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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原委

  朱翰之笑道:“我如今被新皇封了侯爵,他們自然要稱呼我為侯爺。”

  明鸞睜大了眼:“這怎么可能?!他要封你,也該封個王才是!怎么會是侯呢?!”

  朱翰之抿嘴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探頭去看車里:“你和姨祖父好好的不在家里待著,跑這山溝溝里做什么呢?”

  明鸞便答說:“我們來接我四叔的兒子。”她回頭指了指鵬哥兒,“瞧,就是他。你一定沒想到吧?原來當年我四叔與四嬸被林家人逼著和離的時候,四嬸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原本是打算在祖母過壽時說出來的,后來出了變故,就耽誤了。四嬸擔心孩子會保不住,才會答應了跟四叔和離,然后遠遠地離開了京城,趁機養胎,等她父母知道了實情,已經來不及了。只是后來林家人為了不讓四嬸去找我四叔,就把孩子抱走了,寄養在附近一個莊子上。昨兒夜里,四嬸找上門來,說出實情,祖父便帶我來接堂弟了。”

  朱翰之聽了,也有些吃驚。他是曾經聽人說過,章啟入獄后,他妻子就與他和離了,還曾經為救命恩人感到不忿,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還好他只是督促某些人將章啟的前岳父擠走,沒有下狠手,不然日后還真不好見章啟。他仔細看了看那孩子,雖然顯得有些瘦弱,而且頭略嫌大些,身體卻瘦小,但眉眼間十分肖似章啟,便知道這真是章啟的親骨肉。他心下一軟,含笑向鵬哥兒打了個招呼:“你好呀,我是你二表哥,我叫朱翰之,你叫什么名字?”

  鵬哥兒原本一直呆呆盯著章寂看的,聞言轉過頭來,看著朱翰之。有些怯生生的,但還是聲音平穩地做出了回答:“我叫章文鵬,今年四歲了。我娘叫我鵬哥兒。”口齒清晰,顯然是個聰慧的孩子。

  朱翰之心中越發喜歡了,笑著對章寂說:“姨祖父,您這孫子可真聰明。要是四表叔知道了。一定歡喜得緊!”

  章寂臉上卻并未露出多少喜色,反而嘆了口氣。朱翰之見狀心生疑惑,問:“您怎么了?”

  章寂不答反問:“你今兒會這么湊巧出現,可是一直在追緝王將軍?”

  朱翰之見他要轉移話題,心里留了個疑問,嘴上卻順著他的口風答道:“自打皇上進了京,他就一直帶著手下的兵在京城附近打轉,燕王派回北平送信的人還被他攔了一撥下來,幾乎全丟了性命,只得一人逃脫。雖然這幾天在大軍圍剿之下。他折損了不少手下,但再任由他在外頭興風作浪,也不是辦法。昨兒我們得了消息,知道他這兩日都是在這一帶轉悠,想著附近就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別院與產業,我為防萬一就帶了人過來巡視。方才也是恰好撞上了。”

  章寂正色道,“太大意了,若是叫他逃走了,豈不是放虎歸山?”因朱翰之自稱身上有的是侯爵而不是王爵,他不知內情,也不好稱呼,便含糊了這一點。只是方才他看得分明。朱翰之雖帶了許多人手,但離得老遠就打草驚蛇,實在不智,因此,他盡管心里清楚對方是為了救自己祖孫,卻還是忍不住出言教導。

  朱翰之明白他言下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本來是打算悄悄兒圍住他再下手的,只是瞧著他要對姨祖父和三表妹下手,我心里就急了。他在軍中成名多年,一手箭技也是出了名的驚人,若不是先前被追剿時將箭支消耗得差不多了,大概也不會拖到那時候再用。”說到這里,他又轉向明鸞,一臉的顏色:“三表妹,方才真是太危險了,雖說你練過箭術,但還是不能跟那等軍中宿將相比的,怎能跟他硬碰硬呢?若他早下決心,對你用箭,只怕你早就沒命了。”

