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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武將不怕死

  玉尹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

  此時的他,遍體鱗傷,視線也有些模糊。虎出長刀機械的揮動,可是身邊的金兵卻越來越多。陳橋大營被金兵徹底摧毀,他心里明白,這一戰他實際上已經輸了。

  一名謀克孛堇沖過來,論刀劈斬。

  如果是在平時,這點力道根本當不得事情。

  可現在,玉尹已經疲憊不堪,舉刀相迎,雖封住了對方的長刀,可那刀上傳來的勁力,令他噔噔噔后退了數步,手中虎出長刀再也握不住,便脫手掉在了地上。

  一桿長槍刺來,狠狠刺中了玉尹的大腿。

  劇烈的疼痛令玉尹神智猛然一清,大喝一聲,回身一記虎撲,抬手便是一個砸釘,把那持槍金兵撲倒在地。也正是這一撲,女真百夫長的大刀隨之落空。就在玉尹和那金兵在地上翻滾的廝打的時候,女真百夫長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打雷了?

  那百夫長一怔,抬起頭向天上看去,卻見月朗星稀。

  可那轟鳴聲,卻越來越清晰,由遠而近,令他頓感迷茫…

  “洪水…宋狗決堤了!”

  有金兵大聲呼喊,令那百夫長一怔,忙回頭朝廣濟河上游看去。卻見從廣濟河上游,一股洪流正呼嘯而來,聲勢駭人。郭京等人截斷了八里灣的河道,把上游的水流攔阻。可就如同郭京所說的那樣,這時節正是廣濟河水勢最猛的時候,雖只有幾個時辰,卻蓄積了驚人的水量。大壩被陳東一炮擊中,蓄積在上游的洪水一下子便沖下來,猶如一條巨龍般,吞噬著所有阻攔它去路的生命…

  女真大軍已有一半人馬渡過了廣濟河,其他人正加快渡河速度。

  河道上聚集了無數兵馬,眼見著洪水襲來,頓時驚恐萬分。金兵大聲嘶喊。想要加快速度。可越是如此,便越是混亂,即便是女真將領斬殺了十幾個失了分寸的阿里喜,卻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完顏宗望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忙縱馬逃離。

  陳橋地段,河道相對狹窄,洪水一下子漫過了河堤。把兩岸的金兵沖的東倒西歪。

  便是陳橋大營廢墟,也被洪水淹沒。

  完顏宗望由于在河堤上督戰,所以被上游奔襲而來的洪水,一下子卷了進去,瞬間便失去蹤跡…

  整個陳橋,變成了一片汪洋!

  開封,紫宸殿。

  趙桓焦慮不安的在大殿中徘徊,忽而走動,忽而坐下發呆。臉色更是陰晴不定。

  城外傳來的捷報訊息,并不能讓趙桓感到太多喜悅。

  要說起來,這應該是一場大勝。

  可是趙桓卻生不出勝利后的喜悅之情。反而生出了些許忌憚之心。

  種師道經此一戰,可謂是聲名遠揚。

  自己才登基不久,真可以在日后壓制住種師道這些人嗎?而且,這些人戰功顯赫,已經直接威脅到了大宋立國之本。趙桓沉吟良久,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他立刻寫下一份密旨,喚來了心腹內侍,把密旨交給那內侍,沉聲道:“速遞與端王。”

  密旨的內容非常簡單。停止對白時中等人的追查。

  白時中、李邦彥等人盡快流放出京…

  他要保住議和派的力量,不能再繼續追查了。而今勢態已經明顯,趙諶的失蹤和這些人并無關系。再追查下去,只怕牽連更多。最后一個不好,便會造成朝堂上種師道等人獨大的局面。帝王講求一個平衡。趙桓斷然不允許這種局面出現。

  可是…

  當密旨發出之后,趙桓又有些失落。

  原因?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著心里面空落落,有一種莫名的悵然。

  就在這時,紫宸殿外一陣騷亂。

  “太子回來了。太子回來了!”

  趙桓聞聽心里一驚,忙站起身來往外走。

  可還沒等他走出大殿,卻見一個矮小的身影一驚跌跌撞撞跑進來,噗通一聲便跪在了趙桓面前。

  “父皇,快救救小乙。”

  那熟悉的聲音,讓趙桓心神頓時安定下來。

  就著大殿里燭火的光亮,他看清楚了趙諶的模樣。

  趙諶穿著極不合身的宋軍短襦,一身血污。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看上去極為疲倦。

  一腔怒火,頓時煙消云散。

  趙桓本打算好好教訓一下趙諶,可是看到趙諶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小哥,怎地這般樣子?”

  趙諶卻跪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的哭道:“求父皇速速發兵,救援小乙。”

  “小乙?”

  趙桓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你是說那諸率府率玉尹嗎?是他帶你走的?”

