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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微服

  “沒事兒,擠擠,擠擠,哪能讓孩子站著。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說著薛老三掏出一塊麥芽糖,塞進小女娃破破爛爛的衣兜里,這是他方才在街上買的,并非他愛這口,而是瞧見這敲麥芽糖的,勾起了往事,才順手買了五毛錢的,沉甸甸,老大一塊。

  小女娃七八歲模樣,大夏天的,穿一件幾步合體的外套,捂得小臉紅撲撲的,額頭上汗濕一片。

  “來來,你坐外面,靠窗吹風!”

  薛老三伸手一搭,便將小女娃抱到了風口位置,“坐這兒吃糖,可不興捂,別把糖捂化了,變了滋味兒!”

  “我不吃,留給弟弟、妹妹吃!”

  小女娃搖搖頭,也不坐下,許是聽進了薛老三的話,將兜里的麥芽糖拿出來,捧了在窗口位置吹風。

  “老哥,您貴庚啊!”

  “啥叫貴庚,我叫曾旺財!”

  “我問您多大年紀!”

  “三十五,咋,看我顯老?沒招兒啊,莊稼漢子,家里吃飯的人多,能不老嘛!”

  薛老三真是嚇了一跳,眼前這漢子臉上皺紋深得如鑿刻的一半,說是五十歲也有人信,未曾想才三十出頭。

  “曾老哥,這是你閨女,方才聽她說還有弟弟妹妹,怎么,你家仨孩子?”

  薛老三大約猜出這家的條件為何困難了,超生戶,肯定挨了不少罰款。

  “我還有個姐姐!”小女娃搶道。

  薛向徹底啞然,越窮越生,越生越窮,雖是怪圈,可總繞不過傳統上傳宗接代藩籬。

  瞧出薛向的驚詫,曾旺財笑道。“正常事兒,咱老百姓拼一輩子,總不能老了,沒個養老送終。繼承香火的。我算是運氣好的,張家莊薛老五生了四個姑娘。也不見個帶把的,愁得他差點跳江,對了,大兄弟去大樹村干啥。有親戚?不像不像,你這打扮,抽的煙,咋看都跟咱大樹村那個窮窩不搭嘎呀!”

  薛向道,“聽說大樹村風景挺漂亮,我過去轉轉,沒旁的事兒。對了,都開學了,你這閨女咋不去上學?”

  曾旺財道,“上啥學。哪有那個閑錢噢,姑娘都是賠錢貨,學那么多干啥活喲!”

  “現在咱德江的六年義務教育,不是免了學雜費么,孩子沒文化可不行!”

  薛老三皺了眉頭,農民兄弟啥都好,勤勞,質樸,唯獨一樣,缺乏遠見,對傳統抱著根深蒂固的固執。

  曾旺財撇撇嘴,不知怎么作答,憋了半天,說道,“咱家丫頭不愛上學!”

  “我想上學!”出人意料,小女娃搭腔了,說完,小心地瞥了仲曾旺財一眼,飛速地撇過頭去。

  “上個球的學,支糊你吃穿,都累老子個半死,還想上學,你這是在要老子的命,娘里個蛋的!”

  曾旺財怒不可竭。

  薛老三規勸兩句,趕忙偏轉話題,“曾老哥,這肥料是給大隊拉的吧,看來你們村的年景不錯啊,好些村還用不起化肥呢?”

  薛向主政靠山屯的時候,國家才開始推廣化肥,雖然時隔七八年了,但推廣的速度依舊緩慢,倒非是農民兄弟們看不出化肥的好處,而是年年入不敷出,哪里有錢去購買化肥這珍貴物件兒。

  德江的農業,雖不是他分管,卻也有了解,市里也在推廣化肥,但是效果十分一般,究其原因,并非化肥不能增產,而是老百姓收的再多,也就是剛糊弄個肚子,多的還是交上去了,還得貼下化肥錢。

  “大兄弟,說笑呢,孫子想用這化肥,的確,用了化肥能增產,可增產再多,也不夠還以前的積欠啊,欠公家的也就欠了,但這化肥是人家廠子里的,拉回去,就得真東西去換喲,這幫當官的,就他媽沒一個好東西!”

  曾旺財怒罵。

  挨了罵,薛老三也不著惱,沒奈何,誰叫官員這個群體中,確實出了壞份子了,常言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這話說的,難不成還能強買強賣?”

  曾旺財撇了撇嘴,笑笑沒有接腔。

  他不接腔,薛老三也不強問,便又轉換話題,問起了大樹村的人口,收成,鄉里的奇聞異事。

  曾旺財顯是個大嘴巴,薛老三兩根小熊貓一上,一路上,這家伙的嘴就沒停過,東家長,西家短,罵干部,噴世道,談得熱火朝天,一路上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便進了村子。

  曾旺財將車在一肩倉庫停了,里頭出來個紅臉胖子,大夏天的,這家伙就穿一條褐色褲衩子,手里拎著瓶二鍋頭,走路都有些東倒西歪,“曾旺財,你他娘的倒是手腳飛快,這么快就把貨給老子拉回來了,快快,馬溜兒地給老子往倉庫里卸!”

