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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威風

  蘭陵王大步走向正院。

  來到院門口,見到張綺不曾出現,他沉聲問道:“張姬呢?”

  一婢應道:“姬還睡著呢。”

  還睡著?倒是睡得挺沉。

  蘭陵王目光一轉,看到睡在桃花中的人影,揮退婢仆后,他大步走進。

  張綺側臥在塌上,絕美精致的臉上,眉頭微蹙,櫻紅的唇間,卻沾著一片花瓣。不止是唇間,便是鼻尖上,手背上,都是一片片的桃花瓣,她的身下,也壓了一堆,放在腹部的指甲都沾著殘瓣。

  春風吹來,散在她身上的花瓣一片片飛起,又一片片落在地上。

  此景美不勝收。

  可睡著的美人,卻始終眉尖微蹙…

  蘭陵王低著頭,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靠著虎皮塌坐下。伸手拈去蓋在她鼻尖,隨著她的呼吸一動一動的花瓣兒,蘭陵王低低地說道:“阿綺,我該拿你怎么辦?”

  他的動作令得張綺有點不適,當下,她伸出手,無力地想扇去他的手。

  她的手一動,便被蘭陵王握住。

  掌中的小手,粉嫩腴白,手背處,還有五個小小的渦渦,看起來格外顯得精美動人。

  他輕輕捏了捏,感覺這小手在自己掌心的柔嫩。

  他的動作,令得張綺終于醒來。她睜著迷離的雙眼,無神地瞅著他。過了一會,她又瞇起長長的睫毛,側過頭想再次睡去。

  …怎地倦成這樣了?

  蘭陵王伸手把她抱在懷中,隨著他的動作。她身上的桃花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張綺又睜開眼來,她昂著頭,迷糊地半睜著眼看了他一陣后,迷茫地喚道:“長恭?你回來了?”

  “恩。”

  蘭陵王低下頭,在她的眉心上印上一吻。輕聲道:“怎么睡得這般沉?”

  張綺喃喃說道:“我夢魘了,好多人扯著我,有的脫我的衣裳。有的拿刀來剮我的肉,還有的在吸我的血,你站在那里。我使勁地喊你。你卻只是笑著,轉身便抱著別的女人走了,我怎么也叫不住你…”

  她閉上雙眼,手指無力地扯住他的襟領,喃喃說道:“剛才好象也有很多人在說話,可她們就是不來搖醒我,我想叫,卻怎么叫不出來。也動不了,我自己醒不來。”

  蘭陵王垂下雙眸,緩緩說道:“你胡思亂想了…無論如何。護你,我還是能護著的!”

  張綺這時卻沒有精神與他說這個。她左右看了看。問道:“不是來了很多人嗎?怎么沒有?”

  “她們都走了。”

  “哦。”

  見張綺神色疲憊,蘭陵王收緊雙臂,輕聲說道:“再睡一會吧。放心,我會在這里。”

  張綺恩了一聲,軟軟地倒在他懷中,又閉上了雙眼。

  吹著春風,聽著懷中傳來的輕細的呼吸聲,蘭陵王也閉上了雙眼。

  在他們前方五丈遠的地方,一條手指粗的蛇落入一張寬約半米的蜘蛛網上,青蛇費力的掙扎著,可那細小的蛛絲,卻一點一點地纏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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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陵王重新收回了黑甲衛和私軍的消息,不用一天便傳遍了整個上流社會。

  北齊皇朝,雖然是鮮卑人的皇朝,雖然秦漢三國以來的藏書,無數前人總結的智慧,在經年的戰火和紛亂中,都已遺失,沒落,雖然這個時代的這個北方王朝,便是權貴人家,也有很多不識字,不懂書的。可畢竟也有不少聰明人,他們很快便明白了,正是蘭陵王通過寵姬之口所表的忠心,所許的不靠妻族,愿為孤臣的意愿,才令得太后和陛下歸還了蘭陵王的軍權。

  鄭瑜明白這個道理時,已是第三日午后。她正檢查著自己的馬匹,準備與秋公主等人縱馬踏春!

  陡然聽到這個說法,“叭”的一聲,馬鞭掉到了地上。

  她艱難地彎下腰,朝著那馬鞭撿起。見她直起了腰,一側的李映低嘆道:“怪不得世人都說,南人才智甲天下…她一個私生女,竟也知道這等道理,實是想不到!”

  說到這里,她看向一側呆呆怔怔地鄭瑜,低聲道:“阿瑜,阿瑜?”

