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冷淡 皇帝朱文至與皇后李氏收到風聲趕來,就看見沈昭容哭得花容失色,臉上脂粉糊得一蹋糊涂,頭發亂了,衣裳裙子也歪了,整個人坐倒在地,周圍圍了許多人,胡四海站在一邊,明鸞則站在另一邊,還有離得遠些的陳氏、無鳳等人,以及進宮晉見的諸位夫人小姐,.
明鸞心情正好,便照著練習許久的禮節拜見了,還特地做得比平日更恭敬幾分,但同時心里也生出幾分擔憂,生怕這皇帝習慣了耳根子軟,見沈昭容哭得可憐,便又站在她那邊。
沈昭容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正哭得惶惶之跡,一見皇帝來了,心里便先是一喜,然后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哭著喊著往皇帝撲了過去,只想著要向皇帝好好訴訴苦,告章明鸞一狀,想來皇帝即便如今正惱著她,不愿意納她為妃,也不會看著她被人欺負的。
只是她這沖過去的勢頭猛,卻沒防備皇帝身后轉出個身材瘦小的太監來,閃電一般擋在他身前,大喊一聲:“皇上小心刺客!”她沒剎住身體,就撞在那太監身上,張開的雙臂正好將對方抱了個滿懷,還把人直撞翻在地,驚得周圍的眾人驚呼連連,那太監又慘叫出聲,皇帝還沒反應過來呢,皇后便先發話了:“還愣著做什么?快把人扶起來!”
等沈昭容被扶起來時,她臉上已經紅得象滴血一般了,只要想到自己居然當著皇帝的面抱了個太監,她就無地自容。
而那太監也是哀聲連連,面上都青腫了一塊,下巴又被沈昭容的頭磕頭了,咬傷了舌頭,出了血,看起來好不凄慘。皇帝見了,倒有些感激他:“小張子,這不是刺客是朕的表妹,她魯莽了,撞壞了你,傷得要緊么?”
小張子自然是感恩戴德地說:“奴婢無事謝皇上垂詢,原是奴婢誤會了,不過,皇上還當保重才是,若方才真是刺客,奴婢受點小傷事小,皇上龍體若有差遲,奴婢就該萬死了!”
皇帝再次感念小張子的忠心忙讓人扶了他下去又叫人傳太醫來為他診治回頭看一眼沈昭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疑惑表妹怎么一見自己就撞了過來?若不是有個小張子擋著,如今受傷的就是自己了!難道是因為自己不肯納她入宮為妃,所以她就生了怨愁之心,又篤定自己絕不會問罪沈家,才這般有恃無恐么?
皇帝心生猜疑,卻不知道沈昭容心里也是一片苦楚:皇上真是變了自己摔了跤,他卻只是問那太監有事無事,卻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莫非他真的對沈家沒有了感恩之心?
無論皇帝與沈昭容各自有什么小心思,皇后還沒忘了正事,她直接問明鸞:“方才發生了什么事?本宮聽宮人回稟,說你與沈氏女在窖里吵起來了?”
明鸞正要回答,沈昭容那邊便凄凄慘慘地發出一聲哭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她就開始期待皇帝先問自己,想著好歹要占個先機,不能叫章明鸞搶在頭里。
但皇后沒理會,只是盯著明鸞看,明鸞便將方才的經過都說了出來,一字一句都不曾刪改,說完了,還指著周圍眾人道:“皇后娘娘若疑心我有哪一句話遺漏了,或是說錯了,.”眾人則齊聲道:“不曾有錯漏,經過就是如此。”
這下沈昭容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的,當著皇帝的面,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能鉆進去,又心生幾分妄想,盼著皇帝不會相信,又或者是看在沈家的體面上,替自己把事情抹過去。
但皇帝卻只是失望地看著她,沉默片刻才嘆了口氣:“沈姑娘這是何苦?你家過去做的事,朕都心里有數,有恩,朕就記著,有過,朕就當不知道,平日里處處為你們著想,衣食住行也都精心安排了。因你已到了婚嫁的年紀,又出了孝,還替你挑了一門最體面的親事,對方是國公府的嫡長孫,才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選,性情也好,還一心求娶你為妻。姑娘還有什么不足?成天只是在朕面前胡鬧。
若你只對朕胡鬧也就罷了,如何還往親戚家頭上潑起臟水來?!章家對朕也有大恩,卻從不求報答,回了京后就一直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朕心里是又慚愧又感激,你卻不知好歹,想壞人家的好名聲。如今當著眾人的面,朕也沒臉認你這個表妹了!”
