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葉坊是該有些準備了,我要好好想一想…”穆婉秋緩緩地撿起一塊沾滿粉紅色花香浸膏的玻璃碎片,仰頭仔細地看。
陽光下,耀起一道殷紅的光。
“…···小姐真是癡迷了,這么大的變故,她還有心情研究這些。”墨雨眨眨眼,低了頭收拾地上的碎片。
“黎公子安······”正無聲地忙碌著,蘭香清脆的聲音傳來。
黎君來了!
屋子兩人俱是一怔,“·…小姐。”墨雨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收拾完你就先回一品天下吧…”把碎片扔給墨雨,穆婉秋擦擦手快步迎了出去。
“阿秋······”在門口遇到滿面春風的黎君,見她竟出來接他,眼底立即漾出一片溫柔笑意′“···…分餾鍋制好了,璇璣閣剛派人送了來。”
聲音如往昔一樣,低糜中透著一股寵溺。
柔和的目光溫潤如玉,他只靜靜地站著,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悠然自在。
對上這雙溫潤的眼,穆婉秋有片刻的失神。
墨雨的情報到底是真是假?
黎家即將面臨一場滅頂之災,他竟還能如此悠然自在?
一瞬間,她忽然想起前世她初見阮鈺時的模樣:她在樓上俯視著他,他在樓下仰視著她,他朝她溫潤一笑,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等了幾生幾世,就是他為緣而幾經輪回的那個那個時候,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他依然能做出那一種專注癡情的模樣。
“那個時候,他眼里哪怕有一絲恨意,我也不會被騙了一世吧?”幽幽地想著,穆婉秋暗暗嘆息一聲,“男人從骨子里就會騙人啊?”前世的阮鈺如此,今生的黎君亦如此,“和他們相比·我那說謊的本領就像三歲孩子······”想起自己常常被黎君出其不意地追問的窘態百出,穆婉秋又幽幽嘆息一聲。
可惜,前世她太傻,不會像這一世·會找個人暗中去查一查。
幽幽地看著黎君,穆婉秋很好奇,這件事總是包不住的,他就這么騙自己,這么悠然自在地粉飾太平,待遴選結果出了圣旨一到,他將如何面對不堪的自己?
不知為什么·明明知道這欺騙是善意的,可穆婉秋卻打心底生出一絲寒意,被柔化的心又結出一層堅冰,瞬間彌合了曾經被碰撞出的那絲龜裂…
前世她就是被另一個男人這樣不動聲色地騙了一世,玩弄了一世。
這一世,她絕不要舊事重演!
“這白秋果然是個奇人·…”英王閉著眼睛,靜靜地聞著彌漫在身邊的一股幽幽奇香。
“所以阮都尉才不擇手段地與黎君爭奪······”垂手站在一邊的朱春趁機說道。
“嗯…”英王滿意地點點頭,“算他還有遠見。”頓了頓·“你告訴他,若他能將黑木和白秋都拉過來,本王就保舉他做歸德將軍。”
“是······”朱春挺直腰背·“屬下一準將您的話傳到。”
“黎家的香品全劫下來了?”睜開眼,英王目光落在書房門口幾只大箱子上。
“都劫下來了,一共二萬九千粒,全在這兒。”
“好!”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英王難得露出笑意,“···…如期取消了黎家的皇商資格,你就是首功!”
正說著,有小太監進來稟報,“…寧王爺來了。”
四哥?
英王皺皺眉,他來干什么?
略一遲疑·他開口道,“請他進來…”小太監剛一轉身,又被英王叫住,“讓他去正廳候著…”
兄弟八人中,屬他這個異母的四哥一身剛直,對他和太子都一視同仁·看不出深淺,這書房中滿是黎家的黯然銷魂香味,他還是避一避好。
皇四子寧王爺正負手立在英王府正廳中,欣賞著迎面墻壁上的一副夜宴圖,瞧見英王進來,逐笑道,“…母后正帶各位娘娘為皇妹選香品呢,六弟要不要一起過去?”
“遴選?”英王一怔,“不是明天嗎?怎么提前了?”
寧王笑道:“谷大師傷重不能制香,香藥局就多選了些樣品,怕時間不夠用,母后就提前了一天。”
“…···好,四哥稍等。”英王臉色一陣漲熱。
遴選日期提前了最好,大概黎家還不知道他們的香品昨天就被自己截下來了吧?
這一次,黎家死定了!
