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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寺!
這三個字似有魔力。陳劍臣已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這個地方“名詞”了,但每一次聽別人說起,都難以壓制的情緒波動,腦海之中自然而然就會掠過一座龐大、破舊、陰森的巨大寺廟來。
巨大寺廟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上,揮之不去,怎么躲都躲不開。
那么,這個異時空的世界內已經有了聶小倩,已經有了蘭若寺,千年樹妖姥姥還會遠嗎?
回想起昔日在筆架山遇見黃老兒時的驚悚,回想起傳聞中參天榕樹的拔根而起,不知去向,仿佛一切,冥冥中都早已注定——
注定陳劍臣終會有一天會走到蘭若寺里去。
這一天,很可能就是明天。
種種似曾相識的故事套路,在一瞬間疊合到了一塊,也許最大的不同是,他是陳劍臣,不是寧采臣。
陳劍臣有《三立真章》,有正氣傍身,而故事上的寧采臣沒有。既然如此,最后的結果會否改變?
只是,他現在也不知道,更沒有完全的把握。一路來他對敵不少,但基本屬于小風浪,然而這一次,假如真要對上千年樹妖的話,絕對屬于驚濤駭浪。
妖魔鬼怪,修為時間非常漫長,越是長,修為就越深,基本就可以用時間為衡量標準單位了,千年,無疑是一個分水嶺般的單位。
雖然陳劍臣也沒有真正面對過所謂千年妖怪,不確切此概念到底會有多狠,但起碼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積累千年,修煉千年,可不是偶得機緣開竅的狼妖鼠妖這些所能相提并論的,更不是陰司里那些沒有實質形體的陰神所能比擬的。
樹妖,植物通靈,其實應該說屬于“精”一類,不過因為習慣了的緣故,還是叫樹妖姥姥順口些。此僚能拔根而起,將本體轉移到萬里之外,光從這一點看就知道非同尋常,屬于陳劍臣平生未見的勁敵,大敵,只怕修為已達元嬰之境了。
元嬰者,金丹化嬰,能出竅云游四海,速度瞬息千里;更能輕易侵入別人的魂神內,或直接擊殺,或取而代之…諸種妙用,比起金丹修為不知勝出多少。
慶云道長的師叔,廣寒道長本身修為深不可測,估計很可能就是元嬰之境。廣寒道長本身的道法,舉手間號令金錢聽命,順手能取萬里之外的宮廷好酒來飲用,又能施法上所謂天庭偷桃…這些術法,無一不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
相比之下,或者樹妖姥姥會有所遜色,但其本體經營千年,誰知道其強悍厲害到了何等地步?
當然,還存在另一種情況,就是樹妖根本沒有搬來蘭若寺,而是飛到其他地方去了…但這個可能性陳劍臣實在不敢奢想。
有些巧合,一旦發生,就會發生得徹底。
對此,他深信不疑的。
見到陳劍臣面現古怪之色,夏棋一怔,問道:“陳公子,有什么問題?”
陳劍臣倒吸口冷氣:“你們搬進蘭若寺里面后,沒有發生什么事吧。”
夏棋搖搖頭:“沒有,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陳劍臣還不死心,問:“實不相瞞,我進入浙州境內后曾聽過一些傳聞,說蘭若寺鬧鬼呢,而且鬧得很兇,死了不少人了。”
夏棋呵呵一笑:“以訛傳訛,妖言惑眾而已,退一步說,就算鬧鬼,我等都是習武之人,血氣方剛,豈會有怕鬼的道理?其實,正是因為這些傳聞,才使得蘭若寺乃是天下間最為安全的地方。”
鬧鬼之地,生人勿近,官府方面只怕也不會到里面搜素;就算有官兵去了,但那里地勢復雜,極其易于藏匿,正是避難的不二選擇。
聽聞夏棋的講述,陳劍臣眉頭一皺,總覺得其中有蹊蹺一般,但到底如何的狀況,自己沒有去蘭若寺,也難以弄個水落石出。
夏棋又道:“蘭若寺占地極闊,后院一大片榕樹林,繁盛如山,其內樹根盤旋,簡直就像一座迷宮一樣,只要往里面一躲,外人根本找不著。而且后方翻過一座山坳,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到另一側的官道,這官道,正是從浙州北上京城的不二路徑!”
他說到這里,陳劍臣立刻明白了:敢情聶小倩他們選擇蘭若寺,就是想以此作為進退有據的后方大本營,進可以埋伏在路邊劫囚車,救聶志遠出來;退,救人之后立刻撤回蘭若寺這邊躲起來,不用倉促間亡命天涯。
只是說到后院的榕樹林繁盛的情況,陳劍臣眼皮子不禁又跳了跳。
說了這么多,饒是夏棋身體強壯,但重傷之下此刻精神也十分萎靡不振了,道:“我去府衙打探,聽到說明天卯時囚車就會啟程,估計午時將到達蘭若寺那邊了,陳公子,你需要提前出城去蘭若寺中傳報消息才行。哎,只是眼下城門緊閉,你們又如何出得了城?”
