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有?
金河泊是翁金河下游的一個水泊。
翁金河水流入金河泊,而后又從金河泊流出,匯入黃河。
時值初伏,金河泊上碧波蕩漾,茂密蘆葦蕩在風中搖曳,遠遠看去,儼然一副生動油畫。
玉尹勒住馬,舉目眺望。
熾烈的陽光照耀下,金河泊籠罩在一片迷離光幕中。
“小乙,可發現蹊蹺?”
余黎燕用手帕拭去額頭汗水,輕聲詢問。
玉尹的衣服快濕透了,從后背看去,那薄薄單衣已經被汗水浸透。
他搖了搖頭,“似乎很好,只是如此寬闊水面,又如何能渡得過去?我方才一直觀察,卻不見船只出現。如此一來,咱們想要渡過金河泊,恐怕還有些麻煩呢。”
“沒有船嗎?”
余黎燕秀眉扭成一團,露出幾分苦惱。
“以前這里可是有許多船只,怎地而今一艘船也見不到?不僅如此,連人煙也幾近無蹤。”
說到這里,余黎燕停頓一下。
“小乙,不如咱們過去看看?”
“也好!”
玉尹沒有覺察到什么危險,于是便點頭答應,和余黎燕縱馬而出,直奔金河泊畔。按照余黎燕的說法,金河泊沿岸有不少漁村,當地人也多是以放牧或者打漁為生。
可是當兩人走到金河泊畔的時候,卻發現這里一派冷寂。
他們倒是找到了兩個村莊,可進去一看,發現早已經被人廢棄。殘垣斷壁之間,隱隱留有發黑的血跡,預示著在很早以前,這里曾遭遇過禍事。玉尹勒住馬,縱身跳下。他緊走幾步,在一堆廢墟中,找到了一口折斷的鋼刀,回來遞給余黎燕。
鋼刀上,銹跡斑斑,不過隱約還能看清楚刀上殘留的血跡。
玉尹嘆了口氣,輕聲道:“燕子,看起來這里遭遇了兵禍,所以才變成眼前模樣。”
“嗯,似乎是虜人來過。”
“哦?”
余黎燕把那口斷刀復又送到玉尹跟前,“這種刀,是虜人所用,與大遼和宋人所用兵器大有不同。不過看著刀上的血跡,也有些時日,恐怕不是近日發生的變故。
去歲西京道戰事不斷,虜人入侵,自然少不得洗掠一番。
所以咱覺得,這里可能也受到了戰火波及,故而才變成而今模樣…可若是沒有船只,又如何過去?如果繞道而行,只怕會耽擱十余日。到時候虜人只要守在對岸,切斷咱們往天德軍的道路,便寸步難行。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
玉尹也沉默了!
“要不然,咱先歇一下?”
余黎燕想了想,便說道:“約摸著四哥他們會在天黑時抵達,咱先吃點東西,而后沿著河畔尋找。這金河泊這么大,咱就不相信,真找不到一艘可以載人的船只?”
倒也是個辦法。
玉尹想了想,覺著余黎燕說的也有道理,便點頭應下。
兩人在這廢棄的村莊里轉了一圈之后,找到了一處相對還算完整的房子,便把馬匹拴在了門口,玉尹把那口樓蘭寶刀掛在腰間,而后把鏈錘從馬上取下來,和余黎燕一同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小院,院子里還掛著半張殘破漁網。
茅屋坍塌了一大半,不過還能遮風避雨。吹去門口臺階上的浮塵,玉尹和余黎燕坐下,而后取出干糧,放進口中默默咀嚼。玉尹一邊吃,還一邊四處打量。突然,他瞳孔一縮,用大腿輕輕碰撞了一下余黎燕的腿。
“怎地?”
“戒備!”
玉尹輕輕道了一聲,便站起身來。
這是二人之間的信號,意思是說:有情況!
余黎燕也要起身,卻被玉尹探手按住了肩膀,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燕子,渴不渴?”
“啊…有些口渴。”
“你等一下,我去伙房找找看,看有沒有可以盛水的工具。你慢慢吃,我這就回來。”
說著,玉尹便朝一旁那已經坍塌的伙房走去。
余黎燕把一塊干肉放進嘴里,而后裝成做的不舒服,換了一個姿勢,順勢將寶劍的繃簧按開,劍柄朝下,隨時可以拔劍出來。玉尹進了伙房,然后直接從伙房那面崩塌的圍墻出去,繞過房子,來到房舍的另一邊。在屋角有一扇柴扉,看上去很破舊。玉尹探頭查看,然后朝著余黎燕做了個手勢,余黎燕立刻站起身來。
“這小乙,怎地還不來?”
