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王深深地凝視著她,好一會,他說道:“去吧!”
張綺胡亂點了點頭,轉向便走。
廣陵王看著她急急忙忙地樣子,嘴角揚了揚,突然說道:“張氏阿綺,上次我說的話,到了兌現之時…”
他說得簡單,張綺卻是一陣心驚肉跳,數月前與這個男人初次相遇時,他對她說的話不由迸出腦海“小姑媚色內鮮,長大后定是一尤物。不久后我會來建康做客,到時令你侍寢,如何?”
她白著臉急急轉頭,對上的,卻是揚塵離去的豪奢馬車。
瞇著眼避開灰塵后,張綺追上一步,又倉惶站住。她咬著唇看著那越去越遠的馬車,暗暗想道:他定是唬我的,對,定然是這樣!
她出來很有一些時辰了。
張綺壓下心中的不安,急急朝蕭府內走去。她擔心廣陵王一走,眾人也會沒了心思。要是提前散席,張錦找不到自己,那就慘了。
幸好,回到蕭府時,府中還是燈火輝煌,樂音飄揚。抬頭看去,花園中人影綽綽,衣鬢飄香,正是宴慶最濃時。
張綺松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來到張錦身后。
此刻的張錦,正板著一張俏臉,緊緊揪著手中的帕子,不高興地對阿藍說道:“你也看到那個阿萱與蕭郎在一起?”
她恨聲罵道:“真是不要臉!”
看到這個情景,張綺向后縮了縮:張錦正在火頭上,她現在可不敢觸她的霉頭。
就在這時,張綺感覺到衣角被人扯了扯。
她嚇了一跳,就著夜色回過頭去。只見那個蕭路站在樹后,因背著光,面目有點模糊不清,見張綺看來,他皺著眉頭埋怨道:“剛才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找。”也不廢話,他端起臉孔,認真地說道:“賣了你繡畫的那貴人就要來了。你好好想一想,要是想趁這個機會表現一番,我家郎君出來時,就給他一個眼色,或者,看到我給遞一句話也成。”
他顯然還有事,丟下這句話后,急急說道:“記著點。我去了。”說罷,他身子一矮,迅速地鉆入樹林中,轉眼消失了蹤影。
而這時,張錦有點尖哨,有點怒意的聲音傳來,“阿綺呢?這一晚上怎地都不見蹤影?”她顯然正是怒火中燒時,隔這么遠,張綺都可以聽到她喘氣時那呼呼的聲音。
張綺連忙從樹后鉆出,低著頭說道:“姐姐,我就在這里。”
沒有想到她就在附近,還這么快就鉆出來了,張錦和阿藍都是一驚。那阿藍瞪著她,低聲責怪道:“你倒會躲!”
張綿怒瞪著她,也壓低聲音沒好氣地說道:“敢情你一晚上都藏在那背暗處?真是個見不得人的!”
罵到這里,她想起一事,又上上下下把張綺打量一番,問道:“看到蕭郎…阿莫沒有?”看來是沒有,張綺這神色這衣著,不像個剛與男人私相授受了的。
果然,張綺搖了搖頭,有點詫異地回道:“沒有啊。”
“哼。”張錦哼了一聲,又待斥喝,只聽得一個響亮的尖哨的聲音傳來,“陛下駕到——”
斷斷沒有想到,陛下會出現在這時,張綺張錦都是一驚。倒是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婢女輕叫道:“莫非陛下也是來相看的?”
這話一出,倒有幾個姑子當了真。一陣衣裙移動聲傳來,包括張錦在內,十幾個姑子閃入了黑暗中——宮中已有皇后,就憑長興陳家那種寒門出身的皇帝,他的嬪妃之位,不值得她們這些世家嫡女露面相爭。
正在歡飲中的權貴們站了起來,與眾郎君一道迎了上去——此時雖有名士,也有論玄談道的風流之人,可魏晉遺風早已不存。那視君王如糞土,非孔孟而薄周禮,唾罵韓非的行為,再也不是主流。
燈火通明中,只見一個高大的華服年輕人,在一眾王孫的籌擁下大步走來。
這個年輕人,身材英偉,美儀容,雙目有神,顧盼生輝,龍行虎步,雖是一襲黑色常服,舉手投足,卻真有帝王之概。
他就是剛剛及位不久的新帝陳蒨。
此時,蕭策搶上幾步,已迎了上去。他深深一揖,恭敬地說道:“微臣不知陛下已到,竟不及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陳蒨呵呵一笑,上前虛扶一把,令得蕭策起身后,目光轉向蕭策身后的蕭莫,哈哈笑道:“這位便是建康蕭郎吧?果然好姿容。諸卿,請起,請起。”
陳蒨的語氣很平和,在提到蕭莫時更是平和而含笑。可是蕭氏眾人中,還是有不少臉色微變。站在張綺身前的張錦,更是恨恨地扯著手帕,嘀咕道:“蕭郎明明都不喜歡那個慶秀公主,陛下還非要在這個場合提到蕭郎,真真可恨!”
新帝剛剛及位,他的脾性眾人還不清楚。要是在慶秀公主的婚事上,蕭家得罪他太甚,只怕也是不妥。張綺目光閃了閃,暗暗忖道:陛下這句話,只怕會讓蕭家又要尋思幾日了。
在眾人地盯視中,蕭莫卻是一臉坦然,他深深一揖,朗聲道:“多謝陛下盛贊。”說罷,他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與蕭策一道,籌擁著皇帝朝主塌走去。
皇帝到來時,眾姑子郎君紛紛后退行禮。
走著走著,蕭莫抬頭看來,他目光略略一掃,便收了回去。只是看那模樣,竟似在尋找著某人?
張綺想了想,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光亮處。而她的身后,張錦已是臉頰暈紅,幸福而又滿足地地看著愛郎,想道:他在尋我呢!定是剛才陛下說了那話,他怕我不安,想安撫我。尋思到這里,她心中甜蜜之極。
就在這時,蕭莫再次抬頭瞟來,感覺到他的目光盯向自己的方向,張錦直是幸福得無以復加。這個時候的她渾然給忘記了,自己本站在黑暗中,他哪有可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