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調朝陽門兵馬?
玉尹愣了!
“要從朝陽門抽調多少兵馬?”
“侍衛親軍步軍司兩營全部抽調走,只剩下一營廂軍和咱們這支兵馬,共五千人。”
朱夢說道:“為何要從這邊抽調?”
“前方細作打探回報,金兵正集中兵力,向衛州門、酸棗門和封丘門集結。
看起來,金軍是要強攻北城,所以將兵馬才會如此集結兵馬。日間一戰,三門守軍損失慘重,幾乎折損了四成。李尚書也是無奈,才決定從朝陽門抽調兩營兵馬支援,同時其余各城,皆抽調一營兵馬,作為后備軍,隨時可能會加入北城之戰。”
原來,并非是針對自己。
玉尹對李綱,始終是存著些地方,聽了陳東這番話之后,倒也放心不少,長出一口氣。
“三郎,這倒也符合了你所說的震懾之意。”
陳東道:“是啊,虜賊怕也是急了!”
“此話怎講?”
“我方才入城時,遇到李若虛和徐揆。
他二人告訴我,說朝廷已接到消息,南京應天府尹朱勝非命都統制馬忠領應天府廂軍兩萬出發,很快便會抵達開封。另有京東統制官范瓊,領兵六千正趕赴京畿。
若這兩路援軍抵達,虜賊便難有作為。
所以虜賊集結兵馬與北城,怕也是得到了消息…”
朱夢說點點頭,臉上總算露出笑容。“此天佑我大宋,這世上終究是忠貞之士為多。”
玉尹搔搔頭,頗以為然。
只是這內心里卻有一絲悸動,擔憂說不出緣由。
“如此,便讓大家辛苦些,加強戒備吧…另外煩勞三郎去留守廂軍營一趟,提醒他們別掉以輕心。我總覺得。金軍這般調動不合常理,大家還是多小心些為妙。”
朱夢說想了想,認為玉尹說的也沒錯。
這種時候。的確是要多加小心,不能出半點紕漏。
當下,朱夢說便告辭離去。直奔廂軍大營。陳東則回到后營,清點營中的輜重糧草。
大帳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玉尹獨自坐在帳中,閉上眼就感覺一陣莫名的疲憊。
這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天色,越來越晚。
開封城在經歷了一日鏖戰之后,又重歸寂靜。
只是在那寂靜之下,卻埋藏著大戰之后的傷痛…
朝陽門內,一派冷清。隨著兩營兵馬從朝陽門抽調出去,使得這邊的兵營變得格外空曠。
將子時。忽聽得開封北面傳來一連串爆炸聲,緊跟著喊殺聲四起。
玉尹激靈靈從夢中驚醒,翻身下床,快步走出大帳。初春時節的夜風,還有些冷。被這小風一吹,玉尹頓時清醒過來,大聲喝問道:“北城發生何事,可是虜賊攻城?”
早有探馬飛馳出營,前去北城打探消息。
董先等人也都迅速趕來大帳中,一個個面帶凝重之色。
不一會兒。探馬回報:“虜賊夜襲酸棗門,幸得城上守軍警醒,提前發現,才將酸棗門保住。不過,虜賊已開始發動猛攻,集中在酸棗門和封丘門兩處,戰況激烈。”
聽罷了探馬的回報,眾人都松了口氣。
既然軍情已經清楚,也就是說朝陽門暫時安全,不必要太過擔心。
董先笑道:“虜賊也不過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取勝,算不得真好漢。”
哪知道,他這句話一出口,玉尹的臉色卻突然一變,眉頭隨之緊蹙,露出沉思之色。
“小乙,這是怎地?”
高堯卿敏銳覺察到玉尹的情緒變化,忍不住開口詢問。
玉尹卻沒有理他,而是看著董先道:“覺民,你剛才說什么?”
“啊?”
董先愕然,一時間被玉尹那嚴肅的表情給嚇到,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說,你剛才說什么?”
“我,我,我…我好像是說虜賊算不得真好漢。”
“前面一句。”
“呃…虜賊不過如此,只能靠些小手段…”
玉尹不等董先說完,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覺民,立刻傳我命令,全軍集合,登城警戒。”
董先弄不清楚玉尹的心思,不過自投玉尹以來,確是實實在在體會到‘軍令如山倒’的意義。聞聽之后,他二話不說便起身而去,封況吉青和王敏求三人,也緊跟著董先走出大帳。
“小乙,你想到了什么?”
