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呆呆地坐于凝碧閣內,如喪考妣。
以往李淵不是沒有露出類似的表情,因為凝碧閣正是寵妃張婕妤的居處,而張婕妤的怪病是困擾已久的問題,對于這位天香國色的妃子,他是有幾分真感情的,想到其臥榻的虛弱樣,就會生出心痛之感!
但那種心痛,比起現在由內至外的衰敗惶恐,簡直是不值一提,想想也對啊,妃子死了還可以再招,皇位失了,一切就完了!!
李唐已經走到這一步,退無可退,無論將來是誰一統天下,都不可能容得下李家父子!!!
“高旭…”喃喃吐出了這個如最可怕的夢靨籠罩他周身上下的名字,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手下前來匯報高旭入城憑空召喚大軍的那一幕,當時李淵就栽了下去,且半天沒有爬起來,連太監的攙扶都沒用!
和李靖一樣,李淵第一時間就想到此招的戰略用途,倘若高旭憑借能夠斬殺武尊畢玄的絕世身手夜間潛入皇城,再招出大軍,那么…
于是,李淵就變成這副熊樣了。
也不能怪他,李淵并沒有經歷太多風雨,造反是在兒子手下的逼迫下發起的,隨后又有李世民東征西討,為李家打下大大的江山,李淵即便不是坐享其成,但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其實縱觀李淵在大唐雙龍傳主線劇情里的表現,除了被楊虛彥董淑妮設計喜當爹和最后的玄武門之變被李世民攆下了皇位外,其他均與天命主角有得一拼,可惜高旭一出現,他的外掛就被服務器關閉了,現在眼見著都要封賬號了!
他又豈能不慌、不懼、不恐、不悲?
就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求見,帶來了一位神醫,居然診斷出了張婕妤怪病的真正因由——中毒!
焚經散,專對不懂武功兼體質虛弱的人生效,女人尤其嚴重,中毒者會因經氣失調,被大幅削減其對抗疾病的能力,此毒無色無味,由于只是間接影響人的健康,過程長而緩慢,所以即使是第一流的大夫,也無法發覺患者是中毒!
不過一旦確診是中毒,想要解除就不是特別的難事了,李世民帶來的神醫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怪病,李淵坐在張婕妤的身邊,右手探入繡被內緊握她的手,愛憐地看著寵妃,心思卻不在面前的美人身上,猶豫了片刻,還是攔下欲告退的李世民,望著這平日里不得自己喜愛的次子,故作鎮定地問道:“圣子那邊,有什么動靜?”
李世民平靜地答道:“暫居福聚樓,位于三樓瀏覽躍馬橋和永安渠一帶的景色,據兒臣推測,楊公寶庫有極大的可能就在那一帶!”
李淵聞言眉頭擰得更緊,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再覬覦楊公寶庫,如果高旭能答應取走楊公寶庫就走,且發下師門重誓,他保證將寶藏拱手相送,可惜人總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李建成的包圍業已將雙方擺在對立向…
想要這里,李淵不自覺地對李建成生出一分強烈的不滿,怎么做事毛毛躁躁,就如此沉不住氣呢?!
相比起來,還是李世民沉穩,張婕妤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李淵看來,李世民肯定是暗中努力,尋找各方高人,直到有了十足的把握,今日才呈報上來!
記得昨晚,一向對李世民頗為微詞的尹德妃都不經意地贊了李世民幾句,李淵頭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以前待這位對李唐貢獻最大的次子太過苛刻了,忍不住詢問了一番對策,李世民恭敬地將數天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那時李淵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卻覺得大為有理,頷首道:“世民,你的天策府專司國之征討,人才濟濟,經驗最豐!朕本以為江湖手段足以收拾圣子,現在看來是不現實了,這樣,你等會命劉政會將通訓門、通明門和嘉門三道官門堵塞!”
