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尹覺得,自己好像把握住了什么!
只是那道靈光太模糊,以至于他總無法看得清晰…
滑州、雄州?
玉尹沉吟片刻,突然道:“老大人,小乙有句話,卻不知當不當說。”
“哦?”
“老大人你才干過人,更兼務實,留在東京終究可惜。
而今時局混亂,正是老大人建立功業之時。開封府人際復雜,派系林立,絕非久居之地。若有可能,還是離開這里,在外面或許入不得中樞,卻能大展拳腳,施展才華。
虜賊此來,京東必亂,說不得是個好去處。”
玉尹這番話,說的是語重心長。
宗澤愣了一愣,半晌后苦笑道:“小乙道我便不想做事?卻苦于遲遲不得機會啊。”
也是,宗澤在開封無依無靠,雖有李綱等人看重,卻又算不得一黨,自不會去賣力推薦。而欽宗皇帝趙恒,如今也是尾兩端,搖擺不定,根本無心召見宗澤。長此以往下去,宗澤的日子會越發難過,平白虛度了光陰,也不是長久之計。
宗澤這個人,必須要拉攏!
玉尹想了一想,輕聲道:“老大人這般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與其這樣虛度光陰,倒不如主動出擊…小乙倒是有些門路,卻不知老大人可愿嘗試?”
宗澤眼睛一亮,忙問道:“小乙有何門路?”
“老大人可知道大宋時代周刊?”
“怎能不知,那可是朝廷一等一的邸報。便是在巴州時,老夫也聽說過這邸報之名。”
玉尹道:“大宋時代周刊的報館,便在尚書省后街。
而今在大宋時代周刊做主的人,乃宮中圣人族弟,名曰朱絢…老大人前夜曾救了太子,圣人必然感激萬分。若知道老大人而今在開封的窘況,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知老大人品行剛直。可是過猶不及,有些事情終須要走些門路。
不是讓圣人干政,也不是要老大人去卑躬屈膝。只求一個能與官家見面的機會…”
宗澤乍聞讓他去求朱璉,臉色有些不太好。
可是聽玉尹說完了這番話之后,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換上一抹頗為無奈的苦笑。
是啊,若不得與官家見面,自己這一身能為,又如何為官家所知?
有道是十年寒窗苦,賣與帝王家。自己以前怕就是太過剛直,以至于而今的落魄。
臉色,陰晴不定,宗澤久久沒有開口。
玉尹又道:“老大人,李公他們常與我說,做大事不拘小節…況乎而今我大宋正值生死存亡。老大人又猶豫什么?莫非將來做了那亡國奴,才要再去振奮不成?”
“這個…”
“我也知道,這樣做有悖老大人你為人處世的準則。
這樣吧,我也不逼老大人,老大人你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此外。還有一樁事情要與老大人你商量。此前老大人從巴州帶來的巴州馬,自家非常喜歡。卻不知那巴州馬價值幾何?老大人可有門路,把那些巴州馬送來開封?自家想買一些。”
宗澤一怔,“小乙要巴州馬作甚?”
“巴州馬不甚神駿,看似腳力不強。
可是聽六郎說,巴州馬耐力驚人。跑三四百里路也不會疲乏。說來不怕老大人笑話,自家卻有些想法。我大宋缺馬,以至于無法主動攻擊。若有巴州馬,說不得有利于長途奔襲,也許能一改早先窘況。只是這想法尚不成熟,還需檢驗一番。
巴州馬價格也不算歸,買上幾百匹來,自家也能負擔,卻不知老大人可愿意幫忙?”
長途奔襲?
宗澤想了想,眼睛頓時亮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玉尹的心思,可是卻抓不到那準確的脈絡。
“小乙若想要嘗試,卻也不難。
我在巴州確實有些門路,幾百匹巴州馬不在話下。至于價格嘛,巴州馬在巴州大約一百二十貫一匹,送來開封一匹馬需加價二十貫,也就是140貫。不過小乙要這許多巴州馬,我便與巴州的朋友說一回,免去路費,一匹馬120貫你看如何?”
“如此,我便要六百匹!”