沈昭容聽他說一句,臉色就蒼白一分,聽到后來,已經再次哭成了個淚人兒:“皇上明察!我…我只是一時糊涂,因聽說皇上要納章明鸞為妃,才起了嫉妒之心,若非對皇上一片真心,也不能這樣做啊!”
皇帝聽了,卻是大吃一驚:“這話卻從何說起?朕從未想過要納章家三表妹為妃,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壞人名聲,也壞了親戚情份!”
沈昭容哪里肯信?哽咽道:“我方才在皇后殿內親耳聽見她對章明鸞說,要成了一家人的…”
皇后李氏一聽,就知道方才與明鸞的談話叫她聽去了只字片語,誤會了,便不慌不忙地對皇帝道:“本宮想著章三姑娘過幾年就要成了皇上的弟媳婦,自然與我們是一家人,便打算與她好生親近親近,也不知沈姑娘是怎么聽的,居然生出了這等誤會。”
她這話一出,不但沈昭容,連在場眾夫人小姐們都驚詫不已。這些人里也就只有寥寥數人聽說過皇帝還有個親弟弟,旁人哪里知道?都在想皇帝什么時候有了個兄弟,章明鸞還要嫁給他這兄弟?
沈昭容卻是知道朱翰之的,當下悔恨之極。她清楚朱翰之與章家關系親近,卻從未想過以他的年紀,居然會想娶章明鸞為妻,若她早知道這件事,又怎會吃了這場烏龍醋,惹惱了章明鸞這個再世夜叉,把自家辛苦辛苦瞞下的底細都暴露出來呢?
看著皇帝的臉色發沉,她心里也慌了,跪行過去就要抱住他的腿哀求。可是剛剛才出了小張子那么一檔子事,在旁侍候的宮人內侍們怎敢大意?一見她有動靜就都防備上了,把她擋在離皇帝還有兩丈遠的地方。她只有哭著對皇帝說:“是我錯了,求皇上恕罪!我只是…我只是誤會了…可我對皇上是一片真心啊…”
皇帝并未理會,只是轉向明鸞面帶幾分愧疚:“朕還跟懷安侯說,一定會把你照看好,沒想到才說就打了嘴。還望表妹別見怪,都是朕的疏忽,讓表妹受委屈了。”
皇帝才來時,還叫沈昭容表妹,后來聽說了事情經過,就改叫她沈姑娘,如今反而稱明鸞為表妹了,這親疏遠近是明明白白的。沈昭容一臉的心碎,明鸞在氣順之余,又添了幾分憂心:皇帝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朱翰之的身份給點明了…
皇帝皇后相繼安撫了明鸞,又安慰陳氏,言道她貞潔自守,德行無可挑剔,不必在意旁人的胡說八道,云云。陳氏紅著眼圈下拜,謝過他們為自己說話,臉上卻并無多少喜悅之色。明鸞有些擔心,頻頻看她。
眼看著皇帝皇后只顧著與章家人說話,眼角都不瞥一下自己,沈昭容傷心之余,又怎能甘心?就算章明鸞不會入宮為妃,可嫁了皇帝的親兄弟,將來也是個王妃了,那豈不是要一輩子踩在自己頭上?沈昭容不死心地再次哭叫,打斷了帝后與未來親家及弟媳的友好寒暄:“皇上!皇上明察!我是一片真心哪!從我父親姑母救下皇上、收留皇上的那一天開媽…”
皇帝全身一震,眼神復雜地看了看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轉頭對皇后道:“派個人把她送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傳她進宮了。等會兒我會讓人傳了沈家舅舅來,讓他回家好生管教女兒的。”說罷也不再理會沈昭容,冷淡地轉身走了。一堆宮人內侍慌忙跟了上去。
沈昭容整個人呆住了,她才開始訴說沈家對皇帝的恩德,怎么他就走了呢?