  連喚了兩聲,鄭瑜才清醒過來。她轉頭看向李映,喃喃說道:“我不信!阿映,我不信…照她這么說來,那要強大的家族做甚至?那家族與家族之間,要聯姻做甚么?蒼天給予我等尊貴的身份,便是用來與賤民相分的。如果在君上眼中,我這種身份的人反而比不上一個賤婢,那尊卑之道,還有什么意義?”

  她說得語無倫次。

  不止是她,便是李映,這時也是無法接受。在這個嫡庶之分,猶勝南地的北方,在這些以家族為傲,以自己的身份為傲的貴女們眼中,在這個世家和君王共同治理天下的時代,很少有人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特別是鄭瑜,她不敢相信,如果自己連這點優勢也失去了,那她還用什么能踩踐那個張氏?來顯示自己的高貴驕傲?

  李映看著臉色發白鄭瑜,嘴唇嚅動著,正想安慰她兩句時,突然的,鄭瑜一笑,眉眼間重又變得堅定自信,她翻身上馬,無比肯定地說道:“阿映,孝瓘會后悔的!不錯,她今日是幫他得回了兵權,明日呢?萬一他出征途中,出現肘腋之患呢?萬一有人為難,故意拖著軍糧不給,萬一他被圍了,援兵卻久久不至呢?這變化太多太多了,她一個賤妾,能幫他的也就到此為止!孝瓘不用多久就會明白,就會后悔的!駕——”

  兩騎一先一后奔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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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秋公主等人也身著胡裝。正侯著呢。見到兩女出來,她們嘻笑著一圍而上,一眾鮮卑貴女,以及近年來才大顯風頭的漢室大家姑子,同著胡裝。策馬沖向東街中。

  東街中,正是繁華時。市井俚聲一遍,各家店鋪旗幟飄揚。小販們的喲喝聲響徹天地。

  在眾女奔馳而過時,街道眾人急急避開,一時之間。頗見兵荒馬亂。見到街道中的騷亂。秋公主格格直笑,她揮著馬鞭,高聲叫道:“快點,再快點。”驅著馬,直朝街旁的攤販直沖而去!

  就在這時,突然的,一陣清歌聲飄飄渺渺而來,“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秋公主清喝一聲,把馬一拉,也不理會那些死里逃生的攤販們喜極的眼神。只是抬著頭怔怔地傾聽起來。

  聽了一陣,她冷笑著轉頭。朝著安安靜靜跟在一側的鄭瑜叫道:“阿瑜,孝瓘又過紅街了!”

  聽到她這么大聲地跟自己提起蘭陵王,引得路人都向自己看來,鄭瑜不高興地低下了頭。秋公主沒有注意到她神色有異,又向她叫道:“他到真真是風流人物。”

  說到這里,她想到一個主意,連忙策馬靠近鄭瑜,上身傾向她得意地說道:“阿瑜,我想到一個法子對付那賤婦了。”

  迎上鄭瑜的目光,秋公主眼珠子轉得歡快,“孝瓘迷上那賤婦,究極原因不過是他初嘗女色…何不想法讓他多多品嘗那種風月場中的女子?當他嘗上了癮后,會發現那賤婦也不過如此的!”

  她這話一出,李映便在旁邊輕喚道:“啊,這當真是個好主意。”

  秋公主越發得意了,對上沒有吭聲的鄭瑜,她嘻嘻笑道:“阿瑜你向來心軟,這事你不干,我來干。”

  說到這里,見鄭瑜沒有出言阻止,秋公主下巴一昂,馬鞭一揮,喝道:“駕——”

  眾貴女沖過東街時,同時側頭看去。果然,西街處,一隊伎子在那里圍著什么人翩翩起舞。

  從街道兩側的紅樓上,傳來一陣琴聲,琴聲清亮悠遠,古樸而纏綿,隨著那琴聲,眾女蹈著節拍,圍著那人時而旋近,時而拉遠,琴音飄蕩,舞姿優美。

  看到四面八方,都有人向那方向靠近,鄭瑜突然建議道:“我們也看看吧。”

  秋公主最愛熱鬧,聞言率先應合道:“好,我們也去看看。”

  眾貴女嘻笑著,策馬一圍而上。

  被眾伎圍在中間的,不是一人,而是兩個。一襲胡裝的蘭陵王,正靜靜地倚馬而立,被他摟在懷中那個美人,臉孔半遮,墨發如緞,直達腰間,一副背影婀娜風流,有傾城之姿的,可不正是張綺?