  趙諶忙搖頭道:“父皇錯怪了小乙,小乙并不知道孩兒也在軍中。后來他發現孩兒在軍中時,已經被虜賊堵住了歸途。父皇,請你速速發兵,否則小乙危矣。”

  趙桓把趙諶拉起來,抬起頭向大殿外看去。

  卻見柔福帝姬和朱璇兩人怯生生站在大殿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嬛嬛,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趙多福走進來,怯生生道:“皇兄息怒,此事怪不得小哥,全是小妹的錯…”

  “朕不管是誰的錯,朕只想知道,這事情經過。”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朱璉也匆匆趕來,見此情況,忙把人驅散,拉著趙多福和朱璇走進紫宸大殿中。

  趙多福這才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

  一旁趙桓聽得,濃眉抖動一下,向朱璉看去,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朱璉嘆了口氣,把趙諶緊緊摟在懷中。用嗔怪的口吻道:“小哥,你可知道你這次胡鬧,扯出來多少事情?幸好你沒什么事,否則的話,必然會惹來滔天大禍。”

  “那狄馬營的狄克敵而今何在?”

  “狄克敵父子讓焦成把我們送回來,他父子則趕赴陳橋,支援玉尹。”

  趙桓一蹙眉,立刻把內侍喚來。

  “康履。種卿而今進度如何?”

  “方有樞密院送來消息,老種相公已經擊潰了虜賊完顏賽里所部,正趕赴陳橋增援。

  此外,河南府援軍先鋒張玘,也已經抵達八里灣,距離陳橋不足二十里。”

  趙桓心里猶豫不決。

  是應該繼續追擊,還是該停止戰斗?

  若繼續追擊,便成就了種師道的赫赫戰功,日后在朝堂上。必然成勢;可若不追擊,這大好機會便眼睜睜放過嗎?趙桓又覺得有些不太情愿,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還是朱璉說了一句:“臣妾曾聽那玉小乙說過一句話:若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不懂。可是這玉小乙,確是為我大宋江山忠心耿耿。此人雖沒個出身,靠著余蔭得了補身,可這份忠義,卻不遜色那些飽讀圣賢書的人。難得他對小哥如此盡心,日后說不得能為小哥分擔憂愁。

  官家不是常說,恨不得可用棟梁。

  若這玉小乙真個死了。豈不是平白便宜了別人的威望?不管怎么說,他是小哥的人!”

  玉尹是趙諶的人。

  這一點,從他擔當了諸率府率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無法改變。

  朱璉這番話還有一層意思:你既然擔心種師道勢大,何不分了種師道這份功勞?

  沒錯。種師道督戰牟駝崗大勝的確是功勞不小,可如果沒有玉尹死守陳橋,這一戰的戰果也未必會這么顯赫。完顏宗望若非是后路被斷,說不得便會和種師道死戰。所以說,這一戰真正的首功。還是玉尹。而玉尹,確是趙諶身邊的近臣。

  朱璉不愧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女子,一句話就說中了趙桓的心思。

  趙桓最擔心什么?

  其實這一戰的勝負,與他而言都無所謂,甚至說,他寧愿失敗,也不愿意勝利…

  原因嘛,非常簡單。

  種師道贏了,名聲是他種師道的,與趙桓沒有半分關系。

  不但如此,一旦種師道大獲全勝,勢必會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力量,能夠與皇室抗衡的力量。士大夫勢大,非趙桓所愿見到…但若這一戰的首功為皇室所有,種師道的功勞,也就變得不足為道。

  這其中利弊,需要好好思量。

  趙桓眼睛瞇成一條縫,突然笑道:“圣人說的不錯,如此忠臣,豈能坐視不理?”

  他站起身,沉聲喝道:“康履!”

  “奴婢在。”

  “立刻傳朕旨意,告訴種公,讓他務必盡快趕去陳橋,救援玉尹所部太子親軍。”

  趙桓把‘太子親軍’四個字咬得很重。

  康履哪里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分明是趙桓,要搶奪了這一戰的首功。

  “奴婢立刻就去。”

  康履領命往外走,可他前腳剛走出紫宸大殿,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歡呼聲。康履心中疑惑,忙快步往外走。不等他走到宮門,就見一騎飛馳而來,馬上騎士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大聲呼喊:“陳橋大捷,陳橋大捷…虜賊兵馬與陳橋被徹底擊潰!”

  康履聞聽一怔,也顧不得再去傳令,忙命人攔住了那騎士。

  “你剛才說甚?”

  “回老公的話,種公前方傳訊,陳橋大捷。”

  康履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身為官家身邊的心腹,他怎能不明白,官家最擔心的是什么?

  也顧不得和那騎士再交談,康履便忙不迭趕回紫宸殿。

  “官家,種公傳訊,陳橋大捷!”

  趙桓聞聽,臉色頓時一沉,愛子安然回歸的喜悅之心,頓時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莫名憂慮。

  陳橋大捷?

  如此說來,種師道已大獲全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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