玉尹遲疑了一下,沉聲道:“虜賊主帥何人?”
“完顏宗望。”
“那你對這完顏宗望又有多少了解?”
“這個…”
玉尹目光掃過帳中朱夢說陳東和高堯卿三人,“我也不了解完顏宗望,可我知道,此人是虜賊名將,滅遼之戰中屢立戰功,絕非等閑。覺民剛才說,虜賊只會用小手段,卻提醒了我。完顏宗望若沒真本事,也當不得而今名氣。他既然發動夜襲,便不會只是偷襲這么簡單。若沒個后著,豈不是愧對他那名將的聲譽?”
“這個…“
朱夢說三人不禁連連點頭。
“這樣說來,倒真個是要小心。”
其實,玉尹對完顏宗望也不算太了解,只是印象中,這家伙不是等閑之輩。
相較于完顏宗望,那個歷史上以完顏宗弼為原型的四太子金兀術,倒也算不得什么。
史書記載。金兀術寡謀而粗勇。
也就是說這個人其實是個莽夫,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聲,說穿了還是托了《說岳》的福,才被人們知曉。金國幾大名將中,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這些人絕對比金兀術強百倍。所以,方才董先那么一說之后,便立刻使得玉尹。不自覺多了些小心。
“三郎,少陽,衙內。你三人留守營中,我這就去找廂軍大營拜訪,請他們戒備小心。”
“如此。便辛苦指揮。”
玉尹沒有披掛盔甲,只帶上樓蘭寶刀,抄起虎出長刀,快步走出大帳。
今夜當值的人,是何元慶。
高寵因為向玉尹請了假,所以不在營中。
“哥哥這是要哪里去?”
“小乙,立刻點起馬軍,隨我前往廂軍大營。”
何元慶忙答應一聲,將大帳周圍巡邏的馬軍集結起來。
他見玉尹沒有披掛盔甲,所以也沒有特意準備。只帶了兩只大錘,便上馬跟在玉尹身后。
一行人方從轅門行出,卻忽聽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指揮,快看…廂軍大營,好像起火了!”
順著何元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遠處火光沖天,赫然正是廂軍大營所在的位置。
玉尹心里一咯噔,厲聲吼道:“梁玉成!”
“末將在。”
“立刻給我點起號炮,通知下去,有虜賊偷襲…小乙,隨我前去廂軍大營查探。”
說罷。玉尹一催坐騎,暗金希聿聿長嘶一聲,便朝著廂軍大營方向跑去。
何元慶也是臉色一變,不敢怠慢,緊隨玉尹身后。
五十馬軍跟在玉尹何元慶左右,踏踏踏鐵蹄打破了深夜的寧靜,令朝陽門內頓增幾分凜冽之氣。
廂軍大營,距離樊家崗宋軍大營約十里左右。
樊家崗地處朝陽門旁邊,地勢相對較高,但面積卻很小。
駐扎個一兩千人正好,若是多了,便會顯得擁擠。所以廂軍大營便沒有駐扎樊家崗,而是在樊家崗以北的一塊空地上扎營。此時,整個廂軍大營火光沖天,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玉尹催馬來到廂軍大營門口,卻見轅門空空蕩蕩,早已不見一人。
大營內,人影晃動,一群身著黑衣,手持利刃,面帶黑巾的黑衣人正瘋狂的在大營中追殺。而營中宋軍則是抱頭鼠竄,雖有一些人竭力在抵抗,奈何事發突然,也只能節節敗退。
玉尹臉色大變,催馬便沖進大營。
眼見兩個黑衣人上前阻攔,卻見玉尹在馬上猛然長身,施展出拔刀術,反手拖刀而起,一刀寒光閃過,就聽得兩聲慘叫,兩個黑衣人頓時便被砍成了四段。何元慶也摘下雙錘,催馬趕上玉尹。兩人一左一右,領著五十馬軍,便殺入廂軍大營。
“你家指揮使何在?”
