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見黎老爺急紅了臉,黎青忙開口道,“這都是誤會,老爺也是才知道,一早就把姚姨娘禁了足,還望白姑娘看在老爺和大公子的面子上,好歹在黑公子跟前美言幾句…”
沒言語,穆婉秋只一口一口地喝著茶。
漸漸地,黎青額頭聚滿了汗滴,砸得地面青磚撲撲地響。
終于,黎老爺打破沉寂,“黎家想要防潮劑的經營權,白姑娘有什么條件?”穆婉秋能坐在這兒和他談,就說明這事兒還有余地,思前想后,黎老爺決定開門見山。
“…黑公子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穆婉秋搖搖頭,話題一轉,“不過嘛,如果黎老爺果真有誠意,我也可以幫您傳個話…”語氣十分誠懇,穆婉秋心里暗暗慶幸黎君沒在,否則知道她竟還敢拿黑木來欺負他老爸,非活剝了她不可。
“好,有白姑娘這句話就好…”黎老爺舒了口氣,問道,“黑公子打算以什么價錢給柳家,黎家都翻一翻,如何?”
“…黎老爺以為黑公子很在意這點銀子?”
臉色一囧,黎老爺隨即爽朗一笑,“改日我讓瑾兒親自登門給白姑娘磕頭謝罪…”
這在黎府來說,已經是最大讓步了。
再不濟,姚謹也是黎君的妾室,讓她給一個匠人磕頭謝罪,傳出去黎家也將顏面無存,可黎老爺知道,黑木不在乎銀子,他是要為眼前這個小姑娘討說法,和黎家的生死相比,顏面已是微不足道了。
穆婉秋又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黎老爺再沉不住氣。問道,“白姑娘的意思…”
放下茶杯。穆婉秋認真地想了想。“…我要黎家休了姚姨娘。”雖然黎君不在,可姚謹是姨娘不需要他親自寫休書。
“啊…”的一聲,墨雪驚叫出聲,瞬間捂住了嘴。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穆婉秋。
黎青也眨眨眼,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有毛病?
外界早就傳言她是黎君的外室。避嫌都來不及,現在竟逼黎家休了黎君唯一的妾,這要傳出去。怕是一頂妒婦的帽子再也躲不開了。黎君以后怎敢娶她進門?
“小姐…”回過神,墨雪貼著穆婉秋的耳朵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小姐萬萬不可,您會被罵成妒婦的。”
看了墨雪一眼,穆婉秋沒言語。
妒婦又如何?
她又沒打算嫁給黎君,愛怎么看她是他的事情。她只做她想做的。前世今生,姚謹都是黎家的一根亡命藤。為了復仇之路的順暢,她必須除了去。
早就知道谷琴背叛了黎家,曾經她若能早一點自己下手除了谷琴,黎家又何至于落入今天的境地?她可不希望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了黎家,結果還是處處被動挨打!
既然命運連著一起,這一世她就不能棄了黎家,既然對方扶不上墻,那么以后就由她來做主!
黎老爺臉色變了幾變,最后說道,“…白師傅可否換個條件?”見她皺眉,又道,“這總是君兒的私事,君兒不在我也不好替他做主…”
“正好…”穆婉秋微微一笑,“我也做不了黑公子的主,不如就等黎大哥回來再和黑公子商談好了。”
“這…”黎老爺臉色一陣青黑,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動了動。
熟悉他的黎青知道,黎老爺這是真怒了。
他屏息靜氣地看向穆婉秋。
穆婉秋老佛爺般端坐在那里,神色淡然寧靜。
空氣異樣的沉悶,直讓黎青的心繃的緊緊的,他不由得暗暗贊嘆,“…難怪大公子對她青睞有加,光這份膽識,男人中也少見。”
沉默良久,黎老爺嘆息一聲,“…白姑娘也不是外人,我就實話實說,朔陽姚家和黎家是多年的姻親,瑾兒沒有大過,黎家也不好輕易就傷了兩家的和氣。”雖然在大業不入流,可姚家也是朔陽一霸,壟斷了朔陽的香料市場,非常時期,黎家籠絡都來不及,怎么能輕易得罪?
“黎老爺此言差異…”穆婉秋搖搖頭,“…那日姚家公然在黎記門口叫賣香料,難道就不怕得罪黎家?”
黎老爺額頭的青筋蹦了幾蹦。
“白大師不知…”黎青解釋道,“那日姚家突然到貨,比預計早了半個月,適逢黎家驟遭大量退貨,實在騰挪不出庫房,番總管才求姚記就地賣了…”
只是黎家也沒想到那些貨會被柳家買去。
“…黎老爺可有想過他們為什么就會突然提前半個月到貨?”穆婉秋靜靜地看著黎老爺有些青黑的臉。“讓他把貨轉出去,黎老爺可有想過他們會在黎記門口叫賣嗎?”