  “不是吧,宋主任,說好了,我把貨拉回來就結了,還要我卸?這一車肥料,好幾千斤,我卸不了!”

  曾旺財跳下車來,一拍車門,便要走路。

  “你不卸誰卸,走一個試試,他娘的,反了你了,信不信老子第一個就上你家賣,今兒你敢走,老子立時就把車開你家去,這車碳銨就當你買的!”

  宋主任倚著一棵歪脖樹,斜睨著曾旺財。

  曾旺財怒極,臉上都掙出了青筋,卻是終究不敢再移步,那小女娃見自己爸爸受了欺負,立時大聲哇哇哭了出來,被曾旺財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嗚哇嗚哇邊哭邊朝家跑去了。

  “曾老哥,走吧,別理他,我還有些事兒問你哩!”

  薛老三上前拉了拉曾旺財。

  曾旺財道,“大兄弟,你先回去,東頭第三家就是我家,我堂客肯定早把飯食做好了,你先去吃,一會兒,我帶瓶酒回去,咱們兄弟喝個痛快!”

  “曾老哥,走吧,不過是個村痞,兄弟在政府里也認識幾個干部,咱用得著怕他!”

  先前聽曾旺財稱呼那醉鬼宋主任,薛老三便猜到此人多半是個村干部,螞蟻橫道,他自不好抬出大象腿,既不能亮出自家身份,他只好說自己在政府有朋友。

  哪里知道,他話音方落,宋主任一酒瓶子便朝薛老三砸來,薛老三輕輕一晃,便閃避開來,酒瓶應聲而落,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操,哪兒的家伙,癩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氣,信不信老子立時就把你繩起來!”

  宋主任指著薛老三,大聲喝罵。

  曾旺財慌了神,連道,“宋主任,消消火消消火,我大兄弟有些痰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卸車,這就卸車!”

  說話兒,曾旺財便將車廂打開,扛起兩邊化肥,哼哧哼哧,便朝倉庫挪去。

  薛老三搖頭苦笑,只好也跟上前去,一手夾過兩包,快步跟了過去。

  宋主任喝了點兒酒,正膽氣沖天,閑得蛋疼,薛老三這一撩撥,他便待捋起袖子,給薛老三個好看。

  待看見薛老三跟捻燈草一般,夾起四包肥料,健步如飛,那壯起的膽氣,又飛快地泄掉了。

  化肥一包是不重,但也有五十來斤,尋常壯漢搬起兩包,已然很吃力了,可這家伙用胳肢窩就夾起了四包,這等力氣,宋主任自問還是沒見過了,不敢上去觸這眉頭。

  很快,曾旺財便被薛老三追上,待瞧見薛老三一下子夾了四包,曾旺財唬了一跳,“我里個天爺,大兄弟,你好大的力氣,怕是快攆上咱村兒的吳老二了,看你生得文文靜靜,沒想到挺有膀子力氣!”

  薛老三笑笑道,“曾老哥,姓宋的是你們村什么干部,就算是村支書,也不帶這么橫的吧!”

  方才見曾旺財喊那醉漢宋主任,薛老三以為這家伙是村委會主任,轉念一想,按村民的叫法,只會叫村委會主任村長,而不會叫什么主任。

  曾旺財放下肥料,湊到薛向近前,掐著聲道,“大兄弟,可不敢大聲,他娘的,這姓宋的是村里的政法委主任,他姐夫是鄉里的鄉長,在咱大樹村,這姓宋的比書記還橫,你可別跟他起橫,強龍不壓地頭蛇,算是老哥連累你了!”

  薛老三笑著搖搖頭,揮了揮膀子,“沒啥,閑久了,我正好松快松快。”

  有了薛老三的幫助,一拖拉機肥料卸得極快,第二趟時,薛老三干脆不往胳肢臥夾了,而是六包摞在一起,抱了前行,若非有駭物議,他能一次搬空。

  饒是如此,也駭得宋主任酒醒了大半。

  十多分鐘,一拖拉機化肥便卸了個干凈,薛老三本欲告辭,去大樹村的田間地頭轉轉,曾旺財死活不放人,硬拽著往家去了。

  曾家宅院十分破舊,左邊部分是磚瓦屋,歪歪斜斜地,似乎隨時便要倒塌,仔細看去,堂間的房梁位置,用三根碗口粗細的杠子頂了,右邊那半部分似乎已經坍塌過,竟是土房子,一半磚瓦、一半土屋的房子,薛老三倒是頭一次見。

  屋內十分雜亂,倒是院子還算齊整,瓜果滿架,雞鴨成群,先前回來的小女娃,正在給兩個更小的娃娃分薛老三那大塊麥芽糖,許是糖塊太過堅硬,小女娃拿了個剪刀,掙得小臉兒通紅,也不曾切下丁點,急得滿頭大汗。

大熊貓文學    官道之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