嚴和尚更是知道事關重大,眼下,高達交待的事兒已然辦砸了一件,若是這會兒再吐露另一件,那可真個就離死不遠了。
方才打斗中,薛老三早已窺出了孔二愣和嚴和尚是其中頭目,更兼這二人方才言語囂張,進攻激烈,薛老三反攻之際,對這二人自然“格外照顧”這會兒,兩人都被卸掉了膀子,身上戳了無數孔洞,汩汩冒血。
這會兒,薛老三更是主盯著這二人盤問,便是烤掠的手段也使出了不少,可這二人竟是咬了牙死抗。
正在薛向無計可施之際,遠處傳來了響動和聲音。
“不對呀,嚴和尚和孔二愣那幫混蛋死哪兒去了,收拾個把人,要不了這許久吧,高隊,您說他們會不會把人整死了,抬去偷偷埋了,要真是這樣,咱倆可就完了,高隊…”
“老賈,緊張個屁,老子交待過了,讓弄傷弄殘就好,晾他娘的嚴和尚和孔二愣沒這個狗膽!”
“可人呢,一堆人哪兒去了,總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四十多號,逃也逃不了這么干凈啊”
這二人正是高達和其心腹民兵大隊副隊賈乃亮,原來這會兒,高達估摸著時間,應該完工了,便招呼了賈乃亮一道摸了過來。哪成想,竟遍尋不見孔二愣和嚴和尚這幫人,便邊尋摸邊聊了起來。
你道這二人是睜眼瞎子,還是怎么回事兒,青天白日的,怎會尋不見這三四十人?說起來,也怪這橋口村太過荒涼,一人多高的茅草雜樹數不勝數,又兼坑洼極多。這會兒孔二愣和嚴和尚一伙兒人全被薛向撂翻,踢進了一道深溝里,這溝原本就是道水渠,既長又深,兩邊茅草密植,自然隱秘至極,腳高達和賈乃亮走到二三十米開外,依舊難察這邊的動靜兒。
卻說這會兒薛老三便坐在溝沿上,刑掠孔二愣和嚴和尚,聽見二人的對話,立時就停了手。說起來,薛老三遭遇了眼前這出鬧劇,自然猜到民兵隊必然參與其中,進而也想到了民兵隊的高達摻和在內。想到了高達,薛老三的思維一下便散開來,想到了毛有財,想到了宋運通,甚至想到了衛齊名。因為他相信高達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腦子敢來對自己實施這種損毀的手段,那這背后的黑手是誰伸來的,便沒有多少想象空間了。
一念至此,薛向真個是毛骨悚然,前世,他倒是聽到過不少基層官場的黑幕,比如就有副縣長買兇,干掉正印,他自己好轉正,而且這個段子,還是出自另一時空的鐵腕總理之口,真實性不容置疑。可盡管這故事,再真實,可聽在他耳里,也只是當了故事,畢竟其中傳奇志異的色彩太過濃厚。
可今次,他自己的遭遇,卻是讓他徹底信了那個故事,也徹底信了基層的斗爭,壓根兒就沒底線。他自問到蕭山縣后,不過就是在財政上,收拾過毛有財,在人事任命上,和他衛某人別過一次苗頭,便是這僅僅的兩次別扭,竟讓對方起了如此大的機心。從方才高達的話中,薛向知道衛齊名并沒存了弄死自己的心思,可重傷、致殘卻大能想象。
再結合方才這兩撥人不直接攻來,而是莫名其妙的演戲,薛向立時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當真是好深的心機,好狠的手段。若是他薛某人沒有無雙武力護身,被重傷,乃至被致殘,想必他衛齊名最多也就是背個處分,畢竟明面上,是他薛某人調節村民糾紛不利,而且是私自下鄉,并未接受縣委委派,亦未在縣政府報備,遭遇了村民斗毆,才至如此。硬算起來,也只能是天災,而非,如此一來,他薛某人只要不死,衛齊名便不用擔多少責任,輕輕松松便將薛向這枚隱約成勢的釘子拔出,代價還低得驚人!
想通其中關節,薛向忽然感激起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感激起顧長刀來,若非這具身體擁有的無雙武力,不說他薛某人現如今在四九城是個什么模樣,便是下到這極北之地,怕也是慘淡收場,能否活命還是兩說呢。
卻說薛向這廂沉默無語,一時忘了制住孔二愣和嚴和尚,這兩人立時在坑中大聲呻吟,呼喊起來,意在給高達報信,免得這二人瞧不見內里情狀,吐露更多內情。
孔二愣和嚴和尚叫出聲來,驚動了高達,自然也驚醒了薛向。薛向見已然被喝破,再無隱藏的必要,便干脆立起身子。哪知道他這廂剛立起來,高達和賈乃亮便已奔到了近頭。
“薛…向…長!”高達瞅見完好無損的薛向,差點驚爆了眼球,原本驚聲叫出的薛向,趕緊在后面補了個“長”字,好在這“向”和“縣”字讀音類通、相近,連起來讀,倒也能入耳。
薛向雙眼緊緊盯著高達,皮笑肉不笑道:“是高達同志啊,怎么剛才不見你,也沒瞧見一個民兵,縣委交待你們民兵大隊戒嚴橋口村,怎么著,你就是這么個戒嚴法?”
“我,我這就去召集同志們,聽薛縣長訓話。”說罷,不待薛向接茬,高達竟大步朝西北方去了。
高達如此慌張,在薛向看來自是被自己聽見隱情,而引起的慌亂。
此時,薛向哪里知道高達這一去,不僅掉了自己的性命,也差點害得他薛某人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