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隊伍駛入了南昌城。/一路奔波,看到張綺一臉憔悴,蘭陵王準備在這里多休息幾日,等她身體恢復了,再決定下一步地行程。
到了南昌,離建康真不遠了。走在南昌街頭,看到街頭處處可見的梧桐樹和桃樹,望著那滿枝滿枝的嫣紅粉白,張綺直是看癡了去。
第二天,日上中天了,張綺還窩在房間里睡懶覺。這陣子,她一直與蘭陵王同睡一房,雖然每次一覺醒來,兩人總是睡到同一張塌上去了。不過他沒有動她,有點不好適從的張綺,便也閉著眼睛裝傻,只想過得一日是一日。
現在,他早就起塌了,張綺卻覺得這長途勞頓,自己的骨頭是一截一截的,好似要這樣休息個十天半月才能養回來。
就在她窩在塌上一動不想動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護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陳皇派使者來了,郎君正在接見他們。”
張綺一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當下她急急說道:“稍侯。”急急洗漱過后,張綺走了出來。
“你說陛下派人來了?”
“是。”
“可我們進入陳地不過數日,他們怎么知道的?”
“這個小人也不知。”
“他們說什么了沒有?”
“陳使盛邀郎君與夫人一道前赴建康。”說到這里,那護衛抬起頭來,他年輕的臉上笑盈盈的,“夫人,小的明白郎君的意思。他是說夫人這次回去,怎么也算是榮歸故里,可能會見到昔日的姐妹,如果要置什么,不妨置一點。”
榮歸故里?她這算榮歸故里么?一時張綺有點怔怔。
好一會,她才回道:“也罷。你去叫輛馬車,我們到外面置些禮物吧。”
“是。”護衛朝她咧開八個牙齒的雪白笑容,樂滋滋的去了。
南昌這等大城,置辦禮物倒也簡單。說起來。張綺與建康張府本沒有幾個交好的,她送出的禮物,也不知那些人要不要。因此,她也只是把一些看起來新奇有趣的釵子胭粉收羅一些后,便罷了手。
回到酒樓后,她從蘭陵王的戰利品中各拿出兩樣東西,一個是象牙雕的折扇。這是用來送給九兄的。另取了幾樣簡單的,沒那么珍貴的玉雕,準備送給她的父親張十二郎等人。
把這些禮品把玩了一會,張綺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也不知九兄看到現在的自己,會不會嚇一跳?
想當初她離開時,還只是一個粉粉嫩嫩,秀致靈透的小美人,一晃三年。如今的面目已是大變,也不知他能不能適應?
在齊國走投無路時,張綺一遍一遍地念著故國。在這樣的思念中,連那并不美好的張府,也變得美好起來。特別是張軒這個唯一給了她溫暖的兄長,幾乎被她完美化,幾乎成了她夢想了兩世的理想中的兄長,即寬厚又溫柔,可以給她遮風擋雨。
在陳使的催促下,蘭陵王一行人第三天便出發了。
接下來的行程十分順利,第十天,他們出現在建康城外。
真的回到建康了!她回到建康了!
望著遠遠的。出現在視野中的城墻,突然的,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不知不覺中,張綺淚流滿面。
她回來了,這個并不美好,并不曾帶給她溫暖和幸福。卻在她離開的歲月,無時無刻不在掂記著的家國,她終于又看到了。
用袖子捂著臉,深深呼吸了幾下后,張綺終于恢復了平靜。恢復平靜后,她連忙把眼淚拭干,拿著銅鏡照了照,她拿起胭粉青黛,小心地在臉上描畫起來。
張綺的美,并不需要脂粉,她現在描畫,只是想擋住那道傷疤。
——好不容易回到家國,她想精神煥發地與故人相見。
半個時辰后,眾人來到了城墻下。看著出現在前方的護城河,還有城門內外來來去去的人流,眾人歡呼起來。
歡呼聲中,張綺掀開了車簾。就在這時,一個陳使歡叫道:“蘭陵郡王,我國的子民自發出來迎接郡王了。”
果然,城中的人顯然發現了這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幾乎是突然的,一陣暴發的,令得天地都回音陣陣的歡呼聲從城中卷來。轉眼間,數百個人混著同樣數輛的馬車沖出了城門,朝著他們的方向駛來。
伴隨著這些人流的,還有亂七八糟,卻異常響亮的吶喊聲,“蘭陵王!”“蘭陵王!”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到了最后,數百上千人,只有這一個聲音傳來,這吼聲是如此響亮,直引得回音轟鳴,吼聲中,還伴合著少女們的歡呼聲和嘻笑聲,又使得這震天介的巨響中,添了濃濃的春味兒。
望著擠滿了官道,還越來越多的美麗少女,望著那些粉嫩粉嫩的身影,眾護衛直是看呆了去。突然的,姓成的護衛轉過頭來朝著蘭陵王叫道:“郡王,我們別回去了,就在建康城住下吧。俺大了,俺要討媳婦!”