玉尹砍翻了幾個黑衣人,解救下兩個宋軍士兵之后,大聲喝問。
那宋軍氣喘吁吁,卻沒有流露出畏懼之色。
手中一口大刀,聽聞玉尹喝問,他忙回答道:“小乙,賊人偷營,指揮使不見蹤跡。”
“你認得我?”
“小乙貴人多忘事,小底便是御拳館畢進。”
畢進?
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卻記不太清楚了。
不過玉尹沒功夫和他啰唆,便喝道:“畢進,若跟的上,便隨我殺賊,若跟不上,便召集人馬,登城御敵。”
“我知道。”
畢進大吼一聲,提刀跟上。
可他畢竟是個步卒,怎比得玉尹這些人胯下戰馬相助,不片刻光景,便掉了隊,只能遠遠看著玉尹等人背影。畢進心中無奈,也知道這般跟著,弄不好反而成拖累。于是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道:“殿前司玉指揮有令,隨我登城御敵。
馬行街玉蛟龍有令,隨我登城御敵。”
開封廂軍,以流民為主,還包括了一些開封本地的鄉勇。
若說玉指揮是誰,這些人可能不太清楚,但若說是馬行街玉蛟龍,十個開封人里,能有六七個知曉。廂軍本就不是正規軍,加之這廂軍指揮使遲遲不見蹤跡。以至于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可是聽得‘馬行街玉蛟龍’名號,不少人卻穩住心神。
玉尹在郭橋鎮兩戰兩捷,早已經通過大宋時代周刊,傳遍大街小巷。
便是那不識字的,也能從一些道聽途說中聽說過玉尹的名號,既然有人領頭。便一下子穩定了軍心。本來雜亂無章的廂軍,慢慢便穩定下來,并且著手發起了反擊。
更有不少人朝著畢進聚攏過來。在畢進帶領下,沖出轅門,向朝陽門城樓而去。
與此同時。朝陽門外傳來‘叨叨叨’一連串號炮聲響。
緊跟著,便聽得喊殺聲四起,完顏宗望親領一萬女真正兵,在朝陽門外顯出蹤跡。
眼見朝陽門內火光沖天,完顏宗望的臉上,更透出一絲猙獰之色。
“便知那李綱,不過一介書生,如何主持得如此大事?
斜卯阿里!”
“奴才在。”
“穿孤軍令,給我猛攻朝陽門。”
“喳!”
斜卯阿里,便是當初在漠北曾奉命追擊玉尹的那名金國謀克孛堇。
他原本是蒲察石家奴的部曲。卻因為當初追擊玉尹失利,險些被蒲察石家奴殺掉。幸虧完顏婁室出面求情,才算保住了斜卯阿里的性命,后來又隨完顏婁室回轉上京,投到了完顏宗望帳下。
而今斜卯阿里。依舊是個謀克孛堇。
只見他把身上重甲脫下,把腦袋后面的辮子往脖子上一顫,手持鋼刀,便率先沖向朝陽門。
看著斜卯阿里的背影,完顏宗望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奴才雖是個痞賴貨,可關鍵時候。卻是個能拼命的好漢…人影晃動,從一座軍帳旁邊,猛然沖出一個黑衣人,縱身撲出,把玉尹從馬上撲下來。
玉尹正殺得興起,身上一件白木棉長袍更被染成紅色。
猝不及防下,被人撲落馬下。
不過,他并未驚慌,落地之后一個懶驢打滾,反手從肋下抽出樓蘭寶刀,隨后便捅進了那黑衣人的肚子。手腕一翻,唰的一下,那樓蘭寶刀生生把黑衣人開膛破肚。
黑衣人慘叫一聲,便松開了。
玉尹順勢站起身來,虎出長刀向外一封,鐺的崩開一口鋼刀,左手樓蘭寶刀斜撩而起,順著那黑衣人的肋下劃過,一蓬鮮血頓時噴在了他的臉上。耳邊,喊殺聲四起,眼前,已經是一片血色。玉尹抬手用衣袖把臉上的鮮血抹掉,厲聲喊道:“秦仔秦指揮何在?我乃殿前司指揮使玉尹,特來相助,速速隨我誅殺賊人。”
聲音有些嘶啞,在嘈雜的聲浪中,旋即消失。
一名宋軍武官打扮的青年,跌跌撞撞跑到玉尹跟前,“玉指揮,秦指揮已經跑了!”
