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在有了去年的經驗教訓后,許多群眾恐怕早就憋著勁兒等海天開賣,屆時,就是個哄搶的局面。而且,消息恐怕早就擴散出去,屆時就不只是京城的市民來搶購,只怕京郊的,甚至冀北的群眾都會一涌而來,多少豬肉也擋不住旺盛的需求,屆時肉價勢必飛天,而群眾沒經歷過商品經濟的洗禮,恐慌很容易出現,肉價越漲,勢必出現一種人民幣越不值錢的假象,進而推動老百姓大肆將鈔票變現。”
“屆時,恐怕就不是豬肉漲價了,恐怕就是商品全線漲價,全面的通貨膨脹來臨!”
徐長樂說完,滿場久久無聲。
崔雨聲聽不懂這么玄乎的理論,只覺徐長樂是危言聳聽,蔡從法從心里不愿意接受這種論斷,卻不敢保證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唯獨薛向在心中對這位徐局長豎了個大拇指,因為此君的論斷和他的完全一致,其實,待他了解了海天以及京城市肉制品供應的情況后,結合歷史上幾次價格闖關的結局,就大約知道最后的結果了。
即便徐長樂說的全面通脹不會到來,但至少與豬肉相關的農副產品會翻上幾個跟頭,若是農民能得到實惠也就罷了,但在糧食依舊統購統銷的當下,便宜的只會是形形色色的倒爺。
崔雨聲清楚薛向才是決定關鍵的人物,會議開始,目光就鎖定在薛向身上,待見徐長樂話罷,薛向面有得色,便知要壞事,急急道,“薛司長。徐局長說的也只是一家之言,再說,也不是沒辦法應對。屆時只面向京城市市民供應不就行了,大家憑身份證買肉就是。再者說。我們廠子現在的情況,您可能還不了解…”
如此論斷,簡直可笑。憑身份證買票,外地市民想買肉,花點代價去借個京城市民的身份證不就得了,難不成為控制身份證外借,再規定沒個京城市民身份證限買肉幾斤?
如此這般,還算什么商品經濟試水。還算什么計劃外供應,這不就是變相的憑票供應么?
眼見著崔雨聲便要長篇大論,大倒苦水,薛向趕忙揮斷,說道,“崔書記,你不用急,我也只是來了解情況,說實話,鮮肉供應。事關重大,改委的幾位主要領導都很關心,我這邊只負責傳達具體情況。要做出最后決議,還需要改委的主要領導做最后定奪,至于,海天廠的情況,我方才已經派員去和基層職工座談去了,相信他們會給我帶來客觀、準確的情報。我也會將這些情況,如是上報,相信改委的領導們在做出決策時,會仔細考慮海天的基本情況的。”
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薛向不愿在海天多待,召集了慕雪妃等人。便駕車轉回。
“情況了解的怎么樣,海天的經營是不是很糟糕?”
車方轉上101市道。薛向便開口發問。
慕雪妃對著鏡子,轉了下別扭的工裝帽,道,“去年還行,憑著計劃外的供應,廠子倒是沒斷炊。”
薛向叱道,“少油腔滑調的,我問你基本情況,你就這樣回答,虧你還在中樞機關待過,匯報工作,最基本的準確、全面,靠數據說話,都不知道?”
原本,薛向是個媚下傲上的性子,對待下級向來寬厚,沒什么官僚習氣。
可這個慕雪妃,他是左右看不慣,上班就上班,整日里奇裝異服,簡直跟改委大院的氣場相沖。
兼之,此人性子傲慢,明明來晚了,卻使用文字游戲,來頂撞他這個上官,這筆賬,薛向可是記著呢,非磨平這刺頭不行,讓她見識見識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慕雪妃這個氣啊,一頭亂發險些沒把帽子給頂起來,明明是這薛司長要他去調研基層職工,搞座談會的,難不成職工還有詳細數據,知道去年產值增加多少百分比,拖欠多少職工多少工資不成。
可誰叫人家是領導,領導嘴最大,這個啞巴虧,她吃定了。
透過玻璃中央的后視鏡,慕雪妃的精致小臉,氣鼓鼓地宛若熟透的紅蘋果,薛老三也懶得再撩撥她。
他留了徐長樂的連續方式,稍后,招呼這位徐局長將海天的各種卷宗傳過來一份便是。
回到改委,正巧趕上飯口,薛向笑道,“跟著我轉了一圈了,中午我掏腰包,二食堂小招,犒勞犒勞大伙兒。”
他這個上官主動請客,下屬哪有不欣然應允的,須知酒桌上,可是最好和領導拉近距離的地方。
“用不著,我胃不好,大魚大肉,吃了不消化,就不勞您破費了。”
慕雪妃掃興成功,踩著尖頭高跟鞋,蹬蹬去了。
薛向宦游這些年,自問是個刺頭,可至少還知道遵從官場規矩,可眼前這女人,簡直就是個瘋丫頭。
狠狠被掃了興,本想就此散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總不能回收,薛向只好硬著頭皮帶了袁紅,王朗等人去了二食堂小招。
因著是工作餐,沒有上酒,點了一桌大魚大肉,薛向也不跟誰客氣,抄起碗筷,自顧自大吃。
掃了三大碗干飯后,丟下碗筷,沖眾人道聲慢用,便自去了。
方轉回四號院,便瞧見彥波濤站在自家辦公室門前的花壇上,學了小孩子嬉戲,一步步慢慢挪著。
薛向遠遠道,“彥主任童心不減,倒是好興致。”
彥波濤瞧見薛向,慌忙跳下花壇,疾步朝他行來,“薛司,我可是等你有一陣兒了,一聽說你回來,我就過來了,你這又是轉到哪兒去了,可叫我好找。”
說話,親熱地攀著薛向的肩頭。
薛向很不耐煩彥波濤這般親近,這個大院四面透風,彥波濤這般和自己近乎,自不可能瞞過誰去,瞧在謝輝煌眼里,無端樹敵。
當然,他也不怕因為這個得罪謝輝煌,因為這是不可避免的,他總不能拒絕同志的親近,謝輝煌怎么看待,這是個心胸是否寬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