這話一出,眾護衛同時轟笑起來。
這些笑聲,令得有點近鄉情怯的張綺也笑了起來。
雙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就在張綺抬著頭,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想從其中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突然間,數十輛馬車中,一輛馬車率先沖出。不等眾護衛攔阻,那馬車車簾一晃,一個熟悉的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阿綺可在?我是他九兄!”
那聲音生怕眾人聽不見,提著嗓子又叫道:“蘭陵郡王,敢問張氏阿綺可在?我是她九兄!”
這一次,不但是蘭陵王聽到了他的聲音,便是張綺也聽到了。
當下,張綺把車簾大大掀開,激動的,顫聲地喚道:“九兄,九兄——”
叫到這里。見馬車中的青年轉頭看來,張綺陡然記起自己還戴著紗帽。當下,她把紗帽一摘,伸出頭歡喜地喚道:“九兄。阿綺在這里啦——”
嬌軟的吳儂軟語,靡脆的聲音,一下子沖入了眾人的耳膜。絕美華盛的容顏,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眾人的視線。
張綺沒有閑暇注意到四下陡然安靜下來,她揮著手帕,眼中含著淚,朝著那馬車喚道:“九兄。九兄,我是阿綺啦。”
叫過后,她轉過頭朝馭夫喚道:“停車——”
“是。”
馬車一停,張綺便掀下車簾跳了下去。就在她跳下時,人群同時發出一聲“啊——”的輕響,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擔心,她這個動作會蹶了足。
張軒還在發呆,他的身邊。一個王氏的嫡子急急的聲音從一側傳來,“阿軒,你還呆什么?快下去。快下去…”因為激動,他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哦。”張軒應了一聲,慌忙爬下馬車。他剛剛爬下馬車,張綺便縱身撲入了他的懷中。
在一陣整齊的“噓——”聲中,張軒愣愣的,愣愣地伸出手,摟住了懷中的少女。
不等他開口,“噠噠噠”的馬蹄聲中,一人沉沉地說道:“可以了!”聲音含威不露,高高在上。
張軒被震得連忙抬起頭來。他對上的。是一個頎長俊挺的身影,一襲玄衣穿在他的身上,黑中泛金的色彩,把那一張如雕塑般完美無缺的臉,襯得高貴優美而又充滿著高高在上的統御感。這樣的人,怕是世間任何丈夫見了。都會自形慚穢吧?此刻,這人正陰沉地盯著他。被他這么一盯,張軒下意識地伸手把張綺一推,可張綺正抱著他的腰,他哪里推得動?
見張軒一推而沒有推開,他后面的人群,再次發出“嘩——”的一聲。
聽到身后傳來的嘩啦聲,張軒突然清醒過來,他得意地看著懷中的張綺,咧著雪白的牙齒一笑,朝著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美男子,也就是蘭陵王拱手道:“妹夫休要著惱,為兄與妹妹多年沒見,一時情難自禁也是常理。”
說話之際,他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聽到這話,蘭陵王一聲冷哼,而緊抱著張軒,激動得淚水又要滾滾而流的張綺,也感覺到了不對。
她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便是張軒也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對上張軒看呆了的雙眼,張綺臉紅了紅,她退后一步,低頭向他福了福,小聲道:“九兄,你不識得我了?”
“識得,識得。”張軒連忙應道,他發現對上張綺這雙眸子,自己的臉越來越燙,心跳也越來越快,便又苦笑道:“只是為兄沒有想到,一過三年,阿綺已華美至斯。”
“阿綺已華美至斯。”
這句話一出,給張綺提了一個醒,她對上一眾看著自己呆呆傻傻的人,又看到顯然還沒有把她與昔日的孤寒阿綺聯系到一塊去的張軒,不由臉紅了紅。低下頭,她朝著張軒一福,低聲道:“九兄,是阿綺唐突了,我…”
還沒有說完,她的身子突然一輕,卻是不耐煩的蘭陵王伸出手來,一把把她提到了馬背上了。
蘭陵王把張綺提到馬背上摟好,再示意護衛把她的紗帽拿來。把紗帽給她一戴,遮住了張綺的面容后,在一眾長噓短嘆中,蘭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阿綺,陳人與齊周兩地的人不同,他們最是喜好美色,你怎能忘了?”
比起齊周兩地,愛好享樂,沉醉于鎖細繁華中的南陳貴族,確實是最重美色,也最會欣賞美色,并且頗能沉醉其中并樂此不疲。
感到蘭陵王的不愉,張綺低聲辯道:“那是我兄長,我在家時,他對我甚好。”
回答她的,只有蘭陵王的冷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