“啊?”
“賊人襲營之初,秦指揮就跑了。”
“你是何人?”
“末將王蘭,廂軍…”
玉尹雖不知道這王蘭是什么職務,但是看他的打扮,想必也是軍中的一個武官。
不等他說完,便厲聲喝道:“王蘭,立刻召集兵馬,隨我殺賊。”
“喏!”
雖說被玉尹打斷了話,可是王蘭卻沒有半點不快,忙大聲呼喊,開始召集兵馬。
就在這時,從人群中殺出一個黑衣人。
那粗粗的辮子,在火光中顯得極為醒目,手持一口大斧,所到之處,只見血肉橫飛。
這黑衣人一邊發出古怪的音符,一邊兇猛砍殺。
玉尹眼睛一瞇,墊步便沖上去,虎出長刀拖著地面,蹦出火星飛濺。眼見著便要來到這黑衣人跟前,玉尹頓足騰空而起,長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弧,惡狠狠便斬向那黑衣人。只聽鐺的一聲巨響,黑衣人舉斧相迎,刀斧相交,發出一聲巨響。
玉尹只覺右臂發麻,險些拿不住長刀。
心中一聲暗嘆:這鳥廝,好大氣力!
不過,他卻沒有因此有片刻遲疑,趁著那黑衣人踉蹌后退的時候,猱身撲過去,搶入那黑衣人懷中。左手樓蘭寶刀順著那黑衣人的胳膊劃過,幻出刀云翻滾,血肉飛濺。
兩人一觸即分,玉尹從黑衣人身邊掠過,根本不去理睬。
而那黑衣人則站在原處,持斧的手臂只剩下森森白骨,不見半點血肉。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漸漸清晰,一蓬血霧噴出,黑衣人蓬的仰面倒地,卻不見了半分氣息。
“謀良虎…”
有人大聲叫喊。
玉尹順著那聲音看去,就見火光中,一個矮胖男子手持一桿長槍,把一名宋軍戳翻在地,正朝著玉尹撲來。
火光下,把這矮胖男子的面容照的很清晰。
玉尹瞳孔一縮,沉聲喝道:“戴老板,未想竟在此地與你相見。”
這矮胖男子,赫然便是千金一笑樓的戴小樓。
說起來,玉尹和戴小樓的交情不差,最初玉尹才嶄露頭角的時候,若非戴小樓的千金一笑樓相助,只怕玉尹也無法渡過最初的難關。只是玉尹萬萬沒想到,這戴小樓會是女真的奸細。更讓他感到吃驚的是,這家伙的武藝不差,甚至不比吉青遜色。
戴小樓紅著眼,手中大寧筆槍一顫,森然喝道:“玉小乙,你我各為其主,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必是你死。”
話說到這個份上,玉尹也就不需要再去顧忌什么交情,墊步上前,輪刀就砍。
這戴小樓也不退讓,大槍撲棱棱一顫,分心便刺,一派搏命的架勢。說起功夫,戴小樓自然不是玉尹對手,可是他這搏命的拼殺,卻使得玉尹一時間也拿不下他。
與此同時,朝陽門城樓上喊殺聲越來越響,令玉尹不禁感到有些焦慮。
“馬九郎,休要此處戀戰,速帶人奪取城門。”
戴小樓一聲大吼,就見人群中一個黑衣大漢,忙帶著一群黑衣人,沖出轅門,向朝陽門沖去。
“玉小乙,你是個有手段的,偏偏生在在開封府,任你一身本領,也不得人待見。
何不隨我投了大太子,憑你的本事,大太子定會重用你,到時候便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戴小樓大聲道:“你又何苦為這看不上你的老趙官家賣命。”
玉尹冷哼一聲,“我害怕我死以后,兒孫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漢奸。”
說著話,手中虎出大刀舞動更急,刀光霍霍,把戴小樓逼得連連后退。
“那我倒要看看,今日這局面,你又何以破解!”
戴小樓說罷,大槍撲棱棱顫動,惡狠狠向玉尹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