“母后安好······”走進肅穆的慈寧宮,寧王和英王雙雙朝端坐在龍鳳寶座上的皇后扣拜。
“皇兒免禮······”瞧見英王,皇后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兩個親生的皇子中,相較于太子的正統,她尤喜這個聰慧的小兒子,即討巧又孝順,也更希望他能繼承大統,只可惜這小兒子出生前就已經立了太子“皇兄最擅品鑒了,可得多幫明玉出出主意······”瞧見他們進來,端坐在皇后身邊的明玉公主脆生生地說道。
英王笑道,“皇妹謙虛了,絕世香品很多,重要的皇妹喜歡…”說著話,英王看了看左右兩排宮女用水晶雕花拖盤托著的各色香品,“······母后把遴選日子提前了,香品會不會交不齊?”
皇后就看向總管太監崔全。
“回太后,參加初選的香品早在五日前就到齊了······”崔全躬身回道,“只有五家被特許直接進入終選香品的截止期限定為明天,已有四家交齊,僅剩大業黎家的香品尚在途中…···”
“噢······”皇后噢了一聲,問道,“…沒說什么時候到?”
“說是明日午時之前…”
“截止日是明天,黎家的香品午時之前到來也不算遲到,母后不如再等等?”寧王建議道,“大業黎家總是調香界的龍頭,多年的皇商…”
英王低咳了一聲,看向皇后。
皇后目光緩緩地掃了一圈,說道,“…就先開始吧,左右一天也選不完。”
見皇后發話,崔全上前一步,宣布遴選開始。
小宮女迤邐把香品呈上來,有專門的宮女太監負責燃香驅味,做的有條不穩。
雖不是品鑒專家,可用慣了各色好香,眾人的品味都刁鉆著,一般香品哪入得了眼?
經過香藥局專門的品鑒大師篩檢,能進入終選的香品已經是上好的了,可拿到皇后公主跟前,有些都沒讓燃,只做工差了些,就被皇后公主擺擺手端了下去。
一天功夫,進入終選的香品就被端上了一大半,大約一百五十多種,竟沒一品入了明玉公主的眼,只其他嬪妃零星地選了幾種被留下來,看看天色不早,皇后就擺擺手,“今兒就到這兒吧······”
如得了特赦般,站了一天的嬪妃們都舒了口氣。
“黎家香品總不是虛傳啊…”明玉公主嘆息道,“以往沒比較,只是覺得好,今兒一比較才發現,要論品質香韻當屬黎家······”
英王眼色一黯,隨即呵呵笑道,“谷大師被譽為調香界的神,那名聲怎會是虛傳?”他話題一轉,“皇妹不用擔心,明兒午時黎家香品一準能到…···”
“…···不是說谷大師受傷了嗎?”姚淑妃好奇地問道。
皇后就看向崔全。
“回皇后娘娘······”崔全解釋道,“黎家今年的香品是白秋師傅做的…”
“白秋?”皇后凝眉沉思,她好像從沒聽說過大周有這么一位調香師。
英王也皺眉,暗道,“香都被劫了,黎家怎么還敢報白秋的名字?”心里一陣動蕩,他隨即醒悟,“是了,香品昨兒才被截,黎家還沒來得及換名字呢。”念頭閃過,他心一陣竊喜,循著皇后的目光看向崔全。
崔全介紹道:“是去年朔陽斗香會上的魁首······”
“噢······”皇后點點頭,隨口問道,“都出過什么香?”
“這…”崔全一陣猶豫。
這個他還真不好說。
傳到宮里的資料記載,柏葉香和佛點頭都是黑木的,只是借穆婉秋的手推出。
不愧是太監總管,只一猶豫,崔全隨即回道,“去年朔陽斗香會上的魁首香就是已被皇后娘娘列為貢香的佛點頭······”頓了頓,“市面上風靡一時的柏葉香也是在斗香會上出的頭。”
想起佛點頭和柏葉香的超卓,明玉公主眼前一亮,正要說話,卻聽英王皺眉問道,“不是說佛點頭和柏葉香的秘方都是黑木的嗎?”又問,“這白秋什么出身,可有品級?本王怎么從沒聽說過這一號人?”語氣柔和平淡,卻隱隱透著股冷意。
崔全一激靈,他躬身朝英王施了一禮,“六殿下說的是,柏葉坊進獻給宮里的香品秘方所有人都寫著黑木,不過······”他話題一轉,“朔陽報上來的資料記載,的確說在朔陽斗香會上,這兩味香是經白秋師傅推出的…···”見英王冷冷地看過來,忙又補充道,“資料記載白秋師傅出身雜工,沒有品級…”
出身雜工還沒品級?
這就是說朔陽斗香會上的秘方不是借的就是她偷的,她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輩!
明玉公主的目光候地黯了下去,她順手拿起一只琉璃扣把玩著。
皇后眉頭微蹙,淡淡地問道,“黑木可有香品進獻?”她眼睛掃了一圈,“…本宮怎么沒看到?”
聽了這話,明玉公主也抬起頭來…