皇后看著她這模樣,卻微微笑了笑,看了胡四海一眼。胡四海領會地點點頭,給旁邊的太監們使了個眼色,便有四個有力氣的出來押住了沈昭容,把她拖走了。待沈昭容醒過神來,叫喊著要他們放開自己,又喊皇上,卻只來得及叫一句,就有太監往她嘴里塞了個不知什么東西,讓她再也叫不出聲來了。如此狼狽不堪地被拖出宮去,沿路宮人皆看了個清楚,她衣衫凌亂,頭發散落,好不容易重金購來的釵環首飾,也都掉了滿地…
明鸞坐車回到家時,還沒忘記沈昭容當時的慘樣,想一想,又覺得她這是自找的,只冷笑一聲,就不再過問了。
倒是無鳳心情復雜,想到自家母親對娘家侄女一向疼愛,比自己這個親閨女還要看重幾分,若她知道了今日的事,不知會有什么想法呢?不過這也怨不得皇上皇后與三妹妹,畢竟是沈昭容自找的,她還沒把事情弄清楚呢,就要壞章家女眷的名聲,便是母親因此怪罪皇上皇后與三妹妹,這事兒也是沈昭容不占理。
陳氏從出皇宮開始就一直沉默著,臉色發白,不知在想些什么。明鸞問了她好幾次,她只說沒事,到了章寂面前,也只輕描淡寫把進宮的事提一提,就推說還有事要忙,走開了。
明鸞本想要追上去,卻被章寂叫住,只得暫時丟開手。章寂道:“常家派人送了信過來,你們二舅公家的二表叔一房人昨兒傍晚到京城了,因要趕著安頓下來,事情忙亂,也就沒來得及給我們送信,今兒大朝我在宮里見到你們二表叔,還當自己眼花了呢。”
無鳳忙道:“我們在宮里也遇上二表嬸和兩位表姐妹了,當時也是吃驚得很。原本不是說兩位舅公都要回來么?怎么沒見其他長輩?”
章寂道:“原本你們兩位舅公都要回京來的,只是西北還不大穩,你們大舅公就仍舊留在那里鎮守,等過些日子,朝廷派了可靠的人去接手,方才動身回來。你們二舅公原本帶了家小回來,路上卻正巧遇上了一伙建文余孽落草,他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便帶了人留在那里圍剿,只讓你們二表叔帶著家小先趕路回京。你們二舅婆也回來了,只是年紀大,連日趕路,身子骨有些不妥當,正在家里歇著呢。”
明鸞轉頭看他:“既然這樣,我們要不要過去看望一下?他們可認得好的太醫?要是沒有,就把我們家平日熟悉的那兩位都薦過去吧?”
章寂露出欣慰的笑容:“三丫頭想得周到,方才我已經囑咐老張去了。一會兒鳳丫頭回府換身衣裳,便過去請個安吧。至于三丫頭就算了,你二舅婆連年病重,三災八難的,忌諱就多,你身上有孝,沒得叫她心里犯嘀咕。”
明鸞心里只記得二舅公,對這二舅婆卻是一元所知,也樂得少跑一趟腿,便干脆地應了,又道:“今日在宮里遇見二表嬸和兩位表姐,倒是很和氣,有幾個不懂事的千金小姐笑話我是個流放過又做慣粗活的人,禮儀不熟練,動作也不如她們斯文,二表嬸與兩位表妹還替我說好話了呢!”
章寂點頭笑道:“你二表嬸從前就與你母親交好,他們夫妻都是正直之人,自然不會看著你叫人為難。
無鳳便說:“話雖如此,但三妹妹的禮儀確實不熟,做個樣子倒也罷了,一放松下來,說話、喝茶,就要露了破綻,我在旁看著都替你捏把汗。好妹妹,趁如今家里事情還不算多,好歹把過去落下的功課給補一補吧?”
明鸞干笑兩聲,顧左右而言它:“天色不早了,大姐姐快回去吧,不然一會兒晚了,你再去舅公家里就不方便了。”無鳳嗔她一眼,也不多為難,便向祖父告辭。
待無鳳走了,明鸞正要跟祖父詳細說說今天沈昭容做的好事,卻看見老張面帶驚慌地跑了進來,急道:“侯爺,不好了!臨國公府來人報信,說是我們姑太太從宮里回來后,不知與國公爺為什么絆起了嘴,一時氣急,吐血暈了過去!請了太醫來,都說情形不好呢!”
“你說什么?!”章寂猛地站起身來,忽覺眼前一黑,便要向后倒去。明鸞忙扶住他,連聲安撫:“祖父別急,咱們且別聽他家傳信的人說的話,還是先去他家問清楚情況了再說!”心中即忍不住詫異。
臨國公為什么要跟妻子吵架?難道沈昭容都被皇帝厭棄到這份上了,他還把她當成香餑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