事發倉促,他本身都準備不足,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過了蘭若寺,在其他地段再想下手就千難萬難了;尤其是這次押解囚車的乃是一名黑衫衛游擊將軍,武功高強,技藝非凡,只怕要他們四兄妹一起聯手才能對付得了…
劫囚車的難度,一下子就飆高起來。
情況,更加復雜。更不用說他眼下身負重傷,不能動武了。
陳劍臣安慰他到:“夏大哥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有嬰寧在,連夜出城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如何善后,以及安置夏棋倒有點棘手。他叫夏棋先躺著休息一會,然后自己和嬰寧走了出去。
“公子,需要嬰寧怎么做?”
嬰寧搖著腦袋問。
陳劍臣負手沉思,良久,緩緩道:“如果我們現在離開,到了明天學政他們找不到人,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
現實就是現實,總是充滿了條條框框——種種的人際關系,就像一張巨大的網,無處不在,將每一個人都緊緊束縛住,再聯系在一起。而其中一個人想掙脫,想破網,就會牽一發動全身,連累到周圍每一個人的存在狀態。
對于這些,嬰寧是不大懂的,仰著頭,看著公子緊皺的眉頭,忽然心中有隱隱的痛楚產生。
陳劍臣心中卻早有決定,道:“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出城。這就要靠嬰寧你的法術輔助了。”
嬰寧只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
帶著公子飛越城墻,對她而言不算是高難度的事情,只需召喚出煉化的道書即可承載,騰飛而去。
陳劍臣在走廊外面踱著步,反復思量其中的要害關系,忽又問:“嬰寧,如果再帶上那個夏大哥一起走,可以嗎?”
夏棋如今的情況,留他在城內頗不安全,城中緝捕甚緊,更無法找大夫診治,所以最好還是一并去為好。起碼帶到蘭若寺去,他同門師兄或者會有金創藥之類的藥物,可以替他療傷。
嬰寧很干脆地回答:“可以的,公子。”一卷《昆侖玉清法咒》可以乘坐的人數達到五人,只要她法力充沛,便足以驅使飛行。
大前提沒問題,那其他細節也沒什么問題了。
咿呀一響,卻是住在對面的蕭寒楓聞聲走出來,見到陳劍臣和嬰寧兩個站在房外,不禁一怔,心道:談情說愛為何到外面來了?貪月色漂亮?
當下干咳一聲,問:“留仙學長,夜深了你們還不安歇呀。”
陳劍臣心一動,道:“就睡了。”一拱手,拉著嬰寧回屋子了去。
蕭寒楓覺得他們有點神神化化,不過一路來兩人給予他的印象都差不多,奇離古怪的感覺,也就沒有多想,返回自己屋子繼續睡覺了。
在屋中,陳劍臣提筆寫了一封信,找一個比較緊迫的藉口,就算是一封留書了。明天顧學政他們找不到自己,也算有一個書面上的交代。至于他們對于自己的臨時出走,會如何的大發脾氣,那就顧不上了。
顧前瞻后,怕這怕那,從來不是陳劍臣的風格。
搞定這些,嬰寧使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夏棋陷入沉睡之中,然后念動法訣,張口一吐,正是一卷《昆侖玉清法咒》的道書出來。
書卷本不過指頭大小,遇風而變,最后鋪展而開,猶如一幅華麗的畫軸,卷上字符蕩漾流轉,瑩瑩有光。
嬰寧率先上去,坐定;然后陳劍臣把夏棋抱上去躺好,自己最后上去,和嬰寧并肩坐在一塊兒。
嬰寧玉指揮動,房門自動打開,等待道書飛出去后再自動關合住。
出到外面,道書流轉,在法力的驅使之下很快就飛到了高空之上,下面的人,如果不是很有心的仔細觀望,根本無從發現。
浙州城府的高空之上,一幅書卷正在飄飛著,情形玄妙而空靈。
這是陳劍臣第二次乘坐道書,但依然不變的是內心的新鮮和熱望,人在高空,仰可見星月之光,俯可視紅塵滾滾,飛動而行,能讓人的身心都達到純凈的自由,繁雜的房屋,高巍的城墻,通通被甩到了后面,變成微不足道的小黑點存在。
身邊的嬰寧忽而將束發的頭巾扯開,任由如瀑的黑發自由張揚開來,她看著陳劍臣,甜甜一笑:
“公子,嬰寧喜歡和你一起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