這個他的確沒有想到,當時讓黎番去商量是想姚家偷偷地把那批貨賣了,誰知姚家當即就在黎記門口叫賣起來,等他知道想阻止已經晚了,早就轟動了半個大業城,雖然姚世興事后親自來大業謝罪并處罰了管事,可黎家聲譽上的損失卻是無法彌補的,聽了這話,黎老爺額頭的青筋蹦了幾蹦,看著穆婉秋沒言語。
見他不語,穆婉秋隨手從桌案上抽出一封信遞給他,“…黎老爺看看,這是姚記這半年來和柳家的交易紀錄,他們既然有這么親密的關系,不過百十車香料,姚家一句話柳家就可以幫忙,姚記又何苦故作姿態地在黎記門口叫賣了一下午,才被柳家低價收了去?”
握信的手抖了抖,黎老爺勉強控制著沒把信給揉碎了,這些數據他案頭都有,明知道這是姚家和柳家狼狽為奸做的暗局,就這么明晃晃地黑了他,可黎家哪有力量反擊啊!
就像現在他以一界掌門之尊卻不得不對這個雜工出身的小姑娘百般忍讓一般,黎老爺感覺他這一輩子的遭遇也沒有這兩月來的凄慘,每一天的變故都是煎熬,讓他有種幾欲瘋狂的感覺。
終是統御調香界多年,黎老爺就是黎老爺,很快地,他便壓下了心頭泛起的一股暴躁,和顏悅色道,“如果白姑娘在我這個位置上,就知道我的難處了…”現在還不是時候,黎家絕不能和姚家決裂。
穆婉秋微微地笑,“也許黎老爺說的對,我年輕嘛,做事從不考慮那么多,只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富貴險中求…”她正色地看著黎老爺,“我曾針對黎家今日之勢和黑公子探討過,黑公子就說,如果當初黎老爺能再狠一些,不是圈禁而是殺了谷大師,黎家就不會有今日之勢了…”
姚謹就是一根亡命藤,姚家早已像谷琴一樣不可用,如果黎老爺的隱忍縱容真有作用,前一世黎家就不會敗了。
不想再做菟絲花,想要獨行,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事事隱在背后,被動地等著發生了再去做救世主,她必須參與并左右黎老爺的決策,才能真正改了黎家的運數。
被猛點到了痛處,累積了一上午的隱忍終于爆發,黎老爺騰地站起來,連告辭都沒說,抬起就走。
靜靜地坐在,穆婉秋眉頭都沒皺一下。
兩天了,黎老爺一直沒登白府的門。
看著庫房里堆得像座小山似的防潮劑,墨雪抱怨道,“…小姐也是,連奴婢都看得出那日黎老爺是真心的想合作,你偏提那么苛刻的條件,不怪黎老爺不肯答應,連奴婢都覺得您有些過分…”想起什么,又道,“連續兩天大暴雨,黎記門前都沒有退貨的了,這一屋子的防潮劑可怎么辦?要不…”她商量道,“奴婢去找肖平再商量商量?”
“不用…”穆婉秋把手里的防潮劑扔回貨堆,掃了一圈都停了活看她的小廝,說道,“大家繼續干活…”
“小姐…”墨雪叫了一聲。
不光防潮劑,穆婉秋還發動了隔壁黎記新調治處的大師傅連香液帶浸膏調治了一大堆,眼見所有屋子都堆滿了貨,這幾日她就和沉香蘭香等人都擠在一鋪炕上,至于新買的那些小廝,干脆都給安排到了一品天下。
這么多香品香料的,再不想法處理,她們非被貨物淹死不可!
“你去告訴冉冰一聲,讓她多提煉些酒精準備著…”
“…小姐準備酒精干什么?”墨雪疑惑地問,“府里哪還有地方放那東西?”
“有用,你快去吧…”穆婉秋頭也沒抬,繼續往下一個屋子查看…
第三天一大早,難得一個大晴天。
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穆婉秋心情格外好,回頭吩咐墨雪,“趁天晴,你趕緊帶人去買原料…”制香品和防潮劑的原料又都快沒了。
“買料?”墨雪被馬蜂蜇了般跳起來,“小姐還要買原料?我們哪來的銀子?”又道,“一個多月了,光出不進,連一品天下都快被榨干了,昨兒李三還悄悄地找到奴婢,說小姐再這么大手大腳地花銀子,一品天下就沒的周轉了!”
“…沒銀子了?”穆婉秋呆怔了好一會,才啞然失笑,“是啊,所有的庫房都壓滿了香品,自然沒銀子了。”
“小姐還笑…”墨雪不滿道,“就讓冉師傅他們停幾天吧?”
穆婉秋搖搖頭,“你去找冷公子先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