李世民怔了一怔,這三道官門可是非同小可,通訓門是東宮和太極宮的唯一通道,嘉門和通明門則連貫掖庭和太極中宮,一經堵塞,李建成以后要回太極宮,只能從承天門或玄武門入宮了。
當然,李淵此刻是不會考慮李建成方便不方便的,他要的是自己的安全,把出入通道限制在兩道大門中,在防守上自然是穩固多了…
李淵為了防范高旭,下此命令不足為奇,怪異的是,他讓李世民傳命工部尚書劉政會,表達出的意思,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除了劉政會外,我再讓神通和裴寂輔助你,別令我失望!”李淵沉吟片刻,語氣忽然變得輕柔起來,起身伸手按在了李世民的肩上,重重地拍了拍。
區別于方才的暗示,這一句就是明擺著的托付了!
李神通是李淵之弟,在江湖威望卻尤過其兄,擅使三戈戟,斬、啄、割、刺變化萬千,名震北方,是為李閥第一高手!
而裴寂乃是李淵身旁近臣之一,與李淵的深厚關系只劉文靜一人可比,蕭瑀、陳叔達和封德彝都要差上一籌,更關鍵的是,裴寂掌管的是長安的總衛部,這支駐扎在玄武門的重兵本由李淵親自指揮,論班當值,負責宮城的防務!
玄武門是李建成一直想要掌控卻沒法滲入的部門,因為總衛部的四名正屯將軍和八名副屯將軍均是李淵親自選擇的信任之將,閥門世家出身的他熟知皇室的爭斗手段,是絕對不想早早當太上皇的,如今卻將大權交付李世民,可見對其的期望…
有鑒于此,李世民眉宇間霍地浮起無比的振奮與斗志,擲地有聲的聲音回蕩在凝碧閣的內園內:
“兒臣定不讓父皇失望!”
出了宮城,李世民的亢奮神情便消失不見。
沒辦法,天底下的父子,尤其是皇室之中,做父親的都不會喜歡城府過深,心思完全摸不透的兒子,所以故意露出激動神色,是寬李淵之心的必要之舉。
倒是天策府眾人一時間精神大振,在戰場上他們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無敵統帥,但回到長安,面對的卻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斗爭方式,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且李建成終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某些事情做起來理所當然,天策府一旦效仿就是逾越之舉,難怪他們完全陷于挨打的劣勢…
現在可好,在高旭如淵如獄的壓力之下,李淵終于認清誰才是李唐的中流砥柱,只要這位唐皇改變態度,李建成必然安份許多,他們就可輕松得多…
至少在這一刻,天策府的大部分戰將都將目光聚集到眼前的危機之上,尚且沒有想得太久遠,直到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
李建成在圣子高旭的主要邀請下,由薛萬徹、馮立本兩大親信陪同,進入福聚樓談判。
“殿下,高旭此舉歹毒無比,是要分化挑撥您和太子之間的兄弟之情啊!”瞬息之間,杜如晦和房玄齡便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他們這話其實有些可笑,李建成和李世民不和,是李淵稱帝,立下太子那一刻便埋下的禍端,哪里需要挑撥,只不過不和歸不和,還沒有完全擺到明面上,如果高旭一插手,便大為不同了…
天策府的兩大謀士完全可以想象,倘若高旭和李建成開出的談判條件中,除了楊公寶庫,還涉及到李世民,李建成絕對會大喜過望地順水推舟,答應對方的不平等條約,置李世民于危局死地!
而且別看李淵剛才力挺李世民,那是由于外界壓力太大,李建成又不給力,李淵迫不得已,可對李世民的感官,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徹底扭轉的,如果犧牲李世民,就能送走高旭,李淵會不會接受這個明顯是飲鴆止渴的愚蠢選擇?
真的不好說!