玉尹心里盤算一下,報出了數目。
六百匹滇馬,也就是七萬兩貫,若折算成銀子,大約六萬多兩。
而他如今身價,也有幾十萬兩,支付這筆錢倒也不算困難。這滇馬必須要配備,不過具體如何使用,還需要在日后慢慢完善。
“我回頭便讓三郎請殿帥開出通關文碟,還要煩勞老大人盡快準備。”
宗澤二話不說,便點頭答應下來。
憑空增加了五百多苦力和三百多兵馬,倒是讓玉尹的壓力,一下子變得輕了許多。
只是這幫子囚犯,一開始并不安分。
最初還有幾個刺頭鬧事,被玉尹下令,連砍了十余人,才算是震懾住了這些家伙。
封況的部曲,玉尹沒有編入自家營中。
而是調撥給了吉青統領,讓吉青和封況兩人,輪番帶隊,押送糧草往延豐倉轉移。
再加上天駟監六百多個馬倌,以及御營六百兵卒,玉尹暫時不需要為轉移輜重的事情而去費心。原本負責押運輜重的雜兵,也被調回了軍寨,負責營寨中守御。
龐萬春則率黑旗箭隊,負責打探消息。
就這樣,一天的時間便悄無聲息的過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將入夜時,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道是春雨貴如油,這靖康元年來第一場春雨的到來,卻沒有給開封城帶來什么喜訊,而是一絲徹骨的寒意。
封況押著糧車走了!
這一天時間,運走了近兩萬石糧食到延豐倉,此外還有兩千匹馬撤離牟駝崗。
當夜幕降臨時。整個牟駝崗是燈火通明。
玉尹領著何元慶,巡視了營盤之后,便來到軍寨后營。
“少陽。情況如何?”
陳東眼睛通紅,形容憔悴。
也難怪,這一整天來。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一分鐘,甚至連飯也沒有用過。
臉上帶著憂慮之色,陳東道:“小乙,人和車仗,還是不夠啊…今天晌午時,三郎又找來八十余輛大車,連他家中的奴仆都抽調過來,卻還是有些不足。關鍵是大家幾乎一整天沒有歇息了,有些吃受不起。今日雖運走兩萬石輜重,可是…
這樣下去。明天怕是難以為繼。”
五百囚犯,再加上高堯卿帶來的三百多奴仆,已經近一千人。
可是相比牟駝崗里堆積如山的輜重糧草,這一千人還是顯得不夠。玉尹也知道,這樣下去怕是不成。可如今狀況下。又該從何處抽調人手?到處都是人手短缺啊!
“少陽,可有什么主意?”
“這個…”
“這時候了,少陽便莫再吞吞吐吐。”
“我聽說,蔡京老賊跑了?”
“是。”
“蔡府之中奴仆無數,蔡京雖走了,可是那些奴仆…”
陳東話未說完。忽聽有人道:“少陽預置小乙死地不成?”
玉尹忙回身看去,就見朱夢說正大步過來。如今朱夢說的樣子,比陳東好不到哪兒去,也是一臉的憔悴之色。
“蔡京雖被放歸田里,可是蔡大郎卻仍就職樞密院。
此外蔡鞗乃當朝駙馬,你讓小乙去動蔡府,豈不是讓他送死?如今這情況,朝廷或許不會追究。一俟戰事結束,小乙必死無葬身之地,你怎可在這里亂出主意?”
陳東被罵的,面紅耳赤。
“我并非是想害小乙,確實在是無奈之舉。
那蔡京老賊為禍朝綱十數載,如今戰事到來,卻一走了之,便這樣平白放過他嗎?”
看得出,陳東那骨子里的憤青情節,依舊存在。
朱夢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那老賊,我也對他恨之入骨…可不管怎樣,蔡京之子蔡鞗是駙馬,便處置也只能是官家敕令,而不是你我可以做主。這件事,休要再提,咱們還是再想想辦法…不成的話,等天亮了,咱們便去城中再找些人手。
開封府有血性的好漢,也不少…
至于那老賊,你且看吧,決不可能有好下場。
只要官家這次能擊退虜賊,便是那老賊喪命之時。便是那位‘媼相’,也休想善終。”
徽宗皇帝臨陣脫逃,還帶走了兵馬和朝臣。
其意圖非常明顯,便是想去金陵另設朝廷…可問題是,欽宗皇帝留在了開封!只要他能夠擊退虜賊,必然聲望大漲。到時候就算是徽宗皇帝,也奈何不得趙桓。至于蔡京朱勔童貫等人,正如朱夢說所言,欽宗皇帝也不會與他們善罷甘休。
陳東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玉尹看著那些在泥濘中忙碌的人們,眉頭一蹙,“少陽,讓大家歇息三個時辰,準備小帳,讓他們避雨。在通知伙上,準備飯食,多些肉飯,一人再來一碗姜湯。
這樣子下去,肯定會有人生病。”
陳東有些不太情愿,可是在玉尹的勸說下,還是答應下來。
也是,萬一再病倒幾個,豈不是更耽擱事情?倒不如休息一下,也能攢足精神…
玉尹巡視完了之后,便回到軍帳。
高澤民端來了一碗姜湯放在桌案上,可是玉尹卻沒有覺察。
“小乙,似乎有什么憂慮?”