  明鸞不服氣地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當時的情形,如果不跟他硬碰硬,就要被他抓住了,那我豈不是死得更冤枉?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就落到敵人手中,我才不干呢!更何況,我在動手前觀察過他們,身上破破爛爛的,每個人也就帶著把刀和槍什么的,倒是有把弓,有個箭筒,可那箭筒里的箭數量我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我心里想,越是這種軍中宿將,越是對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我們這車人,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兩個弱女子,跟車的兩個仆人都不懂武藝,他要制住我們,再容易不過了,還用得著搭弓射箭嗎?那幾支箭理當用在更值得的地方,所以我就賭了。現在看來,是我賭贏了。”

  朱翰之臉上露出幾分哀怨之色:“三表妹,我不過是擔心你的安危…”頓了頓,瞥了章寂一眼,“…還有姨祖父的安危,才多嘴勸你幾句罷了。你不知道我剛才遠遠瞧見你們遇險,心里有多害怕。你聽著就是了,做什么一定要跟我頂嘴…”

  明鸞眨眨眼,望天道:“我又不知道你就在附近,難道還任由別人抓我,也不反抗嗎?我心里就是這么想的,方才也是實話實說,誰跟你斗嘴了…”

  朱翰之臉上的哀怨之色更濃了:“好吧,是我錯了,我沒能及時趕到救你…”

  章寂重重地咳了幾聲,朱翰之收起方才的假模假樣,一臉的親切,說不出的溫文爾雅:“姨祖父,您受驚了,表弟表妹方才也嚇著了吧?我剛才看見您家的仆人好象還受了點傷。正巧我的莊子就在附近,不如先到那里歇歇腳,喝杯茶壓驚吧?”

  明鸞小聲吐嘈:“真會變臉。”朱翰之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還挑了挑眉。明鸞不屑地扭開了頭。

  章寂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你哪里來的莊子?難不成是當初我們住過的那個?”

  朱翰之笑道:“那里原是臨國公府的產業,先前有事讓我們借用了,皇上進城后,莊子沒用處了,臨國公便將地契送到了燕王手里。燕王稟過皇上后,皇上又將莊子賜給了我。我昨兒聽說王將軍近日都在附近徘徊,就命人找了附近幾個莊子的主家,把相鄰的三個莊子都一并買了下來。這樣要圍剿王將軍時,也方便得多。”

  明鸞暗暗咋舌,心想這些皇家貴胄們真是有夠大手筆的,為了圍剿一個逃將和二十來個亂兵,就能一口氣買下三四個莊子。她想到自己舊日曾經夢想過要置一份田產,心里就忍不住酸溜溜的:“皇上待你挺大方的嘛。不但賜了你一個莊子,還讓你有錢買下三個莊子…”

  朱翰之又沖她擠擠眼:“三表妹這就誤會了。如今皇上還沒銀子,我買莊子用的可是私房錢!”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趕明兒我把私房錢的賬給表妹瞧瞧可好?”

  明鸞啐了他一口。他的私房錢關她什么事?又不是他老婆,干嘛要替他看賬?

  章寂又揉額角了,重咳一聲:“若莊子就在附近,那就打攪了。”

  朱翰之命手下精兵押著王將軍一行人回城去了,自己卻只帶了兩名手下,騎著馬跟在明鸞他們的馬車旁,一路陪著護送到四五里外的一處莊子。這是他名下四個莊子中距離章家祖孫遇襲處最近的一處,比明鸞一家住過的莊子要小一些。卻比后來去的村子大,約有十戶人家,主家的院子是前后兩進,因剛換了主人,房子還未收拾過,倒是有前任主人留下來的家具用品。

  朱翰之說:“買莊子的時候。說好了連宅子并里頭的東西一并買下的。前主人從未來過,只是每年秋收時派了管家過來收租子,管家就住在前院,后院的屋子雖沒住過人,卻一直都打掃好預備主人家來人,因此還算干凈。姨祖父和表弟表妹們就在那里歇一歇吧。”