  說起來,整個鄴城的貴女,喜歡張綺的不多。并不止是因為她的出身為人所厭,還有一點便是,比起那些高大健美,有的可以用粗野來形容的鮮卑貴女們,張綺那來自南方水鄉,極清極柔,仿佛鐘天地之靈秀的美,實是太不同了些。

  如現在,光是她一副背影,便盡顯風流之態。

  陡然見到蘭陵王,鄭瑜一臉的溫婉笑容,她毫無嫌隙地策馬上前,清喚道:“長恭。”

  蘭陵王轉過頭來。

  見是鄭瑜,他溫和地點了點頭,便繼續聆聽著兩側樓閣間傳來的琴聲,和圍著自身旋轉的美人舞。

  不一會,琴聲漸息。

  就在眾舞伎朝著蘭陵王盈盈一福,向后退去時,左側的紅樓上,站出了一個美人。

  那美人盈盈一顧,在對上街道中某人的眼神后,她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這美人與張綺一樣,也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軟骨秀,有著靈動精致的美色。她站在紅樓上,經過精心打扮的美人,還可以從身姿中看到一份優雅和蒙塵的貴氣。

  只見她妙目顧盼了一會,定定地看向張綺,突然朝她一福后,脆聲說道:“妾乃瑯琊王氏之女…早就聽聞過鄴城來了一個吳郡張氏的姑子,今日得見,妾似是看到了昔日姐妹,心中甚是歡喜。”

  這個墮落青樓的昔日姑子,以這般熟稔又親近的語氣招呼著張綺,一時之間,四下嘩聲四起,竊笑和眾人的指指點點,更是充塞了整個街道。

  隱隱中,有人在大笑道:“南地來的姑子,在我北方充什么高貴?不過是伎女之流而已!”

  “就是就是。”

  “不過一伎而已,也敢如此張揚,竟說什么想當人家郡王的正妻?”

  笑聲越來越大,喧嘩聲也越來越響。一時之間,張綺苦心經營出的一切,大有一洗而空的架式。

  一個小小的伎子,也敢這般針對自家阿綺?

  蘭陵王眉頭一蹙,正準備下令,張綺已抬起頭來,而她放在腿側的手,則輕輕拉住了蘭陵王的手。

  她秀發不曾扎起,隨著她這一抬頭,滿頭墨發披泄而下,擋住了她半邊臉頰,只露出另外半邊如花如玉的容顏。

  她靜靜地瞟了一眼那個青樓紅妓,待得四周喧嘩聲漸漸止息,她才點了點頭,清軟而又明脆地說道:“怪不得姑子以貴女之尊,居然當了一個伎女,原來早已遺忘了羞恥和尊榮!”

  這話又響又脆,清清楚楚地傳出,令得那伎子白了臉后,張綺安靜地繼續說道:“以后,那瑯琊王氏四字,還請阿奴不可再提起…千年清貴,百代尊華,你不配!”

  恁地擲地有聲!

  把話說到這里后,張綺如水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掃過眾人,在看到鄭瑜時,略頓了頓。隨即,她露出一種洞察了一切的明徹笑容,轉過頭,她朝著蘭陵王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喚道:“郡王,令你的屬下,射殺了這婦人吧。雖然她的血已經骯臟,卻也不能任她繼續沾污下去,是么?”

  談笑間,竟是生死等閑!

  那青樓紅樓臉色大白,她驚慌地看著張綺,尖聲叫道:“你,你憑什么?”才說到這里,她馬上清醒過來,便哭道:“都是生不易,你怎可如此無情!張氏,你莫忘記了,你現也是浮萍一片,只不過攀上了蘭陵王,你便如此驕狂,小心他日你落勢了,也有人如此對你!”

  “放心!”張綺朝她盈盈一福,靜靜地說道:“若有那么一日,阿綺自會親手了斷了自己,絕不至于有辱祖宗!”你既得了他人示意,前來羞辱于我,休怪我拿你立威了!

  她朝著那紅伎一福不起!表情平靜中透著悲憫,這是在為她送行!

  瞟了張綺一眼,蘭陵王點了點頭,隨著他這個動作一做,散在他身后的一個騎士,彎弓搭箭,就在那個紅伎尖叫一聲,急急沖回樓閣時,弦響箭出,“卟”的一聲,一支森森寒箭,直直地射中了那個紅樓的背心。令得她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令得她那身軀搖晃了半晌,才撲地一聲栽倒在地!

  北齊這等胡地,武風很盛,那紅伎被人這般當街格殺,眾人卻只是驚住,沒有一個人發出尖叫,更沒有驚慌紛亂的現象出現!

  只是這時刻,十里長街,端的是安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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