當然,走到哪一步,李世民和天策府不可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必定奮起反擊,可惜李唐實行的是府兵制,打完仗回家,府兵歸田,與尋常百姓無異,如果京城長安要征調府兵,得先發下軍符到地方州縣,由州縣的刺史與折沖都衛共同驗明軍符無誤,始能發兵。
試想李世民若是起兵反抗,首先要從李淵手上取得軍符,再等待大量的時間,最后大舉動員,怎會不驚動李建成李元吉,毫無疑問,府兵尚未至,天策府便給誅滅九族了…
不久之前,李世民多次請求李淵讓他發兵進攻正虎視耽耽太原的劉武周和宋金剛,都被李建成和妃嬪進言破壞,正是怕李世民見形勢不妙,在外擁兵自立,掉轉槍頭來攻打長安!
有了兵權的李世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沒有兵權的李世民,憑李建成手下幫會老大楊文干的勢力外加招攬的大量高手,就足以打得天策府找不到北!!
有鑒于此,如果事態真按猜想的發展下去,高旭便是不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瓦解顛覆李唐!!!
包括李世民在內的在場所有人均感寒意大盛,氣氛壓抑到極點,過了足足有數分鐘,尉遲敬德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殿下,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發制人,趁著陛下將玄武門重責交托,我們…”
“住嘴!!!”話剛到一半,李世民就猛地打斷,神光熠熠的銳目瞪得尉遲敬德噤若寒蟬,一字一句地道,“此事休得再提,誰敢再有這種念頭,休怪我不念情誼!”
從未見過李世民發這么大的火,天策諸將一時間都被震懾住了,半響后,長孫無忌才迂回地道:“殿下,我大唐的千秋基業,萬萬不能拱手讓與外人啊!特殊時期,除此辦法之外,也是無計可施…”
“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大哥…”此言一出,李世民通體一顫,眉宇間浮起濃重的悲哀之色,語氣不由地弱了許多,擱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后,拂袖就走,獨留下面面相覷的一眾手下,以及他們漸漸堅定的眼神,
“殿下宅心仁厚,心系萬民,可惜出了高旭這邪魔,陰謀詭計亂我大唐,逼得兄弟鬩墻,此份千古罵名,就由我們…一力承擔吧!”
“仙師敬請放心,我那二弟固然不知好歹,拒絕仙師的通天恩德,但我和父皇均是明事理之人,定然會勸服他與仙師歸隱山林,共修天道…”
耳畔猶自回蕩著李建成誠惶誠恐中伴隨著壓抑不住喜意的聲音,高旭一邊悠然望著不遠處的躍馬橋,一邊彎起嘴角,喃喃地道:“李建成啊李建成,你還是心腸太軟,以為送走李世民就萬事大吉了?你放他一條活路,不知他會不會放過你呢?”
“李建成負責長安的城防,李世民卻是手下無兵,就算李世民想要反抗,應該也辦不到吧!”婠婠的一雙玉臂從背后環住高旭,將螓首貼在他的背上,語含不解地問道。
“那是以前,佛門和石之軒勾搭起來就不一樣了…李淵耳根子軟,越老越無用,易受嬪妃蠱惑,再加上李建成確實不如李世民本事,或許很快,他就要托付大權了…”高旭微微一笑,說出了顛覆大唐的第二環節,也是最為致命的一大環節——
大唐之亡,由內而生!
“可是李世民即使有反擊之力,亦會忌憚我們的存在不敢發難,他若是主動挑起兄弟鬩墻的慘劇,必須得成功,不成功,便成仁!”婠婠細細一想,又提出了新的疑惑,卻見高旭遙遙一指躍馬橋,吐出四個字來,“楊?公?寶?庫!”
婠婠的美目完全亮了起來,是啊,足以吸引各方勢力注目的楊公寶庫開啟之日,不就是李世民最好的發難時機嗎?
虧得高旭考慮得面面俱到,連機會都大大方方地送到了敵人面前!