  章寂擺擺手:“不必了,只是借地方喝口茶。歇一歇罷了,用不著到后院去。”待有人領了鵬哥兒與青柳下去梳洗,他又問自己帶來的兩個仆人如何了。朱翰之早就命人去看過,便答道:“坐在車上的那一個只是受了驚嚇,腿有些發軟,倒沒什么損傷。攀在車后那個被亂兵的槍尖掃了一下,背上劃了條血痕,傷口不深,我已經叫人給他上藥了。”

  章寂點點頭,又向他道謝,朱翰之忙謙讓幾句:“既是姨祖父的仆人,又跟在主人身邊盡忠,就沖這一點,我就不能怠慢了他們。”章寂嘆道:“跟出來四個人,都是青壯。三丫頭特地挑的,兩個是臨國公府石家薦來的,兩個是連家眷一并投來的,想著石家是我妹子婆家,薦來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視我如無物,連家眷一并投來的人,也會因為顧慮到家小,不敢動小心思。沒想到遇到危險時,還是兩個外頭投來的記得忠心護主,妹子薦來的反而逃了。可見這忠仆不忠仆,并不是以出身來斷定的。”

  明鸞見他難過,忙道:“是我沒選好人,只當他們都是可靠的,沒想到…”

  章寂擺擺手:“怪不得你,你長了這么大,幾時料理過這種事?況且今日也多虧你了,若不是你膽子大,又練過箭術,僅靠祖父這把老骨頭,只怕早就沒命了。”

  “怎么會呢?祖父今天真是太神勇了!”明鸞一臉崇拜,“從前只知道您也在軍中為將,卻萬萬沒想到您這么厲害!那叫什么?連珠箭嗎?我恐怕練上十年也學不會!鵬哥兒也看得目不轉睛呢!”

  章寂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你知道就好,別以為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要練到你祖父我這等本事,少說也要花個二十年!”

  明鸞連聲附和,朱翰之眼珠子一轉,也跟著奉承一把,將章寂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簡直是古往今來第一大名將,今天擒下的那什么王將軍,簡直就成了螻蟻,不值一提。

  章寂心知他是有意討好自己,不以為然地瞥了他一眼,沒有應聲,反而問他:“那侯爵是怎么回事?堂堂廣安王殿下,即便名份上略差些,也該封個王爵,若不然,略次一等的宗室爵也可,怎的反而封了民爵?別說是皇上的主意,皇上的性子我清楚,斷做不出這種事來!”

  朱翰之頓時作出大義凜然狀:“姨祖父,廣安王朱文考早已死在四年前的東宮大火中了,這幾年我的身份一直沒有外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皇上有親兄弟,不是容易讓屑小之輩生出異心么?我是不肯被人利用去爭權奪勢的,也沒那興趣,倒不如趁著如今宗室大亂,將身份改成是遠支宗室,按常理只能做個尋常宗室子弟,封不了什么正經爵位,因有擁立之功,才被破格賞了個一品侯。皇上心里愧疚,特地多賜了我許多產業財物,我正好悠悠閑閑做個富家翁呢!”

  章寂皺起了眉頭,明鸞又吐他嘈:“你少裝了,只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一定沒那么簡單!”說罷心中一動,忽然記起朱翰之曾提過燕王有大志,難不成他是知道今上的皇位坐不久,為防以后因同為悼仁太子之子,而被燕王忌憚,就早早自行消除了隱患嗎?想到這里,她特地多看了朱翰之一眼。

  朱翰之沖她擠擠眼,便笑著對章寂道:“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您就別多心了。其實這也是我一點私心。若廣安王沒死,太子妃沈氏燒死庶子的罪名就沒了,她豈不是就洗刷了惡名,反而有機會得到追封?我才不會讓她占這個便宜呢!如今皇上也沒有懷疑,只以為我是真為他著想,又有燕王勸著,倒不好真給我封王了。這么一來,他親娘的惡名未去,就只能永遠做個見不得光的罪人,連太后尊位也休想得享!”

  章寂聽得一驚,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念頭,正想再問清楚些,卻聽得朱翰之問明鸞:“你們怎么只帶了這幾個人就來接鵬哥兒了?城外如今還不大太平,時有亂兵鬧事,這回是運氣好遇上了我,萬一我沒來呢?大表叔手下那么多人,難道還勻不出幾個會武的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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