玉尹抬起頭,見是朱夢說進來,忙起身讓座。
“昨晚我去城里領人的時候,宗汝霖與我說,要我多加小心。
我也覺著,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對了,大郎可知道,滑州指揮使何人?”
“滑州指揮使?”
朱夢說笑道:“你說這個我倒是知道,滑州指揮使名叫曹榮,是濟南府人氏…此人是政和年間的武舉,有些真本事,曾在燕云和遼人交手,立下不少戰功。
他有一個兒子,名叫曹寧,曾拜相州名槍手陳廣為師,號稱京東一桿槍,玉面小溫侯。”
陳廣的徒弟?
那豈不就是岳飛的師兄弟?
玉尹聽罷愣了一下,但旋即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曹榮,曹寧?
貌似那《說岳》中,也有一個曹寧,他的老子好像就是曹榮。
說岳里說,曹榮投降了女真人,后來還做了金國的義兒干殿下,和那雙槍陸文龍的經歷頗為相似。不過,如果按照說岳的說法,曹寧這時候應該還是一個嬰兒。
可說岳畢竟是說岳,說岳里還說董先是山大王,可實際上呢?這廝卻是個官軍…
歷史上有沒有曹寧這個人,玉尹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滑州似乎并沒能阻攔住金軍的腳步。如果這個曹榮,和說岳小說中的曹榮一樣投降了女真人的話,那豈不是說…玉尹猛然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抹懼色。
怪不得總覺著心神不寧,原來如此…
他忙站起身,在大帳中徘徊。
朱夢說則疑惑的看著玉尹,有些不太明白,他為何會這樣。
“大郎,若曹榮投降了虜賊,獻出滑州,情況又會如何?”
朱夢說一怔,旋即臉色大變,“若是如此,只怕虜賊這幾日間,便會兵臨開封府。”
“從滑州到開封,要幾天?”
朱夢說想了想,沉聲道:“若步軍行進,需兩天半,若換做馬軍,怕也就是一天光景。”
“虜賊,何時渡河?”
“正月初二。”
“若曹榮投降,怕也就是這一兩日的功夫,接下來虜賊前鋒軍便會直抵東京?”
朱夢說也緊張起來,“想必如此。”
玉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徘徊許久,突然大聲喊道:“高澤民。”
“在。”
“立刻取地圖來,再把陳先生還有牛、董、龐三位將軍找來。”
高澤民有模有樣的拱手領命,轉身便匆匆離去。
而玉尹則坐立不安,在心里面不住的計算時間,越想就越緊張…
可這件事,卻不能與李綱稟報。
畢竟他也不知道曹榮父子是否會投降女真人,所有的一切,都只建立在他個人猜想。
可萬一是真的呢?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陳東等人匆匆走進了大帳。
高澤民則拿著一副地圖進來,在兩個親兵的幫助下,在大帳中掛起來。
“著何元慶高寵率部在帳外警戒,未得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格殺勿論。”
“喏!”
雖然玉尹還沒有說明是什么事,這一連串的舉動,也足以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陳東問道:“小乙,究竟發生何事,竟如此興師動眾?”
玉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招手示意朱夢說上前,沉聲道:“大郎,若真個發生,虜賊會從何處來?”
朱夢說也不客氣,徑自走到地圖前站好。
一時間,大帳之中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陳東董先牛皋幾人更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許久,就見朱夢說抬手,點在地圖上。
“若我為虜賊,必率輕騎奪取此地,而后順勢渡河攻擊,咱我牟駝崗將當其沖。”
玉尹幾人走過去,看著朱夢說手指的地方,剎那間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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