“套子我下好,如果李世民真是仁德君子,表里如一,那他就該放棄一切榮華富貴,與圣子歸隱山林,如果他不是…”高旭面容轉冷,緩緩地道,“我就讓天下人好好看看,佛門選定扶持的天下明君,救世真龍是個多么可悲的笑話!!!”
婠婠的呼吸立馬急促起來,魔門和佛門敵對了數百上千年,這種全方位摧毀對手的夢想不知道做了多少時日,如今終于是一步之遙,可以想象婠婠內心的激動,好感度瞬間飆升到九十九點,僅差一點就大圓滿…
婠婠號稱百變精靈,性格多變,恐怕是同難度提升起好感度來最為困難的劇情人物了,終究也快被高旭搞定了,意得志滿的高旭環抱著婠婠香軟嬌柔的,探討了一番細節后,忽然問道:“那人找到了沒有?接下來,他亦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我們辦事,您放心,圣子大人!”婠婠心情極好地開著玩笑,做出側耳傾聽的姿態,“瞧,不就來了嗎?”
片刻后,一個圓滾滾的肥胖身影被丟入廂房,狼狽不堪地爬起,驚懼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地打量著高旭,正是魔門八大高手,天蓮宗的宗主,石之軒最信任的馬仔——安隆!
“安世叔,別來無恙否?”高旭的口氣一如數月前合肥的首度見面,但雙方的地位已是天地之別,保護傘石之軒一失,安隆馬上被陰癸派找到圍堵,寡不敵眾,束手被擒,顏面盡失,此刻望著相擁在一起的高旭與婠婠,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數十年前的邪王與陰后,攜手領導魔門,道消魔長,如日中天!
“哼,這姓高的小子只會裝神弄鬼,依附陰癸,哪配跟石大哥相提并論?!”安隆晃了晃腦袋,不甘地冷哼一聲,剛想說些什么表明一下不屈的骨氣,就見高旭讓婠婠站起,坐到一邊,對著他道,“安世叔,我知道你不服,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能接我三招不敗,我便放你安然離去,還奉上圣水,助你救治殘廢的羅堅…”
“此話當真?”安隆無比忌憚地掃了一眼婠婠,再感受了一番周圍的埋伏,發現那些綁他來此的陰癸派人竟已離去,不由地半信半疑地問道。
“你的性命,我一語可決,需要多此一舉嗎?”高旭搖頭失笑,擺了擺手道,“休息一下吧,否則以你目前的狀態,別說三招了,連一招都接不下!”
安隆怒極反笑,深吸一口氣,也不在乎高旭含有蔑意的言語,真的盤坐恢復起來,盡顯一派宗主臨危不亂的風范,沒多時就調整好心境,平心定氣,開始恢復之前連番大戰耗損的真氣…
半響后,安隆長身而起,一雙窄小的眼睛透出銳利的鋒芒,陰惻惻地道:“小子,我不知道你這回弄得是什么鬼把戲,但數月前你有幾斤幾兩我一清二楚,任你吹上天去,憑真才實學,三招敗我,也是天方夜譚,完全不可能!”
“單是無法接受現實這一點,你就比石之軒差得遠了,他直到被我打成殘廢,也沒說過一句不可能…”安隆本想用言語譏諷高旭,看他作何反應,誰知高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回得他臉色劇變,心境劇震。
“安隆,我實話告訴你,定下三招之約,不為別的,僅僅是臨近突破,需要壓力推動!”高旭見安隆這副衰樣,撇了撇嘴角,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如果再敢考驗我的耐心,我就送你上路,反正還有趙德言、尤鳥倦、尹祖文,一個個來,不怕沒人給我練招!”
這句話,真正道出了高旭的目的——安隆的實力雖已不入他的法眼,但換成三招之約就不同了,即便是全盛時期的石之軒來,正面交戰中想要三招擊敗魔門八大高手排名第六的安隆,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在高旭眼中,安隆勉勉強強可以廢物利用一下 不死印法…是晉升第六重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