她喃喃自語,聲音卻很大。
一邊說著,一邊做勢朝伙房走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玉尹突然閃身出來,一腳踹開了柴扉,撲進屋中。
這房間不大,可能也就是三四個平方的模樣。里面堆著兩堆柴火,似是做柴房用。
當玉尹闖進去的一剎那,從柴堆里傳來一聲驚呼。
緊跟著,那柴堆散開,朝著玉尹飛去,一個瘦小的身影陡然出現,朝著玉尹便撲過來。
只是,來人顯然沒練過功夫,身形雖快,可是在玉尹眼中,卻是破綻百出。
玉尹側身一閃,腳底下同時使了個絆子,來人撲了個空,被玉尹一下子絆倒在地。不等他起身,玉尹健步上前,一把將他按住,手中樓蘭寶刀滴溜溜打了個轉,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再動便要了你的命!”
玉尹說著話,沉聲喝道:“別再躲藏了,再不出來,便殺了他。”
“別殺我哥哥!”
一個怯生生,帶著幾分嬌柔之氣的聲音傳來。
從另一個柴堆后面,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看個頭,也就是在140公分左右。臉上涂抹著灰塵,卻能看出,是個小丫頭。而在玉尹手中的人,年紀也不算太大,十六七歲的模樣,瘦瘦小小,卻是一副猙獰之色,拼命掙扎,嘴里更吐出一連串玉尹聽不明白的語言。
“你們是什么人?”
少年依舊是一串急促的音符,可是玉尹卻不明白。
“小乙,先放開他們吧。”
身后傳來余黎燕的聲音,玉尹一蹙眉,松開那少年,向后退了一步。哪知道那少年甫一自由,便立刻如同一頭小老虎般,向玉尹撲過來,口中更嘰里咕嚕的說個不停。
余黎燕連忙大聲吆喝,說出一串同樣是玉尹聽不懂的話。
那少年這才停下來,退后一步,退到那小女孩兒身邊,緊張的看著玉尹和余黎燕兩人。
余黎燕語音急促,聲音格外嚴厲。
少年似乎有些畏懼,半晌后才嘰里咕嚕的說起來…
兩人說的都不是漢語,玉尹在一旁是一臉茫然。之所以發現有人,是因為他看到,在柴扉門上,沒有蜘蛛網。而在院中四處角落里,都有蜘蛛網的存在。最容易出現蜘蛛網的地方,卻沒有蜘蛛網,那只能說明,這里有人…可誰又料到,柴房里躲藏著兩個小孩子。玉尹索性不理余黎燕和那少年,目光落在少年身后的小女孩兒身上。
那小女孩兒的模樣看不太清楚,不過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極為有神,從少年背后探出半個小腦袋瓜子,好奇的打量玉尹。見玉尹看她,她一下子便縮回去。不過又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兒再次探出頭來,臉上的恐懼之色,也減弱許多。
玉尹朝她笑了笑,把寶刀收回。
而這時,余黎燕卻露出一抹喜色,猛然回身道:“小乙,咱們可以渡河了!”
“啊?”
“這孩子…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句,玉尹還是一頭霧水。
“他說,他叫馬爾忽思,是不魯亦黑后裔。”
馬爾忽思?不魯亦黑?
玉尹看著余黎燕,感到一陣頭暈。
這名字好怪,不像是契丹人的名字,也不像是女直人的名字,怎地覺得有些似蒙古人姓名?
不過,余黎燕顯然沒有功夫和他解釋,把那少年拉到一旁,興奮的詢問不停。
玉尹是一句都不懂,可他卻突然想起來,剛才那小女孩兒,說的似乎是一句漢語。
猶豫了一下,他朝小女孩兒笑了笑,蹲下身子。
“我,玉尹;他,馬爾忽思;你叫什么?”
哪知道小女孩兒聽到他這種說話方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我叫忽圖黑臺依麗克赤…你是漢家人嗎?我會說漢家話…小時候曾有一個僧人來這里,教過我漢家話。你是什么人?為什么來這里?你們會不會殺我們?”
小女孩兒的聲音很甜,也非常清脆。
雖然語調有些古怪,但大體上還是表達清楚了意思。
哪知道,沒等玉尹回答,那個馬爾忽思不魯亦黑好像一頭小老虎般便沖過來,一下子攔在小女孩兒的身前。那雙烏黑的眸子,閃爍著警惕的光芒,朝著玉尹嘰里呱啦一陣咆哮,而后又回頭與小女孩兒嘰里呱啦的說話,好像是在責備她。
“他說漢家人狡猾,讓忽圖黑臺不要和你交談。
他還警告你,如果敢對忽圖黑臺不利,他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和你決斗…嘻嘻,這小家伙似乎對你非常不滿啊!對了,他就是這村子里的人!本來這村子里有百十口人,不想去年虜人從這里路過,洗掠了村莊,全村的人都被虜人殺死。
他和忽圖黑臺躲了起來,才算是保住性命。
他還說,他知道哪里有船,如果咱們要渡河,他可以幫咱們,但是要咱們帶上他和忽圖黑臺。”
玉尹本來挺不高興,好端端被個小子提防,總不太舒服。
不過聽說這馬爾忽思知道船只下落,頓時喜出望外,忙問道:“燕子,快問他,船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